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h。
兩個數字,一個字母,用鉛筆輕輕寫下,仿佛只是一個隨手的記號,卻像三根淬了劇毒的鋼針,狠狠扎進阿四的瞳孔里。
他的呼吸瞬間停滯,一股混雜著荒謬與暴怒的血氣直沖天靈蓋。
“四十八小時……”阿四的聲音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每一個字都帶著冰碴,“這是……這是在給他下死亡通知單嗎?!”
林默沒有說話,他的手指在那三個鉛筆字上輕輕摩挲,感受著書寫者留下來的、幾乎微不可查的力道。那力道很輕,帶著一絲猶豫,但最終還是落筆了。
這是命令,也是判決。
他合上那本浸透了死亡氣息的記錄本,抬起頭,目光重新落在了護士站里那個瑟瑟發抖的身影上。
那個年輕的護士,名叫趙莉莉,此刻正用一種看怪物般的眼神看著他們??謶窒褚粡垷o形的網,將她牢牢罩住,讓她連逃跑的力氣都沒有。
“誰寫的?”林默的聲音很平靜,他拿著記錄本,一步步走回護士臺前。
阿四緊隨其后,他的拳頭捏得骨節發白,眼神兇狠得像一頭要擇人而噬的野狼,死死盯著趙莉莉。
趙莉莉被他看得渾身一顫,下意識地向后縮了縮,后背緊緊貼住了冰冷的墻壁?!拔摇也恢馈沂裁炊疾恢馈?/p>
“不知道?”阿四上前一步,手“啪”的一聲拍在護士臺上,震得那杯沒喝完的水都晃了出來,“這本子上二十三條人命,你跟我說你不知道?程硯秋的死期都寫上去了,你還跟我裝蒜?”
“阿四?!绷帜穆曇舨淮?,卻讓阿四瞬間冷靜了下來。
林默將那本記錄本放在臺面上,推到趙莉莉面前。“我這個人,不喜歡為難女人。尤其是長得還算順眼的女人。”
他的語氣輕佻得像是在搭訕,但那雙眼睛里卻沒有任何溫度,只有一片深不見底的墨色。
“那張黑卡,是你的了。”他指了指那張被趙莉莉攥在手心,已經捏得有些變形的銀行卡,“五十萬,買你離開這座城市,永遠別再回來。這是你的船票?!?/p>
趙莉莉的嘴唇哆嗦著,看著那張卡,又看看林默,眼神里充滿了掙扎。
“但是……”林默話鋒一轉,食指在那本記錄本上輕輕敲了敲,“船票有了,還得有上船的資格。現在,我給你這個資格。”
他頓了頓,身體微微前傾,壓低了聲音。
“告訴我,這上面的一切,是誰主導的?那個寫下‘48h’的人,是誰?那顆藍色的藥丸,到底是什么東西?”
每一個問題,都像一把重錘,敲在趙莉莉脆弱的心理防線上。
她猛地搖頭,眼淚奪眶而出?!安荒苷f……我不能說……說了我會死的!他們不會放過我的!”
“他們?”林默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你說的是你們科室的王主任?還是那位喜歡在手術臺上‘遺忘’東西的張院長?”
趙莉莉的瞳孔驟然縮成了針尖大小,她驚駭欲絕地看著林默,仿佛他不是人,而是能洞悉一切的魔鬼。
這些名字,這些秘密,他怎么會知道?!
“看來我猜對了。”林默直起身,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令人心悸的冷漠,“你不說,他們會不會放過你,我不知道。但你現在不說,我保證,你見不到明天的太陽?!?/p>
“你……你敢在醫院里……”
“你看我敢不敢。”林默打斷了她的話,他的目光越過她,看向走廊盡頭那間掛著“主任辦公室”牌子的房間,“或者,我現在就去敲開王主任的門,告訴他,他的夜班護士,收了我五十萬,把他賣了個底朝天。你猜,他會先處理我,還是先處理你這個‘叛徒’?”
這句話,徹底擊潰了趙莉T莉的心理防線。
她知道王主任的手段。上一個試圖把這里的秘密捅出去的實習醫生,第二天就因為“操作失誤”,給自己注射了過量的氯化鉀,當場猝死。
她像一灘爛泥般癱軟在椅子上,雙手抱著頭,發出了壓抑的、絕望的嗚咽。
“我說……我什么都說……求求你,別殺我……”
阿四在一旁看得嘆為觀止。掌柜的這套組合拳,威逼、利誘、誅心,三管齊下,簡直是教科書級別的審訊。對付這種既貪婪又懦弱的人,就得用這種方式,把她的僥幸心理一點點碾碎。
“是王主任……”趙莉莉的聲音顫抖著,充滿了恐懼,“這一切都是王主任在負責,張院長……張院長只管最后的手術和跟那些‘買家’聯系。”
“那些‘轉院’的病人,都是王主任親自挑選的。必須是沒什么背景、家屬又好糊弄的。程硯秋就是他最近看上的‘貨’?!?/p>
“那個‘48h’,也是他今天下午查房的時候,親手寫上去的。意思是,程硯秋的身體已經‘熟’了,各項指標都達到了最佳狀態,四十八小時之內,必須進行最后的‘透析’。”
所謂的“透析”,就是一場披著治療外衣的屠殺。
“那顆藍色的藥丸呢?”林默追問。
“那是‘軟化劑’……”趙莉莉的聲音低得像蚊子哼,“王主任從一個地下實驗室搞來的,他說……他說這種藥能精準地破壞掉病人剩下的那顆健康腎臟的免疫功能,讓它變得‘溫順’,更容易被摘取,也能在移植后,更快地跟新的身體融合……”
“為了保證‘貨品’的最高活性,他們甚至不會給病人打全麻,只會用局部麻醉。很多病人……很多病人都是在清醒的狀態下,被……被……”
她再也說不下去了,捂著嘴劇烈地干嘔起來。
阿四聽得拳頭咯咯作響,他感覺自己的肺都快要氣炸了。這已經不是謀財害命了,這是把人當成零件,當成牲口,用最殘忍的方式進行拆解!
“畜生!一群穿著白大褂的畜生!”他低聲咒罵著,眼睛都紅了。
林默的神情卻依舊平靜,只是那平靜之下,是即將噴發的火山。他從口袋里掏出那顆詭異的藍色藥丸,放在桌上。
“這東西,程硯秋那里還有沒有?”
“有……王主任讓他每天吃一顆,說這是特效藥,不能停。”趙莉莉看那藥丸的眼神,就像在看一條毒蛇,“他應該……應該還剩兩顆,就放在他的畫室里。”
林默點點頭,將藥丸重新收好。他看了一眼手機,屏幕上悄無聲息地滑過一行提示。
【陰德系統】提示:支付【信息封鎖費及遣散費】,消耗陰德一千點。此費用將確保目標人物趙莉莉在二十四小時內從江城徹底消失,并永遠遺忘與此事相關的一切記憶。
【當前余額:九萬三千八百七十點?!?/p>
林默看著趙莉莉,她的眼神依然充滿了恐懼和茫然。他知道,簡單的金錢已經無法讓她真正安全。對于這種被拖下水的人來說,遺忘,才是最好的解脫。
“拿著卡,離開這里。”林默的聲音恢復了之前的溫和,“去一個沒人認識你的地方,買個房子,找個老實人嫁了。從今以后,江城再也沒有一個叫趙莉莉的護士,你也不認識我們,更不知道什么王主任、張院長?!?/p>
趙莉莉愣愣地看著他,似乎不明白他的意思。
林默沒有再解釋,他拉著阿四,轉身就走。
“掌柜的,就這么放過她了?”走出住院大樓,阿四還有些不甘心,“她也算是幫兇!”
“一個被嚇破了膽的小角色而已,殺了她臟了我的手?!绷帜瑥目诖锩鲆桓鶡燑c上,深深吸了一口,“留著她,反而會打草驚蛇。讓她消失,才是最干凈的處理方式?!?/p>
“那我們現在怎么辦?直接殺回爛尾樓,等那幫孫子四十八小時后去收貨,然后一網打盡?”阿四摩拳擦掌,已經有些迫不及待了。
“一網打盡?”林末吐出一口煙圈,煙霧模糊了他冰冷的眼神,“太便宜他們了?!?/p>
“我要的,不是讓他們死。我要的,是讓他們在最得意、最自以為是的時候,看到自己親手搭建的地獄,轟然倒塌。”
“我要讓他們知道,自己引以為傲的‘手術刀’,最后割開的,是自己的喉嚨?!?/p>
他掐滅了煙頭,目光投向了漆黑的夜空。
“走,回爛尾樓。我們還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沒做。”
當他們再次回到那間充滿血腥味和絕望氣息的畫室時,程硯秋正坐在地上,背靠著墻壁,懷里抱著那幅巨大的血色地獄變相圖。
他沒有哭,也沒有鬧,只是靜靜地坐著,眼神空洞地望著前方。他的憤怒和絕望,似乎已經燃燒殆盡,只剩下了一片死寂的灰燼。
看到林默和阿四回來,他甚至連眼皮都沒有抬一下。
“Hei爺呢?”阿四掃了一圈,沒看到那只黑貓。
“在外面放風?!绷帜叩匠坛幥锩媲埃紫律?,“把剩下的‘藥’給我。”
程硯秋的身體微微一顫,他緩緩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里,終于有了一絲波動。他從懷里掏出一個臟兮兮的塑料瓶,遞了過去。
瓶子里,還剩下兩顆幽藍色的藥丸。
林默接過瓶子,倒出一顆藥丸在掌心。他看著這顆凝聚了無數罪惡與貪婪的“毒藥”,眼神變得前所未有的專注。
“阿四,把門關上,守在外面,任何人不準進來。”
“好嘞!”阿四雖然不知道掌柜的要干什么,但還是立刻照辦。
畫室里,只剩下林默和程硯秋兩人。那盞接觸不良的白熾燈依舊在“滋滋”作響,光影搖晃,將兩人的影子在墻上拉扯得如同鬼魅。
林默沒有理會程硯秋,他盤腿坐下,將那顆藍色藥丸放在一張干凈的白紙上,然后從懷里掏出一樣東西。
那是一個小小的、用黃紙符包裹起來的紙包。
他小心翼翼地打開紙包,里面是殷紅如血的朱砂粉末。
接著,他又從另一個口袋里,掏出了一支小巧的、用狼毫制成的毛筆,和一個盛著清水的白瓷碗。
他將藍色藥丸用手指捻成細密的粉末,那粉末在昏暗的燈光下,散發著一種詭異的、金屬般的光澤。
然后,他將一半的藍色粉末,與朱砂混合在一起,用毛筆蘸著清水,開始在地上,一筆一劃地勾勒出一個繁復而古老的符文。
程硯秋呆呆地看著他的動作,這個看似慵懶隨性的當鋪掌柜,此刻卻像一個正在準備祭祀的古老巫師,每一個動作都充滿了難以言喻的韻律和力量。
“你……你在干什么?”他終于忍不住,嘶啞地開口。
林默沒有抬頭,手上的動作絲毫不停。
“這藥,是用無數人的絕望和生命喂養出來的毒物。它見過這間醫院里,最黑暗的秘密。”
“凡走過,必留下痕跡。凡見過,必刻下烙印。”
“我現在,就要讓它把看到的東西,原原本本地,吐出來。”
林默的聲音很輕,卻像一道驚雷,在程硯秋死寂的心湖里炸響。
他將剩下的一半藍色粉末,倒入了那個白瓷碗的清水中。詭異的一幕發生了,那清水瞬間被染成了深藍色,緊接著,水面上開始浮現出無數細小的、扭曲的光影,像一團正在掙扎的星云。
林默放下毛筆,雙手掐出一個奇特的手印,口中念念有詞。
“以血為引,以怨為媒,追根溯源,道法顯影!”
他猛地睜開眼睛,將那碗藍色的液體,盡數潑灑在剛剛畫好的朱砂符文之上!
“滋——!”
一聲刺耳的輕響,仿佛燒紅的烙鐵浸入了冰水。
地上的符文瞬間爆發出耀眼的藍光,光芒沖天而起,在他們面前的空氣中,投射出了一幅流動的、帶著雪花噪點的畫面!
那赫然是一間手術室的監控視角!
畫面里,無影燈下,一個穿著手術服、戴著口罩的醫生,正熟練地進行著剖腹手術。在他的對面,站著同樣穿著手術服的王主任。
手術似乎已經接近尾聲。
就在主刀醫生準備縫合傷口的時候,手術室的門被推開,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走了進來。他提著一個黑色的手提箱。
王主任笑著迎了上去。
男人打開手提箱,里面不是美金,也不是人民幣,而是一根根碼放得整整齊齊的、黃澄澄的金條!
王主任的眼睛瞬間亮了,他貪婪地撫摸著那些金條,然后滿意地點了點頭。
西裝男人指向手術臺上的病人,做了一個“解決掉”的手勢。
王主任笑著拍了拍主刀醫生的肩膀。
主刀醫生會意,他拿起***術刀,在病人已經打開的腹腔里,看似不經意地攪動了一下,然后,在縫合的最后一刻,他的手“滑”了一下。
那把閃著寒光的手術刀,被永遠地“遺忘”在了病人的身體里。
畫面到此,戛然而置。
程硯秋死死地盯著那片已經恢復了黑暗的空氣,身體抖得像秋風中的落葉。
他認得那個主刀醫生,正是江城大名鼎鼎的外科權威,張院長!
他也認得那個躺在手術臺上的病人,那是他的鄰居,一個因為工程事故斷了腿、拿到了一大筆賠償金的包工頭。他就是聽了那個包工頭的“推薦”,才來到這家醫院的!
“原來……是這樣……”
“原來……是這樣……”
程硯秋喃喃自語,眼角流下了兩行血淚。
林默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現在,你還想死嗎?”
程硯秋緩緩抬起頭,那雙流著血淚的眼睛里,所有的死寂、絕望、痛苦,全都化為了一種東西。
一種要將整個地獄都拖下水,一起焚燒殆盡的,瘋狂的殺意。
他沒有回答,只是伸出枯瘦的手,撿起了地上一塊鋒利的玻璃碎片,緊緊地攥在了手里。
***
三濟典當鋪流水賬(戊戌年三月十五日亥時末)
■陰德點收支
收入:無。
支出:一千點(支付【信息封鎖及遣散費】,用于處理夜班護士趙莉莉)。
當前余額:九萬三千八百七十點。
■當品入庫
無。
■特殊事項記錄
?通過審訊夜班護士趙莉莉,已完全掌握市立第一醫院器官交易案內幕。主犯為科室主任***及院長張承德。
?確認“藍色藥丸”為特制“軟化劑”,用于破壞殘存器官功能,便于**摘取。
?獲知活當者程硯秋已被列入“48小時”死亡名單。
?重大突破:返回爛尾樓,對“藍色藥丸”殘渣施展【藥渣顯影術】。成功回溯并記錄下關鍵證據:張承德院長收受金條后,在手術中故意將手術刀遺留在患者體內,致其死亡的監控影像。
?此證據已用特殊方式拓印,可作為必殺一擊。
■人員狀態
?林默:情緒穩定,計劃順利推進。對人性的貪婪有了更直觀的認識,認為金錢和屠刀并無本質區別。正在為最后的“清算”布局。
?阿四:目睹罪惡全過程后,三觀重塑完成,已從憤怒青年進化為沉默的“物理降魔師”,戰斗** 強烈。
?黑貓(Hei爺):在爛尾樓外圍警戒,成功攔截一只試圖偷窺的游魂,并從其身上搜刮到三根“百味雞”雞骨頭作為戰利品。對自己的績效再次表示滿意。
?程硯秋:在目睹【藥渣顯影術】呈現的真相后,精神狀態由【死寂】轉變為【復仇惡鬼】,求生意志被仇恨重新點燃。已成為計劃中最關鍵的“誘餌”與“尖刀”。
■下步計劃
?48小時倒計時開始,必須在王主任動手前,完成所有布局。
?利用已掌握的影像證據,策劃一場盛大的“現場直播”。
?程硯秋將作為“引子”,主動走入陷阱,將所有惡人聚集到最后的舞臺——那間殺人透析室。
?是時候,讓院長和主任,親身體驗一下他們自己設計的“高效轉院”服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