騾車顛簸著,駛?cè)肓擞腊叉?zhèn)。
這一次,徐軍沒有去“老何記”飯館。
他【狩】精通的知識告訴他,鹿茸這種“精貴貨”,飯店吃不下,也給不出好價錢。
能吃下這東西的,只有鎮(zhèn)上那家——“百草堂”老藥鋪。
“百草堂”是鎮(zhèn)上唯一一家國營中藥店,門臉不大,黑色的金字招牌卻透著一股子厚重感。
徐軍把騾車停在供銷社的“拴馬樁”,讓李蘭香在車上看著,自己則提著那個鼓鼓囊囊的“鹿皮口袋”,走進了藥鋪。
一進門,一股濃郁的混雜著當歸、甘草、陳皮等上百種草藥的獨特香氣就撲面而來。
柜臺后面,一個戴著老花鏡、穿著白大褂的老藥工,正低著頭,用一桿小巧的銅秤,仔細地稱著“寸金”。
“同志,抓藥?”
老藥工眼皮都沒抬。
“不抓藥。”
徐軍走上前,把那沉甸甸的“皮口袋”往柜臺上一放,砰的一聲悶響。
“收貨。”
老藥工的動作一頓。
他抬起頭,扶了扶眼鏡,打量著眼前這個穿著帶補丁的舊褂子、卻腰桿筆直、眼神銳利得嚇人的年輕人。
“收貨?”
老藥工的語氣帶著一絲國營單位特有的傲慢,“咱這兒只收‘地道藥材’,可不是啥山貨蘑菇木耳都收的。”
徐軍也不廢話。
他當著老藥工的面,解開了皮口袋上的麻繩。
他沒有先拿鹿茸,而是先掏出了那幾塊凍得邦邦硬,切口整齊、帶著漂亮雪花紋理的鹿后腿肉。
“嚯!好鹿肉!”
老藥工的眼神微微一變。
他是識貨的,這鹿肉一看就是剛殺不久的馬鹿,肉質(zhì)緊實,是上等的“紅肉”。
“鹿肉咱這兒也收,不過價錢不高……”
“我不是來賣這個的。”
徐軍打斷了他,在老藥工和聞聲湊過來的幾個伙計的注視下,他緩緩地從皮口袋的最深處,掏出了那個用三層干凈布包著的“金疙瘩”。
他把包裹放在柜臺上,一層,一層地解開。
當那對還帶著血根、分了六個“杈”、布滿細密絨毛、粗壯堅硬的“六杈茸”完整地呈現(xiàn)在眾人面前時——
“嘶——”
整個“百草堂”里,響起了一片倒吸涼氣的聲音!
老藥工那雙渾濁的眼睛,瞬間爆發(fā)出駭人的精光!
他噌地一下站了起來,手里的銅秤都忘了放下,一個箭步?jīng)_到柜臺前,幾乎是把臉貼在了鹿茸上。
“這……這是……‘六杈’?!秋茸?”
他顫抖著手,小心翼翼地捧起其中一只,仔細地看著那尚未完全骨化的“蠟頭”(鹿茸頂端),又放在鼻子下聞了聞那股子特有的血腥氣。
“好……好東西!”
老藥工激動得臉都紅了,“小伙子!這是你打的?!”
“山里撿的。”
徐軍淡淡道。
“撿的?”
老藥工哭笑不得,誰信啊!
他放下鹿茸,深吸了一口氣,神色變得無比鄭重:“小伙子,這東西,你打算怎么賣?”
徐軍【狩】精通的知識里,有對獵物價值的模糊估算,但他不知道1982年的“公家”收購價。
“老師傅,您是行家,您給個‘公道價’。”
他把皮球踢了回去。
老藥工瞇起了眼。
他知道眼前這小子不好糊弄。
他沉吟了片刻:“馬鹿茸,‘二茬’的,藥性足。這對‘六杈’,品相完整,分量也足……按規(guī)矩,這得‘論兩’算。”
他讓伙計拿來了大秤。
“凈重,四斤三兩(舊制16兩一斤)!”
“四斤三兩……”
老藥工咂了咂嘴,“這樣吧,小伙子,我給你個高保價,一兩……兩塊錢!你看咋樣?!”
“一兩兩塊?!”
徐軍還沒說話,旁邊圍觀的伙計都驚呼了起來!
在80年代,豬肉才七八毛一斤,一兩鹿茸能賣兩塊錢,這已經(jīng)是“天價”了!
四斤三兩,乘以二,那就是一百三十四塊!
這個數(shù)字,相當于一個工人四個多月的工資!
徐軍也有點激動,但他兩世為人,【八極拳】精通帶來的沉穩(wěn)氣血更是讓他面不改色。
他緩緩地搖了搖頭。
老藥工的心“咯噔”一下:“小伙子……這……這價可不低了啊!公社藥材站,也就給這個價……”
“老師傅。”
徐軍開口了,“您是行家。這鹿茸是寶不假,但您也看到了,這‘皮口袋’和這幾塊鹿肉。”
“我一個人,能從黑瞎子山里,把這三百多斤的馬鹿給‘請’出來。”
徐軍的聲音不大,但每一個字都砸在了老藥工的心上。
老藥工的臉色變了。
他聽懂了徐軍的“潛臺詞”——我有本事打到第一頭,就能打到第二頭。你今天要是“黑”了我,以后,“百草堂”就再也別想見到這種“頂尖貨”!
“……你小子!”
老藥工苦笑一聲,擺了擺手,“行了,算你狠。”
他一咬牙:“我給你‘破個例’!按特等品收!一兩,三塊錢!”
“這鹿皮和鹿肉,算我‘百草堂’白饒贈送的!我再給你開一張‘證明’,就說你是‘協(xié)助國家收購珍貴藥材’,免得你路上有麻煩!”
“成交!”
半個小時后。
徐軍揣著一個沉甸甸的、用報紙包著的“錢磚”,和一張蓋著“百草堂”紅章的“收購證明”,走出了藥鋪。
總共二百零一塊!
他深吸了一口鎮(zhèn)上那混雜著煤煙味的空氣,只覺得渾身的疲憊和酸痛,在這一刻,全都煙消云散了!
他快步走到騾車旁。
李蘭香正緊張地抱著那個空皮口袋,一看到他回來,連忙迎了上去。
“軍……軍哥?咋……咋樣?他們沒難為你吧?”
徐軍沒有說話。
他拉著她,走到了供銷社最僻靜的墻角。
他緩緩地,打開了那個用報紙包著的“錢磚”。
“唰——”
一沓沓嶄新的“大團結(jié)”,在秋日的陽光下,紅得刺眼!
李蘭香的腦子“嗡”的一聲。
“軍哥……這么多!”
徐軍把那張蓋著紅章的“收購證明”,塞到了她的手里。
“蘭香,咱再算筆賬。”
“咱早上賣野豬,兜里剩了二百二十塊。”
“剛這‘金疙瘩’,賣了二百零一塊。”
“加起來,咱家現(xiàn)在……有四百二十一塊。”
“四百多?!”
李蘭香的呼吸都停滯了。
“還記得我跟你算的蓋房的賬嗎?”徐軍低聲道,“磚瓦水泥,大概二百一。咱還剩二百一十塊。”
“可工錢、伙食費、木料、沙石……我估摸著,至少還得三百塊。”
李蘭香剛熱起來的心,又涼了半截。
“軍哥……那還差……差一百多塊啊……”
“對。”
徐軍笑了,那笑容里,是如釋重負和強大的自信,“但咱已經(jīng)把‘大頭’解決了!這四百多塊,是咱家的‘底錢’!”
“趙大山想用‘人情’卡死咱?”
他指著那堆錢,一字一句地說道:
“咱用錢,請鎮(zhèn)上最好的‘大工’!用錢,買最好的木料!”
“至于那一百多塊的‘缺口’……”
徐軍拍了拍腰間的樺木弓,“咱有二十天的時間,我再去山里請幾頭大家伙出來,這錢不就有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