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沙啞、干澀的命令，像是從千年墳墓深處爬出來的聲音，在死寂的車廂里緩緩回蕩，每一個字都帶著金屬銹蝕的質感，敲在人心上。“士兵……報告你的編號……以及……外界的情況……”

“最后的指揮官”那雙暗紅色的余燼之眼，死死鎖定著王哲，瞳孔里沒有絲毫溫度，卻透著一種跨越時空的威嚴與壓迫感——那是在無數次生死戰場中沉淀下來的、屬于上位者的絕對氣場。王哲只覺得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鐵手攥緊，連呼吸都驟然停滯，喉嚨發緊，連吞咽都變得困難。這個“指揮官”散發出的氣息，遠比之前遇到的“烏鴉”、“本地人”甚至“夫人”的手下都要古老、厚重，混雜著尸山血海的煞氣，仿佛只要他一個念頭，就能將自己碾成碎片。

他身后的Cecilia，反應更是劇烈到失控。她整個人像被抽走了所有骨頭，順著車廂壁癱軟下去，身體如同篩糠般劇烈抖動，牙齒打顫的聲音在寂靜中格外清晰。灰白的瞳孔里布滿血絲，盛滿了極致的恐懼——這不是之前被能量渴求折磨的混亂，而是一種觸及靈魂本源的戰栗，像是看到了刻在基因里的天敵。她張著嘴，卻發不出完整的聲音，只能從喉嚨里擠出斷續的、意義不明的氣音，眼神渙散，仿佛隨時會徹底崩潰。

蘇婉清也感受到了那股令人窒息的壓力，血紅的瞳孔警惕地縮成針尖，右手下意識地摸向腰間的匕首，身體微微前傾，將王哲護在身后——她對那古老的威嚴沒有Cecilia那般本能的恐懼，只有對威脅的敏銳感知，以及保護王哲的戰斗本能。只要對方有任何異動，她會第一時間沖上去。

【警告！遭遇極高優先級未知單位：“最后的指揮官”。能量分析：執念能量高度凝聚，具強烈排他性與指令屬性，疑似關聯大規模軍事行動或災難應急計劃。威脅等級：S級（極度危險）！建議：嚴格遵循其指令邏輯，謹慎回應，避免觸發攻擊協議！】系統的警告音在王哲腦海里急促響起，這是它第一次給出如此高等級的危險提示。

不能逃！王哲的大腦在瞬間做出判斷。這個地下站臺空間封閉，車廂外只有狹窄的通道，一旦轉身逃跑，后背必然暴露給對方，以“指揮官”展現出的氣場，恐怕沒跑兩步就會被追上。硬拼？更不可能——對方體內那深不見底的執念能量，遠超自己和蘇婉清的總和，硬拼無異于以卵擊石。

唯一的生路，就是虛與委蛇，順著他的“指令邏輯”回應，尋找破綻！

王哲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心中的悸動，將手中的消防斧微微垂下（手指卻依舊緊扣斧柄，隨時準備反擊），挺直了脊梁，盡量模仿著軍人的姿態，用不卑不亢的語氣回答：“報告長官！編號……734！外界已秩序崩潰，未知感染蔓延，多地淪陷，情況……已徹底失控！”他刻意隱去了“種子”、系統和“伊甸”計劃的存在，只陳述最基礎的末日事實——既不算撒謊，也不會暴露過多秘密。

“編號734……”“指揮官”暗紅的眼睛微微轉動了一下，干癟的面頰沒有任何表情，聲音卻帶著一絲疑慮，“未記錄在案……非我‘守夜人’直屬部隊……”他的目光如同探照燈，再次掃過王哲，最終定格在王哲胸口——那里，是“種子”能量活躍的位置。

“你體內……有異常能量源……非制式裝備……解釋！”他的語氣陡然嚴厲起來，聲音拔高了幾分，車廂內的空氣仿佛瞬間凝固，那股尸山血海的煞氣如同實質般壓向王哲，讓他的膝蓋都微微發顫，額頭滲出細密的冷汗。

王哲的大腦飛速運轉，心臟狂跳：承認“種子”？這個未知的“指揮官”對“異常能量”如此敏感，萬一判定“種子”是威脅，直接動手怎么辦？否認？以他的感知力，恐怕一眼就能看穿謊言，到時候只會更快觸發攻擊！

就在這千鈞一發的生死關頭，癱軟在地上的Cecilia，像是被“指揮官”加劇的煞氣刺激到了最深層的恐懼記憶，突然發出一聲尖銳的、不成調的嘶鳴：“逃……快逃……它們來了……‘清道夫’……啟動了……凈化程序……所有人……都會死……啊啊啊——！”

她雙手死死抱住頭，身體蜷縮成一團，發出凄厲無比的慘叫，聲音里充滿了絕望，仿佛親眼目睹了某種足以摧毀一切的恐怖場景。她的話語碎片雖然混亂，卻像一道驚雷，同時炸響在王哲和“指揮官”的耳邊！

清道夫？凈化程序？

王哲瞬間聯想到了蘇婉清的“K系列”編號，以及博士那些穿著黑色制服、被稱為“清潔工”的士兵——難道“清道夫”就是這類清除單位的原型？而Cecilia恐懼的，是某種大規模屠殺的指令？

更讓他震驚的是“指揮官”的反應——在聽到“清道夫”、“凈化”這兩個詞的瞬間，他那雙暗紅色的瞳孔猛地爆發出刺目的紅光，干癟的身體竟然微微顫抖起來，原本彌漫的疲憊感瞬間被一種刻骨銘心的憤怒與絕望取代！

“清道夫……協議……”他沙啞地低語，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帶著無盡的恨意，“原來……是‘高層’……背棄了誓言……啟動了最終……凈化協議……”

他猛地抬起頭，暗紅色的目光不再局限于車廂，仿佛穿透了墻壁，看向了遙遠的過去，一股悲愴而暴戾的氣息沖天而起，讓整個地下站臺都微微震顫！

“士兵734！”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絕，“無論你來自哪個部隊！現在，我以‘守夜人’計劃最后指揮官的權限，向你下達最終指令！”

守夜人計劃？王哲心中一凜——這又是一個從未聽過的隱秘計劃，顯然比“伊甸”計劃更加古老！

“摧毀‘基石’！重復，不惜一切代價，摧毀‘基石’！”指揮官的暗紅眼睛死死盯著王哲，仿佛要將這道指令刻進他的靈魂深處，“‘清道夫’因它而動……它是一切錯誤的源頭！只有摧毀它……才能終止凈化程序！”

基石？那是什么？在哪里？王哲滿腦子疑問，剛想開口追問，異變陡生！

整個車廂突然劇烈地震動起來，鐵軌發出“嘎吱嘎吱”的扭曲聲，像是要被某種力量撕裂！緊接著，刺耳的、如同最高級別防空警報的蜂鳴聲，從隧道深處猛地傳來，尖銳得讓人耳膜生疼！

與此同時，王哲懷里的兩件東西同時發出警示——博士給的通訊器突然亮起紅燈，發出“滴滴”的急促警報；夫人留下的信標更是劇烈發燙，表面浮現出細密的紅色紋路，散發出前所未有的能量波動！

【警告！檢測到大規模高能反應正在快速接近！能量簽名與“伊甸”核心防御系統高度同源！推測為“清道夫”主力單位或其引動的防御機制！當前生存概率：17%（急劇下降中）！】

【警告！夫人信標已被高優先級威脅標記！定位已暴露！已被鎖定！】

“它們……終于來了……”“指揮官”暗紅的眼中閃過一絲解脫，隨即又被無盡的不甘覆蓋。他深深看了王哲一眼，那眼神復雜無比，仿佛在托付最后的希望，又像是在遺憾未能親手完成使命。下一秒，他眼中的余燼之光迅速黯淡下去，干癟的身體如同風化千年的沙雕，在王哲面前瞬間垮塌，化作一堆灰白色的灰燼，只留下那身殘破的軍官制服，輕飄飄地落在地上。

他耗盡了最后一絲執念能量，發出了最終的指令與警告，徹底消散在了這個世界上。

“哥哥！快逃！”蘇婉清最先反應過來，她能清晰感受到隧道深處那股令人靈魂戰栗的恐怖威壓正在飛速逼近，一把抓住王哲的手腕，同時伸手將癱軟的Cecilia拽起來。

王哲也瞬間回神，沒有絲毫猶豫，一手抓住Cecilia的胳膊，跟著蘇婉清瘋狂沖出車廂！

就在他們的腳步剛離開車廂門的瞬間，隧道深處突然爆發刺眼的白光——那白光如同海嘯般洶涌而來，帶著灼熱的溫度，所過之處，空氣發出“噼啪”的電離聲，鐵軌甚至開始微微發紅！

是能量武器？還是“清道夫”本身就是這種能量形態？王哲沒時間思考，他只知道，被這白光追上，絕對會瞬間化為灰燼！

“那邊有通道！”王哲眼角余光瞥見站臺另一側墻壁上掛著的“緊急疏散通道”標識，標識下方是一個狹窄的鐵制爬梯，通向頭頂的黑暗。他立刻改變方向，拉著蘇婉清和Cecilia沖了過去！

爬梯陡峭而狹窄，布滿了鐵銹，王哲率先爬上去，雙手用力抓住頂端的格柵——那格柵早已銹死，他用盡全身力氣，肩膀猛地撞上去！“砰！”一聲悶響，格柵被撞開一道縫隙，他又補了一下，才徹底撞開。

三人連滾帶爬地沖了出去，刺眼的陽光讓他們瞬間瞇起眼睛——這里竟然是編組站另一側的荒蕪地帶，長滿了半人高的雜草，遠處還能看到廢棄的倉庫輪廓。

他們不敢有絲毫停留，繼續發足狂奔，背后那股灼熱的威壓如同跗骨之蛆，緊追不舍，灼熱的氣浪甚至烤焦了他們的發梢，衣服后背都變得滾燙。直到跑出將近一公里，身后的白光和蜂鳴聲才漸漸消失，三人再也支撐不住，癱倒在一片雜草叢生的洼地里，劇烈地喘息著，肺里像是要炸開一樣。

驚魂未定。

王哲躺在草地上，看著頭頂的藍天白云，心臟依舊在瘋狂跳動，剛才那死亡擦肩而過的恐懼，還在四肢百骸中蔓延。蘇婉清緊緊抓著他的手臂，血紅的瞳孔里也殘留著后怕，身體還在微微發抖。Cecilia則蜷縮在一旁，雙手抱著頭，嘴里無意識地念叨著“清道夫……凈化……別過來……”，精神狀態依舊不穩定。

王哲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開始梳理剛才的信息——“守夜人計劃”、“基石”、“清道夫協議”、“凈化程序”，還有“指揮官”最后的指令“摧毀基石”。這些詞匯串聯起來，指向一個比“伊甸”計劃更早、更龐大的隱秘！而“伊甸”計劃，很可能只是這個隱秘計劃的衍生物，甚至是“背棄誓言”后的產物！

博士知道這些嗎？他給的通訊器能檢測到“清道夫”的能量，說明他至少了解一部分；夫人呢？她留下的信標被“清道夫”鎖定，難道她早就知道“基石”的存在？她讓自己去“遺落之城”激活信標，是想引導自己找到“基石”，還是利用自己達成別的目的？

王哲掏出懷里的信標——它依舊在微微發燙，表面的紅色紋路還未消退，顯然“鎖定”狀態還沒解除。他又看向Cecilia，想起她之前提到的“夫人的鑰匙”，以及她對“清道夫”的本能恐懼——她的過去，似乎和“守夜人計劃”、“清道夫”都有著深層關聯。

碎片太多，太過混亂，根本無法拼湊出完整的真相。但王哲清楚一點：他已經被卷入了這個隱秘的最中心，再也無法置身事外。無論是為了活下去，還是為了弄清“種子”、蘇婉清和Cecilia身上的謎團，他都必須找到“基石”。

他深吸一口氣，從草地上坐起來，目光堅定地望向西北方——那里，是“遺落之城”的方向。

“休息十分鐘。”王哲聲音沙啞地開口，拍了拍蘇婉清的手，又看向還在發抖的Cecilia，“十分鐘后，我們出發，去找到那個‘基石’。”

前路必然是前所未有的兇險，但他已經沒有退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