其他大臣則彼此對視著,若有所思。
“長公主正在查杏花閣一案,武安侯雖然沒有上朝,但這個消息他不可能不知道?!倍Y部尚書說道,“他以這個把柄威脅國舅夫人,是算準了國舅夫人要維護自己的侄子?!?/p>
“沒錯。”蕭祁凰緩緩點頭,“不過宋惟安自己也不是什么好東西,無功還敢受祿。他一個沒有品級在身的草民,仗著是國舅夫人的侄子,就敢收受一個有爵位的侯爺送給他的女子,可見是個沒腦子的蠢貨!本宮已命人將他杖打一頓,養好傷之后送去軍營,讓他好好感受一下軍營里的軍紀嚴明?!?/p>
眾臣噤若寒蟬。
長公主確實鐵面無私。
國舅夫人的侄子犯了錯,也送去軍營受罰——說真的,軍營那種地方,對宋惟安這種紈绔子弟來說,根本就是地獄。
紈绔成性的二世祖,哪里受得了這樣的苦?
不過相比起武安侯,宋家只罰宋惟安一個人,已經是極好的結果了。
“另外,武安侯最大的罪名不是算計婚姻,也不是賄賂國舅夫人的侄子,而是因為他也是杏花閣涉案人之一?!笔捚罨寺曇糇允贾两K平靜,一條條羅列出武安侯的罪名,“諸位若還有什么疑問,下朝之后,可以去龍衛閣問問。”
此言一出,大臣們又跟鵪鶉一樣不說話了,杏花閣到底牽扯到多少朝中官員,他們或許不太清楚,但這個案子是所有尚存幾分人性的官員都忍受不了的底線問題。
只要確定武安侯確實牽涉其中,他們就算還有私心,也絕不可能在這個時候替他辯護。
“既然諸位無話可說,那此事就這么定了。”蕭祁凰說著,目光微轉,看向群臣之列的刑部尚書,“這件案子事關重大,所有涉案官員全部帶去了龍衛閣,不過龍衛閣地方有限,他們的家眷會送去刑部大牢關著,到時還請季尚書看好了,別出了岔子,否則你該知道失態嚴重性。”
季尚書臉色青白交錯,似是想說些什么,可看了看坐在龍椅上不發一語的皇上,清楚長公主的驕縱跋扈根本就是皇上慣出來的,他還能說什么?
皇帝上朝不說話,全由長公主一個人說。
真不知這是縱容還是捧殺。
短暫的靜默之后,有官員緩緩開口:“昨晚長公主查抄侯府,不知抄出了什么?”
蕭祁凰正等著這句呢。
她看了一眼問話的官員,淡道:“武安侯繼承了他父親的侯爵,但文不成,武不就,空有爵位沒有實權,按理說,朝中和地方官員根本沒有巴結他的必要,但本宮偏偏從他的府邸里,抄出白銀、古玩和字畫等值錢之物,光白銀就有六十萬余兩……雖然比戶部尚書差遠了,卻也是一筆不小的數目?!?/p>
她淡淡一笑:“諸位覺得這些銀子是穆流楓自己掙的,還是老武安侯留給他的家產?”
沒人能回答這個問題。
因為不管怎么回答都是得罪人。
要么把罪名扣在老武安侯頭上——可老武安侯功勛赫赫,人都死了,還給他安一個貪墨軍餉的罪名,未免有些不太地道。
但以穆流楓眼下空有爵位沒有實權的處境,憑他自己也確實很難搞到這么一大筆銀子,官場上混的都是人精,誰會討好賄賂一個幫不到自己的落魄侯爺?
“都沒人說話嗎?”蕭祁凰淡淡一笑,“看來各位大人心里都清楚是怎么回事?!?/p>
“杏花閣涉及的人太多,本宮分身乏術,需要安排幾個人官員一同協助查案。”蕭祁凰走下龍階,目光在群臣之列環顧一周,最后轉頭看向龍椅方向,“不如皇兄挑幾個人給我?”
近日朝事繁多。
蕭祁凰手里可用之人能派的都派出去了。
而且她既然要攝政,光靠武將并不行,她還需要提拔一批忠心能干的年輕官員,培養將來的朝中肱骨。
蕭晏宸點頭:“稍后朕讓人擬一份名單給你,你從中挑一些好用的。”
蕭祁凰點頭:“多謝皇兄。”
蕭晏宸終于開口,“除了杏花閣一案,昨日朕接到一本奏折,說青州今年夏季雨水多,暴雨接連下了大半個月,導致鬧水災,糧食產量驟減,收成尚不夠夠百姓果腹,青州布政使上書請求減免當地百姓一年賦稅,朕同意了。”
蕭祁凰眉眼微動,青州?
蕭晏宸單手支著下巴,眸光不怒而威:“但青州究竟有沒有暴雨,有沒有水災,朕并不知情?!?/p>
這是懷疑青州官員謊報災情。
大臣們為了微微一凜。
他們這位皇帝陛下說來也真奇怪,登基六年,其實并未出過皇城,可這雙眼睛總有一種看透天下的感覺。
殿上討論重大決策時,沉默聆聽的時候多,開口的時候少。
每次一開口,總讓人心下忐忑。
殿上沉默一瞬,有官員道:“回皇上,臣以為可以派欽差去青州走一趟,了解當地災情,以免出現蒙蔽圣聽之事?!?/p>
“朕正有此意?!笔掙体返溃捌罨耍阌X得應該派誰去合適?”
蕭祁凰淡笑:“臣妹去吧。”
“長公主不可!”
“皇城至青州路途迢迢,長公主查杏花閣一案本就引起了一些官員的忌憚,萬一有人狗急跳墻,安排刺客在路上刺殺長公主,后果不堪設想啊!”
蕭祁凰語氣平靜:“本宮是貪生怕死之輩?”
眾臣頓時閉了嘴。
蕭晏宸站起身:“若無其他事情要奏,先退朝吧?!?/p>
滿朝文武跪下恭送:“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蕭祁凰轉身走出大殿時,外面不知何時已飄起了雪花,她站在殿階上,轉頭遙望宮廷里鱗次櫛比的宮殿,一層淺淺的雪白覆在紅色殿脊上,白里透著紅,別有一番意境。
明月走過上前,替她披上一件紅色織錦鑲白色毛領的狐裘披風,冬日里襯得眉目絕艷,既有雍容典雅,又有屬于女子該有的朝氣。
“先回府吧?!笔捚罨说_口。
“是?!?/p>
還有不到兩個月就到年關了。
朝事會越來越多。
蕭祁凰坐在馬車里,忽然意識到,接下來的兩個月里,她可能不會有休息的時間。
在其位,謀其政。
這句話她已然體會到了。
回到公主府,走進棲凰院,蕭祁凰抖落披風上覆著的一層雪,脫下披風交給明月,一腳剛要跨進房門,忽然眼前天一陣旋地轉,她毫無預警地朝一旁栽倒過去。
“殿下!”
“長公主殿下!”明月眼疾手快,連忙扶著蕭祁凰,轉頭命令,“來人,快去請太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