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子出殯,亡者上路!”
次日一早,太陽還未出的時候,郝家門前已經來了不少老人來送行。
其實大多數人都沒睡,昨晚上那么鬧騰,本以為是自殺,結果是他殺,兇手還是親兄弟,殺兄不算,還要殺侄兒,也是引得眾人一陣討論。
在外人看來,不過是親兄弟之間的打個架的事情,可最后怎么就鬧成這樣了呢?
但若是說村里的那些上年紀的老人,大概也能理解。
“這個郝老孬人不好,沒本事,大字不識、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一個的老漢,一個人把孩子養活大,是真不容易?!?/p>
門前一位老人看著慢慢被抬起來的棺材,也不由得一陣感嘆萬千。
“不就是懶鬼么,他要是出去打工也能賺錢?!币粋€青年滿臉不屑的說道。
結果說完,就被自己父親踢了一腳。
旁邊幾個上歲數的老人也都呵呵一樂,沒有去和這孩子講那些道理,因為有些道理本來就沒有道理。
就算是讓他出去打工,他又能賺多少錢且不提,孩子誰來照顧呢?
所以,能賴的地方他必須賴,能借的他準不還。
今天偷個雞,明天偷你家倆鴨蛋,說到底這東西不都是給孩子吃的么。
哪怕是對不起全村的人,唯獨對得起這孩子。
好在孩子聰明,肯下功夫,村里也是愿意接濟,讓這孩子從這山溝里走了出去。
郝老孬能不對這孩子驕傲么?
只是人就這樣過來了半輩子,你指望他有所改變,難了。
打牌輸錢,其實數量不多,更多的時候,其實就是當著村里人的面給孩子打電話要錢。
要錢是假的,多是讓大家看看,我郝老孬的兒子走出去了,可還沒把這個老子忘了,這也是他唯一能炫耀的東西。
只是時間久了,天天掛在嘴邊炫耀,難免會招惹來點非議。
這不是郝老孬想著借點錢給家里裝修裝修,做個民宿賺點錢,想著給孩子以后積攢點老婆本么,那天就找到了自己兄弟。
他兄弟本來就不喜歡他,一聽他又是炫耀自己兒子,又是要找自己借錢,這不是一杯酒下肚,就開始吐槽了。
結果就開始打了起來,一個越打越罵,一個越罵越打,親兄弟變成了仇家,怎能讓人不唏噓。
“諸位,亡者上路,親者讓行,孝子叩首??!”
舉著自己父親照片的郝召文,隨著肖染的喊聲,朝著門前一眾村民跪下。
“一叩首,謝鄉親、喪事有勞,諸位辛苦。”
“二叩首,謝親友,承蒙厚愛,銘感五內。”
“三叩首,孝子感恩,謝客諸君。”
肖染站在前方,口念四言八句,只待三叩首結束,一把引路錢隨手潑灑出去,眾人抬著棺材從大門出來,跟著村里的引路人一路往山里走。
村子往上走,也就是貼著青城山腳下有一處不起眼的田地,被密林遮擋,哪怕是游客從此間路過,也不會留意到這個地方。
往里面走,有一塊石碑,上面寫著泰安鎮墓地名,旁邊的石頭上寫著密密麻麻的族人名單,這一塊就是村子的自留地,不過放眼望去,卻是不見有墓碑,只能看到一個個不起眼的土包。
雖說是自留地,可以土葬。
但也是有規章制度的,立碑不留墓,立墳不立丘。
郝老孬是兇喪,不能進祖墳,村里在一旁給他留了一片不起眼的空地,早早就讓人挖好了坑。
棺材入葬。
肖染作為司儀,依舊要進行主持。
“入土歸寧,逝者安寧。青山肅穆,綠水含情?!?/p>
大把的引路錢撒出去,嘩啦啦的隨風作響,也就是在這時,肖染突然感覺到一種異樣的感覺。
說不上來是什么,可卻是讓他渾身有種不自在的感覺。
順著這股異樣的感覺望去,肖染注意到前面不遠,有一個不起眼的儀門。
走過去一瞧,這儀門很小,不知道是什么年月所建,上面滿是青苔,門戶兩旁攥寫著兩句對聯。
上聯:義骨埋塵歸凈土
下聯:莊魂聞香赴梅莊
看著這兩句對聯,肖染頓時眼前一亮。
“梅莊!難道梅花莊果然在這里?。 ?/p>
“肖哥?!?/p>
這時,郝召文走了過來,見肖染看著面前破敗的儀門一陣出神的樣子,便是問道:“肖哥,您這是看什么呢?”
“這個儀門后面是哪里?”
肖染指了指儀門后的山林,按說既有儀門必是有路才對,但后面雜草叢生,完全沒有路徑的模樣。
“什么都沒有,一片荒林。”
郝召文很肯定的說道,因為他小時候幫著別人家放羊,去過后面,印象里那后面就是一片荒林,雜草叢生,什么都沒有。
“什么都沒?”
肖染一臉意外的看著郝召文。
“嗯……倒也不是什么都沒有?!焙抡傥膿狭藫项^說道,“我小的時候記得,有一伙人來到村里,說是什么考察隊,就在這片山林后面搭了個帳篷,結果就過了兩個晚上,人就瘋了,其中一個人還被活活嚇死了?!?/p>
“后來人們才知道,這些人都是盜墓賊,而且來歷都不小,據說為首的那個還是個大先生?!?/p>
所謂的大先生,是南方盜墓流派里對能尋墓斷穴之人的稱呼。
一般來說在,這種人都是身懷絕技,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博學高人。
斷然是看這里山脈走勢不凡,又有一個儀門豎立,覺得這后面必然是有什么大墓。
“其實后來村里也有人上山找過,什么都沒有,至于這個儀門,也不知道為什么要立在這里?!?/p>
聽郝召文這么一說,肖染點了點頭;“原來如此,走吧,咱們該回去了。”
因為是兇喪,所以不設宴,也就是設一桌飯菜,請幫忙的幾位師傅們吃頓飯的事情。
肖染簡單的吃了一些后,就起身告辭了。
“肖哥。”
郝召文追了出來,朝著肖染重重鞠了個躬,他也沒什么東西能拿得出手,便是指了指前面:“肖哥,我不知道您來這里究竟是做什么的,但昨天看你對儀門那塊很感興趣,您往上走,到村子后面,有一個不起眼的農戶家,那是我三大爺家,他是這里地地道道的老人,一輩子都沒出過村子,有什么問題你問他,他肯定知道?!?/p>
“好,我記下了?!?/p>
肖染聞言點了點頭,隨后拍了拍郝召文的肩膀:“逝者已逝,凡事都要往前看,保重?!?/p>
“您也是?!?/p>
告別了郝召文,肖染就按照他所說的路線往村子后面走。
待穿過了村子果然看到了一家農戶。
“汪汪汪……”
還沒走過去,大門后面就傳來了一陣犬嘯聲,一條土狗齜牙咧嘴的守在門前。
肖染也不以為意,徑直的走過去。
當走到門口的時候,這土狗就不叫了,反而是夾著尾巴,蜷縮在一旁的角落里瑟瑟發抖,若不是脖子上戴著鏈子,估計這時候怕是已經跑了吧。
“有人么?”
肖染在門口喊了一聲。
“嗡!”
屋里的房門被推開,一張枯瘦的臉龐從里面探出頭,歪著腦袋上下打量肖染:“做啥子,我這里不做民宿?!?/p>
“三大爺,我是郝召文的朋友,有點事想要找您打聽打聽。”
“召文的朋友?”
“對?!?/p>
老人點了點頭,從屋里走出來,,余光卻是瞥了一眼一旁蜷縮成一團的狗子,意味深長的看向肖染:“召文什么時候有你這樣的朋友,還真是稀奇了?!?/p>
說著把門打開,示意肖染進來說話。
帶著肖染走進屋,指了指旁邊的椅子示意肖染坐下。
“召文他爹的事情處理好了?”
“嗯,剛剛入葬,我負責的司儀?!?/p>
“你做司儀?”老人有些意外的看向肖染。
“對,剛好負責司儀的老漢不在,所以我來湊合湊合?!毙と菊f道。
“這樣啊,你找我什么事?”
聽懂了肖染這么說,老人臉上的戒備之色也緩和了下來。
“是這樣,我來這里找一個地方,這個地方叫梅花莊……”
肖染沒有隱瞞什么,把自己來此的目的,以及今天在后山看到的儀門說了出來。
從始至終,老人都沒說話,只是拿出一根香煙攥在手里,手指捏著煙蒂,似是在思索著什么。
只等肖染說完,才開口道:“你算是找對人了,你若是去問別人,怕是問也是了也是白問?!?/p>
說著將手上的香煙放在口中,拿出火柴,點上香煙。
抽了一口才說道;“這地方確實是有一個梅花莊,但這個梅花莊,并不是一個莊子,而是一個義莊,就在你今天去的墓地后面,只是……現在已經沒了?!?/p>
肖染對這個答復并不奇怪,反而有些釋然了。
義莊這地方,也就是在國家解放的初期還有,可隨著殯儀館的推行,這種地方慢慢就被取代了。
這時,老人突然抬頭盯著肖染:“你怕鬼么?”
“????”
這沒頭沒尾的突然一句詢問,讓肖染頓時一怔,不明白老人怎么突然開口問這個問題。
他搖了搖頭。
見狀,老人咧著嘴,口中吐出一股青煙:“其實梅花莊一直都在,可那地方白天看不到,只有到了晚上的時候才會出現,你若是有膽量,就再等兩天,后天晚上上山去,我保證你能找到梅花莊,只是……”
他說到這里停頓了一下,目光在肖染身上一陣打量:“我就怕你……回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