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寶玉把袖子一挽,眼睛就盯上了王全勝,嘴角咧開一個不懷好意的笑容。
“全勝,光喝悶酒沒意思,咱們哥倆劃兩拳,熱熱身?”
“唐科長,您這可是欺負我這個新兵蛋子了?!?/p>
王全勝嘴上叫著饒,臉上卻掛著笑,已經(jīng)擺開了架勢。
他心里跟明鏡似的,這酒桌上的拳,劃的不是酒,是人情世故,是態(tài)度。
贏了領(lǐng)導(dǎo),就是不懂事;
輸?shù)锰y看,又顯得自己太窩囊。
這個度,必須拿捏得恰到好處。
“哥倆好??!五魁首??!六六六啊!”
唐寶玉的嗓門震得屋頂嗡嗡響。
王全勝前世在生意場上什么酒局沒見過,這點陣仗簡直是小兒科。
他眼觀六路,耳聽八方,一邊跟唐寶玉喊著拳,一邊觀察著對方的臉色和出拳的習(xí)慣。
幾個回合下來,他已經(jīng)摸清了唐寶玉的路數(shù)。
又一輪,唐寶玉喊出八匹馬,伸出了三根手指。
王全勝心里瞬間算出,自己只要出五,就能穩(wěn)贏。
可他念頭一轉(zhuǎn),手上卻慢了半拍,伸出了四根手指。
“哈哈!七個巧!我贏了!全勝,喝!”
唐寶玉一拍大腿,得意非凡。
“該喝!我這腦子,反應(yīng)就是沒您快!”
王全勝一臉懊惱,端起酒杯,痛痛快快地又干了一杯,臉上適時地浮現(xiàn)出一抹恰到好處的紅暈。
這一幕,落在楊懷生這些老油條眼里,心里都暗自點頭。
這小子,是個人精!
既能喝,又會給領(lǐng)導(dǎo)臺階下,這情商,在單位里絕對吃得開。
一場酒喝下來,王全勝跟每個人都過了招。
有輸有贏,但對上唐寶玉和幾個老資格,總是棋差一招,輸?shù)眯姆诜?/p>
酒局散場時,基建科的所有人都對他好感倍增。
連一開始對他訂婚頗有微詞的景白秀,看他的眼神里也多了幾分佩服。
這個年輕人,不簡單。
接下來的日子,王全勝迅速融入了水電局的生活。
白天,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不是埋頭研究那些積灰的縣水利圖紙,就是翻閱關(guān)于小型水電站建設(shè)的技術(shù)資料。
他知道,在這個年代,技術(shù)才是硬通貨,光會來事兒,走不遠。
辦公室的氣氛因為他的到來,也活躍了不少。
大伙兒閑下來,總愛拉著他聊天,說的都是縣城里雞毛蒜皮的八卦。
“哎,全勝你聽說了沒?城南老李家那個二大爺,六十多了,又找了個老婆!”
“真的假的?他那幾個兒子能同意?”
“嗨,有啥不同意的,聽說那女的還能生養(yǎng),人家就圖老李頭有退休金!”
王全勝總是一邊聽著,一邊笑著附和幾句,心里卻像電腦一樣飛速地記錄著這些看似無用信息背后的人際關(guān)系網(wǎng)。
下了班,他也不悶在宿舍里。
每天傍晚,他都會換上一身軍綠色的舊背心和短褲,在家屬樓前的空地上跑步、打拳。
一套軍體拳打下來,虎虎生風(fēng),引得不少下班回家的同事和家屬駐足觀看。
不出半個月,整個水電局家屬院,上至領(lǐng)導(dǎo),下至孩童,幾乎都認識了這個愛運動、有禮貌的戰(zhàn)斗英雄。
剩下的時間,他也沒閑著。
他把熊山林、賈金父親這些長輩的家門都拜訪了一遍。
每次都提著點不貴重但顯心意的禮物。
有時,他也叫上在公安局的虎志和縣政府的王闕,找個小飯館,點兩個小菜,一人一瓶啤酒,互相介紹自己單位的同事認識。
就這樣,王全勝的人脈關(guān)系在鳳陽縣城里迅速鋪展開來。
八十年代初的縣城,經(jīng)濟遠談不上發(fā)達,飯館就那么幾家,菜色也單調(diào)。
王全勝手里有點錢,嘴又刁,干脆自己動手。
他托人從鄉(xiāng)下買來土雞和羊肉,就在宿舍樓下支起個小煤爐,燉湯、紅燒,香氣能飄出半條街。
這天,楊懷生端著飯碗從他門口路過,聞著味兒就走不動道了。
“全勝,你這日子過得可比局長都滋潤?。√焯齑篝~大肉的!”
“楊哥,別取笑我了?!蓖跞珓傩χ鴱腻伬飺瞥鲆粔K肉遞過去。
“就愛瞎折騰。您這是提醒我呢,別到時候結(jié)個婚,把家底都吃空了?!?/p>
楊懷生接過肉,嘆了口氣,語重心長地勸他。
“你心里有數(shù)就好。咱們這種單位,工資是死的,你現(xiàn)在人情走動多,花銷大,是該攢點錢了。娶媳婦,蓋房子,哪樣不得花錢?”
“我記下了,謝謝楊哥。”王全勝心里感激這份善意。
他當(dāng)然知道省錢的重要性。
但他也更清楚,這前期的人脈投資,是未來撬動更大財富的杠桿。
一分都不能省。
送走了楊懷生,王全勝繼續(xù)看顧著鍋里那鍋奶白色的羊肉湯。
這羊是托人從鄉(xiāng)下弄來的,他燉了整整一個下午,湯色濃郁,香氣霸道,整棟樓都能聞見。
不時有同事端著飯碗路過,都會被這香味勾得停下腳步。
“喲,全勝又做好吃的呢!”
“太香了!這是燉的羊肉吧?改天得跟你學(xué)學(xué)手藝!”
王全勝總是熱情地招呼。
“哥,嫂子,沒吃飯呢?過來一起吃點?”
大家都知道他今晚有約,笑著擺擺手,客套幾句就走了。
這年頭的人都實在,沒人會真不懂眼色地留下蹭飯。
眼看羊湯燉得火候差不多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xiàn)在了樓道口。
來人正是后勤科長張有學(xué),他臉上帶著幾分疲憊,看到王全勝,勉強擠出一個笑容。
王全勝眼睛一亮,機會來了。
他立刻迎了上去,不由分說地拉住張有學(xué)的胳膊。
“張科長!您來得正好!我正愁這一鍋湯喝不完呢!走走走,咱哥倆今晚把它解決了!”
張有學(xué)本想推辭。
“不了不了,我就是路過,你不是有客人嗎?”
“什么客人,我就是等您呢!”王全勝半真半假地把他往屋里拽。
“這鍋湯,不多不少,正好夠咱倆喝個痛快!您再客氣,可就是看不起我這個當(dāng)兵的了!”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張有學(xué)也不好再推辭,半推半就地進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