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求助似的看向徐軍,可徐軍只是對她使了個眼色——那眼神,平靜、沉穩。
“聽話?!?/p>
徐軍沒出聲,只做了個口型。
李蘭香的眼圈唰地一下就紅了。
她委屈。
但她也懂。
她男人這是在殺人誅心!
她深吸一口氣,把那股子恨意壓了下去,轉身一言不發地走回了灶房。
宅基地上,石大夯、錢大爺他們,全都看傻了。
這……這是唱的哪一出啊?
“東家……這……”
石大夯這個總監工都看不懂了。
徐軍哈哈一笑,他走到水缸邊,舀起一瓢涼水,從頭頂就澆了下去!
“嘩啦啦——”
冰冷的井水沖刷掉泥漿,露出了他那精壯、古銅色的上身。
“舒坦!”
他擦了把臉,對著那群漢子喊道:“都吃啊!愣著干啥?!”
他又走到趙大壯面前,一腳踢了踢那根龍骨。
“咋的,趙大壯,還等我請你進屋吃啊?”
“我……我……”
趙大壯被他這一下踢得一哆嗦,他看著徐軍那雙冰冷的眼睛,又聞了聞灶房里飄出來的那股子煮餃子的奇香……
尊嚴?
尊嚴在鹿肉白菜餡兒面前,算個屁!
“俺……俺自己來……”
趙大壯連滾帶爬地站起來,也跑到水缸邊,胡亂地洗了把臉,然后,就那么渾身滴著泥水,縮著脖子,站在院子中央,手都不知道往哪兒放。
他現在,就像一只斗敗了的、渾身濕透的落水狗。
“餃子……來了!”
李蘭香的聲音,繃得緊緊的。
她端著一個海盆出來了。
那盆里,是滿滿一大盆,剛從滾水里撈出來的、熱氣騰騰、一個個“耳朵”都立著的鹿肉餃子!
足足有三四十個!
“王嬸,勞駕,把那半瓶悶倒驢拿來?!崩钐m香又喊了一聲。
“哎呦!還……還給酒?!”
王鐵柱他們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干了一天活兒的功臣,吃的是“鹿肉燉菜”。
這個來盯梢的仇人,吃的反而是鹿肉餃子?!
他們看不懂,但他們大受震撼!
這就是東家的派頭嗎?!
李蘭香把那盆餃子,和一碗酒,砰地一聲,頓在了趙大壯面前的石磨上。
她一句話沒說,轉身就回了灶房。
那股子怨氣,誰都看得出來。
趙大壯的臉,漲成了豬肝色。
他看著那盆餃子,又看了看周圍那些漢子們那似笑非笑的、看猴兒一樣的眼神。
他知道,他今天這臉,是丟到姥姥家了。
可……
可那餃子也太香了!
“他娘的!”
趙大壯一咬牙,“是……是徐軍你非讓俺吃的!不是俺要吃的!”
他像是給自己找了個臺階,抓起筷子,也顧不上燙,夾起一個餃子就塞進了嘴里!
“嗷……燙燙燙……”
他被燙得直跳腳,可那股子鹿肉的鮮和白菜的甜,混著面香,在他嘴里炸開!
他這輩子,就沒吃過這么香的東西!
他再也忍不住了,端起大碗,“稀里呼嚕”,如同“豬八戒吃人參果”,一口一個,連嚼都不嚼,就往下咽!
“嗚……香……真他娘的香……”
他一邊吃,一邊哭,也不知道是燙的,還是累的,還是屈的。
“哈哈哈哈……”
王鐵柱他們,看著這個前幾天還耀武揚威的村霸,此刻卻像個要飯花子一樣蹲在地上刨餃子,全都忍不住,爆發出了震天的哄笑!
……
“軍子……那……那是……”
就在這時,宅基地上的總監工石大夯,忽然不笑了。
他那雙銅鈴大眼,死死地盯住了趙大壯屁股底下的那根黑木頭,再也挪不開了。
“啥玩意兒?”
魯老頭也端著酒碗走了過來。
他倆,一個是鎮上的魯班爺,一個是鎮上的石神仙,都是頂級的匠人。
他們一走近,那股子從水沉木上散發出來的、獨特的、沉凝的木香,就讓他們倆的臉色,猛地變了!
“這……這不是風倒木!”
石大夯甕聲甕氣地喊道。
“廢話!”
魯老頭更激動,他一把推開還在那兒刨餃子的趙大壯。
“滾一邊去!別糟蹋了寶貝!”
他撲通一聲,跪在了那根龍骨前,那只布滿老繭的手,哆哆嗦嗦地,在木頭那烏黑、堅硬、帶著奇異紋理的表面上,來回撫摸。
他那山羊胡子都在抖。
“天爺啊……”
魯老頭嗷地一聲,那動靜,比李蘭香哭得還慘。
“‘喇嘛溝……”
他猛地回頭,一把抓住了徐軍的胳膊,那雙鷹眼里爆發出駭人的精光:“小子!你這是請來了陰沉木?。?!”
“啥?!”
這一下,連老支書楊樹林都坐不住了,也沖了過來!
“魯師傅,這……這真是……”
“錯不了!”
魯老頭激動得老臉通紅,“這木頭,在水里埋了……少說也得三百年!三百年?。 ?/p>
“這……這他娘的哪里是‘房梁’?”
他啪地給了自己一個大嘴巴子:
“這是龍骨!是蓋皇’的龍骨??!”
他猛地抓住徐軍:“小子!你剛才說……還有幾根?!”
徐軍被他晃得生疼,苦笑著伸出了四根手指:“四根。都比這個粗。”
魯老頭的腿,一軟。
“老天爺……老天爺開眼了??!”
他一把抱住那根龍骨,哭得像個孩子:
“東家!東家啊!”
“這活兒……別說一天三塊錢!你就是不給錢,我老魯……也給你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