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啟明約見的地點，并非什么高檔餐廳或會所，而是一家位于老城區的、頗為雅致的茶室。環境清幽，私密性很好。

穆傾城準時到達，被侍者引到一個名為“聽雨”的包間。推開門，一位穿著中式盤扣上衣、頭發花白、精神矍鑠的老者已經坐在里面等候，正是趙啟明。

“趙伯伯，您好。”穆傾城走上前，微微躬身，語氣帶著對長輩的禮貌。趙啟明比她父親年長幾歲，小時候也曾抱過她，這聲“伯伯”叫得并不突兀。

趙啟明抬起頭，打量著走進來的女孩。十年不見，當年那個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已經出落得亭亭玉立，氣質清冷沉靜，那雙眼睛尤其像她父親，清澈而深邃。只是比起她父親當年的溫潤，這孩子的眼底，多了幾分不易察覺的銳利和疏離。

“傾城，快坐。”趙啟明臉上露出溫和的笑容，指了指對面的位置，“十年不見，都長這么大了。要是不在外面碰到，趙伯伯都不敢認了。”

“趙伯伯還是和當年一樣精神。”穆傾城依言坐下，姿態從容。

侍者上來后便退了出去，包間里茶香裊裊。趙啟明沒有繞圈子，輕輕嘆了口氣，開門見山道：“傾城，你回國也有些日子了，怎么也不回家里看看？你二叔他……”

穆傾城端起茶杯，輕輕吹了吹浮葉，語氣平淡：“二叔掌管集團，日理萬機，我就不去打擾了。而且，我現在過得很好。”

趙啟明看著她這副云淡風輕的樣子，心中感慨萬千。他當然知道穆傾城當年是被如何“送”走的，也知道穆成峰這些年來對這個親侄女不聞不問。如今孩子回來了，卻寧愿自己開個小醫館也不回穆家，其中的隔閡與心結，可想而知。

“唉，你二叔他……這些年，確實有些地方做得不妥。”趙啟明斟酌著詞語，“集團在你父親手里的時候，不是這個樣子的。你父親做事，向來穩健，重情義，顧大局。可現在……”他搖了搖頭，臉上露出痛心疾首的表情，“急功近利，排除異己，再這么下去，穆氏這塊招牌，遲早要毀在他手里！”

穆傾城靜靜地聽著，沒有插話。她知道，趙啟明今天找她，絕不僅僅是為了敘舊和表達對穆成峰的不滿。

果然，趙啟明話鋒一轉，目光灼灼地看向穆傾城：“傾城，你雖然年輕，但你是穆家的嫡系，是你父親唯一的血脈！如今集團內部，對穆成峰不滿的人越來越多，尤其是這次城西項目出事，更是讓大家看清了他的能力有限，且剛愎自用。我們幾個老家伙商量了一下，覺得不能再讓他這么胡鬧下去了！”

穆傾城抬起眼睫，與趙啟明對視：“趙伯伯，你們的意思是？”

“我們希望你回來！”趙啟明語氣堅定，“回到穆氏，進入董事會！有我們這些老家伙支持，再加上你正統的身份，完全可以制約穆成峰，慢慢將集團引回正軌！”

這個提議，在穆傾城的預料之中，但也讓她心中冷笑。這些元老，與其說是想扶持她，不如說是想利用她“正統”的身份作為一面旗幟，來對抗穆成峰，為他們自己爭取更多的利益。一旦她真的回去，很可能只是一個被架在前臺的傀儡。

不過，這確實是一個絕佳的機會，一個她可以光明正大進入穆氏，接近權力核心的機會。

她沒有立刻答應，而是露出一絲恰到好處的猶豫和擔憂：“趙伯伯，謝謝您和各位叔叔的好意。但是……我離開十年，對集團事務一無所知，二叔經營多年，根深蒂固。我回去，恐怕不僅幫不上忙，還會激化矛盾，給您們添麻煩。”

她這番以退為進，既表現出了對長輩的尊重和自身的謙遜，也點明了現實的困難。

趙啟明聞言，眼中反而閃過一絲贊賞。不驕不躁，懂得審時度勢，這孩子，比她表現出來的要成熟得多。

“這個你不用擔心！”趙啟明大手一揮，“我們既然敢提出來，自然有我們的考量和支持你的力量！你不需要立刻做什么，先進入董事會，熟悉情況，有我們在一旁輔助，慢慢來。至于穆成峰那邊……”他冷哼一聲，“他最近麻煩纏身，自顧不暇，未必有精力來阻止。”

穆傾城沉吟片刻，仿佛經過了激烈的思想斗爭，最終抬起頭，眼神變得堅定了幾分：“既然趙伯伯和各位叔叔信得過我，為了父親的心血，我愿意試一試。”

“好！好孩子！”趙啟明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你放心，有趙伯伯在，絕不會讓你吃虧！具體的事情，我來安排，你等我的消息。”

兩人又聊了一些細節，主要是趙啟明介紹目前董事會內部的情況和幾位關鍵人物的態度。穆傾城大多時候安靜地聽著，偶爾提出一兩個關鍵問題，都切中要害，讓趙啟明心中對她的評價又高了幾分。

離開茶室時，天色已晚。趙啟明親自將穆傾城送到門口，看著她坐上出租車離開，才轉身，臉上露出了如釋重負又帶著些許期待的神情。或許，這個孩子的回歸，真的能改變穆氏目前的困境。

出租車內，穆傾城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街景，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處，跳躍著冰冷的火焰。

第一步棋，已經落下。她成功地利用元老們與穆成峰的矛盾，為自己爭取到了一個進入穆氏集團的合法身份。雖然前路必然布滿荊棘，穆成峰絕不會坐以待斃，但這是她奪回一切道路上，至關重要的一步。

她拿出手機，給“影”發去信息：“準備一份‘干凈’的簡歷，突出金融和管理方面的‘天賦’，適當‘潤色’我在國外的經歷。另外，啟動對趙啟明等幾位支持我進入董事會的元老的深度背景調查，我要知道他們所有的軟肋和真實目的。”

“明白。”

合上手機，穆傾城閉上眼。江城這盤棋，她已然落子。接下來，就看各方如何應對了。穆成峰，你準備好迎接我的回歸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