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走。
三個字,沒有溫度,像三顆砸在青石板上的釘子。
阿四一個激靈,從對那行惡毒批注的憤怒中抽離出來,看著林默已經轉向殿門的背影,結結巴巴地問:“走?掌柜的,咱、咱們就這么走了?老張的魂……還有這本破書……”
“不走,難道留在這里等著城隍爺上班打卡,抓我們個私闖陰司檔案室的現行?”林默腳步不停,聲音從前面傳來,“到時候別說救老張,我們仨的名字后面都得被批注一行‘打入油鍋,日炸萬次’。”
他這話說得輕松,可任誰都能聽出那份輕松底下的沉重。
小倩被他拉著,踉蹌地跟上,她的臉色比殿里積了百年的灰塵還要白。通冥眼看到的畫面和那股陰邪的朱砂印能量,仍在她腦海里沖撞,讓她陣陣作嘔。
黑貓悄無聲-息地躥到前面,回頭催促:「快點,那幫假道士和真鬼差快換班了,被堵住就不好玩了。」
阿四連滾帶爬地跟上,壓低聲音,帶著哭腔:“可我們的車……那個電動車,估計已經為革命事業壯烈犧牲了。我們現在身無分文,還一身生化武器的味道,怎么回市區啊?”
林默沒理他,徑直推開偏殿的門,一股清冷的夜風灌了進來,總算吹散了些許殿內的沉悶。
三人一貓再次翻墻而出,落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那輛被他們寄予厚望的共享電動車,此刻正以一個極其扭曲的姿態癱在墻角,后輪徹底罷工,像一具被榨干了所有價值后隨意丟棄的尸骸。
“完了,這下真得十一路走回去了。”阿四的臉垮了下來,他聞了聞自己身上的味道,又是一陣反胃。
林默的目光掃過寂靜的街道,最終停在街角一個二十四小時亮著粉紅色曖昧燈光的招牌上——“紅玫瑰賓館,休息30,過夜80”。
他從背包里掏出錢包,萬幸,錢包是防水的,里面的幾張紅色票子安然無恙。
他抽出一張,遞給阿四:“去,開一間鐘點房,就說剛掉進臭水溝,需要洗個澡。記住,態度要誠懇,眼神要無辜,錢要給得爽快。”
阿四捏著那張濕漉漉的百元大鈔,看著老板那張飽經風霜的臉,感覺這任務比闖城隍廟還難。
半小時后,在紅玫瑰賓館302房間那小得可憐的衛生間里,熱水“嘩嘩”地沖刷著。阿四穿著林默從樓下小賣部緊急買來的、印著“精神小伙”四個大字的T恤和一條大花褲衩,感覺自己活過來了。
“掌柜的,我感覺我這條命都是你和這條新褲子給的。”他坐在吱呀作響的床上,手里捧著一碗熱氣騰騰的泡面,眼淚都快下來了。
林默沒理會他的真情表露,他正坐在唯一的桌子前,將手機屏幕上的內容,用賓館的微型投影儀投射在斑駁發黃的墻壁上。
墻上,是兩幅圖像。
左邊,是那塊刻著奇特劃痕的金屬牌。
右邊,是那具女學生尸體的頭部CT掃描圖。
小倩披著浴巾,頭發還在滴水,她靠在門邊,安靜地看著。黑貓則蹲在投影儀上,金色的瞳孔在黑暗的房間里像兩盞小燈。
林-默將金屬牌的影像緩緩移動,覆蓋在CT圖上。
“看這里。”他的手指點在墻壁上,正指著兩者重合的地方。
金屬牌上那個被特別標注為“L2-4”的刻痕,精準地覆蓋了CT影像里,大腦左半球一個特定的區域。
“這是什么?”阿四嗦了一口面,含糊不清地問。
“一個坐標。”林默的聲音很冷,“一個比軍事地圖還要精準的坐標。它標記的不是山川河流,而是人類大腦的功能區。”
黑貓從投影儀上跳下來,補充道:「布羅卡區,語言中樞。決定了你能否流利地說話,組織復雜的句子,甚至罵人。如果這個區域被摘除,人就會變成一個只能發出無意義音節的啞巴。」
阿四手里的泡面碗“哐當”一聲掉在地上。
他臉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凈,嘴唇哆嗦著:“摘……摘除?他們……他們不是在腦袋里養蟲子嗎?怎么還要……摘東西?”
“養蟲子只是第一步。”林默關掉投影,房間瞬間陷入黑暗,只剩下窗外透進來的霓虹燈光,在他臉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當腦蛭徹底控制宿主后,它們就會像最精密的工蟻,開始分解、打包、獻上它們占領的‘領地’。這塊金屬牌,就是一份訂單。訂單上寫著:L2-4區,語言中樞。”
他頓了頓,一字一句地開口,每個字都像淬了冰。
“菁華不是在殺人,他們是在進行一場有計劃、有目標的‘腦域采伐’。每一個受害者,都是他們基因庫里的一個樣本,他們的大腦,則是被分門別類貼上標簽的‘零件’。”
房間里死一般的寂靜,連阿四粗重的呼吸聲都消失了。
這個真相,遠比單純的邪教害人要恐怖一百倍。它背后是一種冷靜到極致的、將人類徹底物化的瘋狂。
就在這時,林默眼前,那血色的系統界面再次突兀地彈了出來,帶著一種急促的、仿佛心跳般的閃爍頻率。
【觸發緊急連鎖任務:腦域竊賊】
【第一環:七日營救】
【任務目標:成功解救七日內,將被摘取大腦語言中樞的下一位‘捐贈者’。】
【任務線索:目標的身份信息,已加密儲存于菁華附屬醫院內部數據庫。】
【任務獎勵:陰德點1000點,功德金光x1縷。】
【失敗懲罰:扣除陰德點2000點,系統將發布天譴警告。】
七天。
一個冰冷的倒計時,懸在了林默的頭頂。
“我們要去菁華醫院。”林默的聲音打破了沉默。
“什么?!”阿四剛撿起泡面碗,又差點給嚇掉了,“掌柜的,你沒發燒吧?我們剛從他們的屠宰場跑出來,現在要去他們的老巢?那不是包子喂狗,有去無回嗎?”
“我們沒得選。”林默看向他,“七天之內,會有一個人和老張一樣,被送上手術臺。區別是,這次的目標不是他的命,而是他大腦里負責說話的那一塊。我們得在他被‘采伐’之前,把他撈出來。”
小倩的身體微微顫抖:“可是……我們連他是誰都不知道。菁華醫院防守那么嚴密,我們怎么進去?又怎么找一個不存在的人?”
“硬闖是找死。”林默走到窗邊,看著樓下車水馬龍的街道,“要打開一把鎖,不一定要用炸藥,找到最初那把鑰匙就行。”
他似乎在思考什么,眉頭緊鎖。
菁華的行事風格,縝密、狠毒,而且帶著一種奇怪的儀式感。尤其是城隍廟那個朱砂印,手法老練,絕非近期才創造出來的邪術。它的根源,一定比現在看到的要深得多。
“小倩,”他忽然回頭,“你再感覺一下那個朱砂印的能量,除了邪惡和怨念,還有沒有別的什么?任何與眾不同的感覺都行。”
小倩閉上眼,眉心緊蹙,努力回憶著在陰司都案殿里,指尖觸碰那本生死簿時的感覺。
過了許久,她的睫毛顫動了一下,緩緩睜開眼,聲音有些虛弱和不確定:“有……有一點。那股能量的根基……很奇怪。不像是土木,倒像是……水。很深,很冷的水。水里……還有生了銹的鐵的味道。”
水?鐵?
林默的瞳孔驟然收縮。
一個被他埋在記憶深處,幾乎快要遺忘的渝城地方怪談,瞬間浮現在腦海里。
“掌柜的?”阿四看他表情不對,小心翼翼地問。
“阿四,你記不記得,大概二十年前,嘉陵江上是不是有艘船沉了?”
“沉船?那多了去了。”阿四撓了撓頭,“發大水的時候,每年都有幾艘運沙船翻掉。哦,對了,我聽我二大爺說過,好像是九幾年,有一艘挺大的貨輪,在‘剪刀峽’那段水域,一夜之間就沉了,沒一個人跑出來。傳得可邪乎了,都說那船是運的什么不干凈的東西,惹了水猴子。”
“對,就是它。”林-默眼中精光一閃,“那不是貨輪,那是一艘醫療廢料和實驗器材的運輸船。船東,就是當時剛剛成立,急于擴張,正在到處拿地建分部的菁華集團。”
“你的意思是……”小倩瞬間明白了他的想法。
“那個朱砂印的手法太老練了,像是一種傳承下來的技術。菁華不可能憑空創造出來。如果說,他們在二十多年前,就已經在進行類似的秘密實驗,那么最原始的實驗數據、技術原型、甚至是失敗品名單,最安全、最隱秘的銷毀方式是什么?”
林默伸出手指,在面前的空氣中緩緩向下一指。
“沉入江底,永不見天日。”
阿四的嘴巴張成了“O”形:“不、不會吧……掌柜的,你的意思是,我們要去……撈沉船?”
“不是撈船,是去船里,取一份檔案。”林默掏出手機,已經開始撥號。
“喂?老王嗎?我,林默。”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含糊不清的聲音:“誰啊?大半夜的……哦,林默啊,你小子又有什么見不得人的買賣?”
“救人命的買賣。”林默言簡意賅,“我需要一套頂級的民用潛水設備,帶水下切割機和密封打撈袋的那種。一小時內,送到剪刀峽南岸的廢棄碼頭。錢不是問題。”
“剪刀峽?你瘋了!那里水流最急,底下全是暗礁,你下去喂魚啊?”
“我趕時間,沒空喂魚。”林默掛斷電話,看向已經呆若木雞的阿四和小倩。
“走,換個地方蹦迪。”
“啊?”
“去水里蹦。”
三濟典當鋪流水賬(戊戌年三月初九卯時)
■陰德點收支
收入:0點
支出:0點
當前余額:796點
■特殊事項記
?于紅玫瑰賓館確認菁華集團“腦域采伐”計劃,其以大腦功能區為坐標,進行系統性**摘除。
?觸發緊急連鎖任務【腦域竊賊】,任務時限七日,目標為營救下一位“捐贈者”。
?根據小倩通冥眼感應及線索,推斷菁華早期實驗檔案隨1998年沉船,沉沒于嘉陵江“剪刀峽”水域。
?初步鎖定沉船為尋找菁華技術源頭及破解當前困局的關鍵。
■物品損耗
?精神小伙T恤x1,大花褲衩x1。
?紅玫瑰賓館鐘點房x1。
?牛肉味泡面x1碗(未吃完)。
■人員狀態
?林默:任務壓力巨大,但思路清晰,行動力爆表。
?小倩:精神力有所恢復,提供了“水與鐵”的關鍵線索。
?阿四:獲得新褲子,情緒由“極度驚恐”暫時穩定至“持續性恐慌”,即將面臨新的生理和心理考驗。
?黑貓:毛已舔干,對即將到來的水下活動表現出明顯的不悅。
■下步計劃
?前往嘉陵江剪刀峽廢棄碼頭,獲取潛水設備。
?潛入江底,定位1998年菁華沉船。
?進入船體,尋找并打撈起被封存的【水底檔案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