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城的義學有一位奇怪的老師。
他分明年紀輕輕,卻總把自己打扮的暮氣沉沉——穿著老舊的袍子,還是古怪的墨綠色。
他不愛說話,走在路上像一只蹣跚前行的海豹。
他也不喜歡享受生活,教會是會給義學的老師派發薪水的,而且不算低。
但同僚們從沒見過這位凱樂約克先生吃過一次餐館,或去酒館暢飲一天。
就連老師們放學后的聚會也從沒見過凱樂約克先生參加過一次。
他從來獨來獨往,沉默寡言,窮酸小氣。
但在圣城,這些性格特征不會成為他的罪名,他的教書質量不錯,負責的算術科目每期都能完成任務,所以大家都習以為常,沒人會去找他的晦氣。
最多會在酒館飲酒的時候調侃一下這位“不合群的凱樂約克先生”,然后被下了班來酒館放松的阿切爾告誡不要欺凌同事。
“我們當然知道。”
義學的老師們很茫然:“我們又不是傻子和閑人,品德要參與考核的。”
教會對義學老師的品德問題看的很嚴重,甚至比他們的教學水平還嚴重。
梅琳娜大人曾說過:從學校里走出去的或許不是最優秀的學生,但一定要是有品德的“正常人”,這是常識。
只有心里有品德的人才能被成功畢業,被派遣到對圣城來說至關重要的基礎崗位上。
當然,為了給長樂大人、圣城以及長樂教會牟利所耍的小心思不算品格失德——咳咳,這也是常識。
阿切爾嚴厲的點點頭,然后提著自己打滿了酒的酒壺出去了。
走到酒館外,這位嚴苛的律法者才尷尬的抹掉腦門的冷汗。
他是不是太閑了?
不知道為什么,自從在圣城住下,他的道德標準好像提高了很多……
看到在王都時懶得看懶得管的破事也想著去摻和一腳了……
一定是他最近太閑了,阿切爾,可不能頹廢啊!
……
而引起了話題的凱樂約克先生,則用海豹一樣的姿勢回到了教會分給他的小房子。
一處安全的,不會被人在夜里踹開門從床上把他拖起來的小房子。
雖然不大,但是足夠安放克蘭鐸·約克腐朽的靈魂。
他把自己扔進亂糟糟的被子。
被子里有霉菌的氣味,他聞到氣味才想起來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曬被子了。
一段時間前,他們每隔三到四天就會曬一次被子,只要天氣足夠好。
菲妮爾喜歡柔軟的被子和太陽的氣味,于是她總會在他出門工作后把全家的被子都拿出去曬個通透。
克蘭鐸曾經并不覺得軟綿綿的被子有多好,但現在的他幾乎每分每秒都在懷念。
想到這里,克蘭鐸的臉部肌肉控制不住的抽搐了幾下。
他生硬的從床上跳起來,順手從一邊的抽屜里拔出一把尖刀,一刀扎在木門上。
一刀一刀,充滿了恨意!
門口本來刻了些文字,但在無數次刀刺中,這些文字逐漸變的模糊不清。
于是克蘭鐸重新用刀尖描刻。
首先是……
蓋烏斯·費爾南德斯。
這個名字他寫的格外用力。
然后是蒂莫西·約克、愛德華多·約克……
一大串名字,每個都充滿了恨意。
常樂記起來了。
他記起來自己在什么時候聽過“約克”這個名字了。
那是1.1的版本PV。
蓋烏斯因“毛發存無”問題降罪了兩名無辜的貴族少女。
兩名少女在遭受了常人所無法容忍的羞辱和殘害后,其中,拉米雷斯家的布蘭琪自那不久后死亡。
她的死為拉米雷斯家族帶來了不幸的動蕩,拉米雷斯家族也因為這件事加入了奧蕾莉亞的陣營。
而另一位少女,常樂只知道她來自約克家,至于其他的事,他一無所知。
所以綠海豹——啊不,克蘭鐸·約克和那位少女有什么關聯嗎?
那生平1中所寫的“妹妹”,現在去哪兒了?
事實很好猜。
但常樂不忍去猜。
……
綠海豹做完了這些,陷入了漫長的沉默。
他的人生似乎已經完蛋了。
他活在這世上的唯一渴望,就是跟隨著長樂教會一起前進,如果能跟著長樂的浪潮一直向前涌,涌向那座王都,沖破那扇城門,將王位上高坐的王儲拉下王位,用人民的踐踏讓他肝腸寸斷、頭破血流——到那個時候,他克蘭鐸·約克一定會俯下身子,如野狗一般啃食他的血肉,撕開他的心臟,嘗嘗這家伙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
到底是多么惡毒的心腸,才能想出那么邪惡的方法去羞辱一個女孩兒!
克蘭鐸匍匐在地上,陰暗爬行。
如果能達成他的愿望,完成他復仇的死志。
他寧愿以一具纖瘦的身體去做先登者!
但長樂教會不會那么做,他們太有道德了——這讓克蘭鐸有些失望。
太有道德的軍隊容易吃虧。
能找到個不錯的安身地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所以克蘭鐸不希望長樂教會吃虧。
他倒在地上,就像死了一樣。
然后,他似乎感受到了什么。
他聽見有聲音說。
【你愿意先登?】
那聲音威嚴宏偉,讓綠海豹的心臟都在發顫。
是誰?
是……
等等,圣城里,除了祂……還會有誰!
“是!”
年輕男人尖叫起來,他手腳并用的從地上爬起來,試圖讓自己看起來體面些!
至少像個能做事的正常人!
“我愿意!大人!我愿意做先登!”
“我愿意——只要等讓我殺了那個蓋烏斯,我愿意……我什么都愿意!”
神明很滿意。
【好,吾答應你。】
【坎特威爾城的城門向長樂洞開的那日,吾會掏出蓋烏斯·費爾南德斯的心臟,賞與你配酒吃。】
克蘭鐸幾乎呆傻住了。
幾秒后,又或許是幾分鐘,幾小時。
他感覺自己的心臟在躍動。
男人伏倒在地上,啞著嗓子道。
“求之——不得啊,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