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蒙蒙亮,老林家便各自出發了。
林老頭帶著林大勇和林二勇直奔上河村。三人穿著最破舊的衣裳,扛著扁擔,趁著現在有的還在秋收,假裝是去鄰村找零工的力巴,蹲在村口大柳樹下,跟幾個曬太陽的老漢有一搭沒一搭的嘮嗑。
“老哥,聽說你們村有個叫李茂才的?”林老頭掏出旱煙袋,給對方遞了一撮煙絲。
那老漢接過煙絲,瞇著眼道:“哦,那賭鬼啊?前陣子叫人打斷了腿,現在窩在家里不敢出門呢。”
林二勇立刻追問:“為啥打斷腿?”
“欠了賭坊銀子唄!”老漢壓低聲音,“聽說還不上了,賭坊的人放話,要拿他閨女抵債……”
林大勇拳手捏得咯咯響,被林老頭一個眼神按住了。
“那老哥,李茂才家有幾兄弟呀?”林老頭繼續問。
那老漢抽了口旱煙,緩緩吐了口氣,不屑地說:“他呀,還有一個大哥,不過自從他們老娘去世了后就沒有來往了。他大嫂曾經在村里放話已經跟李茂才斷親了,李茂才是死是活不關他們的事。”
爺幾個對視了下,心下了然了。
林三勇則去了鎮上,找到相熟的貨郎,塞了幾個銅板打聽消息。
“上河村李茂才?”貨郎撇撇嘴:“那爛人前幾天還托我找牙婆呢,說要賣閨女,價錢壓得極低,牙婆都嫌晦氣!”
三勇心頭火起,卻不動聲色:“是家里有人生病過不下去嗎?今年年景不錯,怎么要賣閨女?”
“那爛人愛賭,兄弟我實話跟你說,我跟那人還有點遠親關系。他家里的事我多少知道一些。”
林三勇又往貨郎手上塞了二十個銅板,“兄弟,你知道的都說說,咱們當閑聊,耽誤你賣貨了,這點銅板你買點茶水喝。”
貨郎滿意的接過銅板,“李茂才的老娘跟我老娘是表親,我們也算是表親關系。李茂才年輕時就不務正業,但是我那表姨年輕守寡,拉扯兩個兒子長大很不容易。李茂才這人還是比較孝順的,雖然吊兒郎當的,但也就是干點偷雞摸狗的事,大奸大惡的事是萬萬不敢做的。”
“李茂才這廝年輕時長得人模狗樣,有一年就突然帶回來一個漂亮姑娘。當年我老娘還說他有本事,一分錢彩禮都不用花。剛成婚那會李茂才整個人是洗心革面,我那表姨還跟我老娘說她能安心閉眼了。可好景不長,婚后沒一年我那表姨就去世了,而那個媳婦婚后三年了還沒生,村里那些長舌婦就說是他媳婦克李茂才。”
“哎,成婚好幾年生下了個閨女,李茂才就覺得確實是那姑娘克他。聽我老娘說李茂才對那母女倆不是打就是罵,沒娘家的女人就是可憐。后面李茂才不知道被誰給帶著走上賭博的路。現在我老娘也走了,這幾年他的信息我就不怎么清楚了,還是那天他來找我問牙婆,我才知道他現在都開始準備賣女兒了。”貨郎把自己知道的都說了,林三勇聽完氣得差點直接就奔去上河村打死李茂才。
林三勇跟貨郎告別后就往桃花村走。
林四勇也趕著牛車到了縣衙,去找了學官幫忙。清水縣的學官是由縣衙的主簿兼管的,本來林四勇這樣的農家子是不會跟九品主簿有關系的。他們的交集來自幾年前的一場秋雨。
學官一聽是林四勇的親戚受欺負,當即寫了張帖子,引他去見了縣里的刑房書吏。
“若真有賣女抵債之事,可報官拿人。”書吏捋著胡須道。“但需苦主親至,且有實證。”
林四勇點頭,心里有了底。官府這邊,能借上力。
傍晚,眾人陸續歸家,圍坐在堂屋里匯總消息。
“那畜生果然要賣來娣!”林二勇氣得額頭青筋暴起。
“縣衙那邊說,只要大姐去告,就能拿人。”林四勇沉吟,“但……”
他看向縮在角落的林滿枝。
林滿枝臉色慘白,手指死死絞著衣角。二十年挨打受罵,她早被磨掉了反抗的勇氣。
“娘,咱去告吧!”來娣突然開口,聲音很輕,卻極堅定,“您不想我和妹妹們被賣吧!”
林滿枝渾身一顫,眼淚砸在地上。
林老頭猛地站起身,“明日一早,老大老二老三跟我去上河村,老四去縣衙請差役!咱們去給閨女討個公道!”
天剛泛起魚肚白,林家父子便分頭行動。林老頭帶著林老大、林老二、林老三直奔上河村。四人腰間別著麻繩,林老二懷里還揣了把銹跡斑斑的柴刀。剛到村口,就撞見李茂才拄著根木棍,一瘸一拐地往村外走。
“李茂才!”林大勇喝如驚雷。
那骨瘦如柴的男人嚇得一個踉蹌,看著陌生的來人,大聲呵罵:“哪個王八蛋,這么大聲想嚇死誰。”
“你個龜孫,看看老子是誰?”林大勇走上前揪住他的衣領就往村外的林子里拖。
李茂才看著這有點熟悉的面容,不確定地說:“滿枝的大弟?”
“知道了就好,看老子今天不打死你個龜孫,你當年是怎么跟我說的,你是個男人嗎?打媳婦賣女兒?你是活膩了。”林大勇邊說邊扇李茂才大嘴巴子。
林老頭拿起煙袋鍋子狠狠磕在李茂才的額頭上,當即冒出血珠。李茂才殺豬般嚎叫起來,被林二勇一把捂住嘴。
幾個出門干活的村民探頭張望,林老頭立刻堆笑拱手:“親家兩口子鬧別扭,見笑見笑!”
林老二一拳捶在李茂才的肚子上,“老子讓你打我大姐,賣我外甥女。”
林老頭壓低聲音:“老子今天讓你知道,馬王爺有幾只眼!”
李茂才這才回過神來,今天來的這幾個是自己的便宜老丈人跟小舅子。想起往日自己對林滿枝的種種,嚇得他褲襠濕了一片:“岳……岳父饒命......”
與此同時,林四勇帶著兩名差役快馬趕到,剛進村就聽見慘叫。兩名差役對視一眼,故意放慢腳步,他們早得了囑咐,只要不出人命,且讓苦主出出氣。
等他們踱到林子里,李茂才早已經鼻青臉腫地跪在地上,正哆哆嗦嗦在認罪狀上按手印。林老頭轉身對差役作揖:“勞煩二位爺,這畜生就交給官府發落了。”
差役瞟了眼認罪狀,突然冷笑:“喲,還偷賣官鹽?數罪并罰,少說判個流放!”
原來認罪狀上,早被林四勇多列了幾條罪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