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老頭那一聲激動到破了音的嗷,穿透了院墻,飄出了老遠。
宅基地上,正傳磚的王鐵柱他們聽得一愣一愣的。
“啥玩意兒?”
二愣子抹了把汗,往手心里啐了口唾沫,“軍哥又干啥了?咋把鎮上那祖師爺給激動成那樣了?”
“誰知道呢。”
王鐵柱嘿嘿一笑,他現在對徐軍是盲目崇拜,“管他呢!軍哥干啥都是神仙放屁——不同凡響!”
“哈哈哈哈!”
“有道理!”
“砌!給軍哥好好砌!”
漢子們干得更起勁了。
而此刻,徐軍正獨自一人,穿梭在黑瞎子山的密林深處。
他今天的目標很明確——鐵樺木。
【匠】精通的知識告訴他,用陰沉木這種神仙料做房梁,如果用普通的鐵釘,不出三五年,鐵釘就會被木料中的單寧酸腐蝕殆盡,反而會毀了龍骨。
必須用木釘子,而且必須是用那種質地最堅硬、號比鐵還硬的鐵樺木,才能真正做到千年不腐。
【狩】精通的他,感知全開。
他沒有急著往里闖,而是在紅松林的外圍仔細分辨。
鐵樺木是稀罕物,長得慢,不成林,往往就那么幾棵獨苗藏在柞樹和紅松的混交林里。
“沙沙……”
他撥開一片半人高的灌木,腳下踩著厚厚的松針,如同貍貓般悄無聲息。
他今天沒帶弓,只在腰間別了砍柴刀和一把小號的手斧,從魯老頭那里借來的,專門用來放樹。
他不是來打獵的,他是來尋木的。
“嗯?”
他忽然停住了腳步。
【狩】精通的追蹤能力,讓他敏銳地捕捉到了一絲異樣。
在前方不遠處的一塊青石上,有一小塊剛蹭上去的、新鮮的苔蘚泥。
而且,風中,傳來了一股子極其微弱的、刺鼻的旱煙葉子味兒!
徐軍的眼神,瞬間冷了下來。
“趙大山……你還真是陰魂不散啊?!?/p>
他知道,自己昨天請龍歸位,徹底斷了趙大山的人情和風水之路。
那條毒蛇,今天絕對會使出最后的殺招——抓盜伐!
“想抓我?”
徐軍冷笑一聲。
他沒有躲,反而大大咧咧地,順著那股旱煙葉子味兒,走了過去。
……
紅松林,一處山坳。
趙大山和他那個管山的哥——林業站站長孫大山,正蹲在一塊大石頭后面。
孫大山穿著一身半舊的四個兜干部服,臉色比他弟弟還難看。
“大哥!”
趙大山壓低了聲音,咬牙切齒,“就是這小子!徐軍!”
“他昨天,剛讓你那好兄弟農機站孫站長,把東方紅開進了咱屯子!當著全屯人的面,打了咱哥倆的臉!”
“哦?”
孫大山瞇起了眼,他嘬了一口煙,“孫大寶……他敢不給你面子?”
“他不敢!”
趙大山恨聲道,“是那小子……邪性!他不知從哪兒弄來了機械廠李科長和百草堂白師傅的人情!還……還請回了五根龍骨!”
“啥?!”
“龍骨?!喇嘛溝那幾根?!”
“大哥,你也知道?!”
“廢話!”
孫大山一巴掌呼在趙大山后腦勺上,“那玩意兒,老子盯了三年了!那得是公家的財產!他……他敢私自撈走?!”
“他……他還說……那是山神爺賞的,不歸林業站管……”
趙大壯在旁邊小聲嘀咕。
“放屁!”
孫大山氣得直跳腳,“他一個泥腿子,還敢跟公家搶東西?!反了天了他!”
“大哥,你瞅!”
趙大山猛地一指,“他來了!”
只見徐軍背著手斧,大搖大擺地從林子里走了出來。
他仿佛沒看到這兩人,徑直走到一棵足有尺二粗的、筆直挺拔的紅松前。
他砰砰地敲了敲樹干。
“嗯,這根不錯。夠粗,夠直?!?/p>
他自言自語,然后,舉起了手里那把泛著寒光的手斧!
“住手!!”
孫大山再也忍不住了,猛地從石頭后面跳了出來,那張黑臉漲成了豬肝色!
“好你個徐軍!光天化日之下,竟敢盜伐國家禁木紅松!”
“二桿子!都他娘的給老子出來!人贓并獲!!”
隨著他一聲怒吼,“嘩啦啦”,從旁邊的灌木叢里,又鉆出來三四個穿著“黃馬褂”(護林員制服)的二桿子,手里都拎著殺威棒!
他們,已經在這兒埋伏一早上了!
趙大山和趙大壯也獰笑著沖了出來。
“徐軍!你他娘的完了!”
趙大壯興奮地大喊,“盜伐林木!抓你蹲笆籬子!罰款!把你那四百塊錢全都吐出來??!”
……
徐家宅基地,灶房。
“阿嚏——!”
李蘭香正往鍋里下著鹿肉片子,猛地打了個大噴嚏。
“咋了妹子?”
王嬸在旁邊和面,準備蒸饅頭,關切地問,“是不是昨晚絎棉襖,著涼了?”
“沒……”
李蘭香揉了揉鼻子,心里卻咯噔一下,沒來由地一陣發慌。
“軍哥……他……他不會有事吧?”
“能有啥事!”
王嬸一拍胸脯,“你家軍子,那是山神爺護著的主兒!放心吧,咱的肉,斷不了!”
……
紅松林,山坳。
面對著孫大山和那幾個如狼似虎的“二桿子,徐軍的臉上,沒有半分慌張。
他甚至……連那只舉起的手斧,都沒有放下。
“哦?”
他緩緩地轉過頭,看著孫大山,那眼神,平靜得像是在看一個死人。
“孫站長?”
“少他娘的廢話!”
孫大山被他這眼神看得心里一突,但還是色厲內荏地吼道,“你盜伐國家林木,人贓并獲!還敢狡辯?!”
“來人!給我……綁了!”
“慢著?!?/p>
徐軍開口了。
“你哪只眼睛,看見我伐了?”
“啥?”
孫大山一愣。
“我這斧子,落下去了嗎?”
徐軍晃了晃手里的斧子。
“你……”
孫大山語塞,“你……你這不剛要砍嗎?!”
“要砍,那就是沒砍。”
徐軍笑了,“【狩】精通”的他,對付這種人,比對付傻狍子還簡單。
“我一個山里娃,進山,帶把斧子開路,防個身,不犯法吧?”
“你……”
“倒是孫站長你。”
徐軍的目光,猛地轉向了趙大山和趙大壯,“你一個管山的站長,不好好在林業站防火,倒是有閑心,帶著你這不成器的兄弟,和這幾個吃閑飯的,跑到這人跡罕至的深山老林里……”
他拖長了聲音:“你們……這是在干啥呢?”
“是……是在聚眾?”
“還是……”
徐軍的眼神,猛地一寒:
“你們……也是來盜伐的?!”
“放屁??!”
孫大山氣得渾身發抖,“老子是來抓你的!”
“抓我?”
徐軍笑了,“抓我啥?抓我看樹?”
“你……”
孫大山這輩子,就沒見過這么刁的泥腿子!
“表……不是,大哥!”
趙大山也急了,“別跟他廢話!他就是來砍樹的!這小子滑頭得很!”
“我滑頭?”
徐軍看向趙大山,“趙文書,你不在屯子里竄稀,跑這兒來干啥?你這病……好得挺快?。俊?/p>
“我……我……”
趙大山被噎得滿臉通紅。
“孫站長。”
徐軍不再理會這倆廢物。
他知道,正主兒,是眼前這個四個兜。
“我徐軍,敬你是公家人?!?/p>
他緩緩放下手斧,從懷里,掏出了那兩樣硬通貨——
“紅旗機械廠”的領料單!
百草堂的收購證明!
“這是……啥?”
孫大山一愣。
“我兄弟,孫大寶,昨天剛見過這玩意兒。”
徐軍把兩張紙,遞了過去。
孫大山將信將疑地接了過去。
當他看清李科長和白師傅的面子,又看到二百零一那個數字時……
他的手,也開始抖了。
“你……你認識我兄弟?!”
“不認識。”
徐軍搖頭,“但我昨天,剛租了他那臺東方紅,去喇嘛溝,把他那幾根爛木頭……給我請回來了?!?/p>
“啥?!”
孫大山的臉色,瞬間變得比豬肝還難看!
他那管地的兄弟……竟然……竟然為了外人,把他這個親哥給賣了?!
“孫站長,”
徐軍看著他,一字一句地說道:
“我徐軍,是來蓋房的。房票,是李科長批的。龍骨,是孫大哥(農機站)幫我拉的。大工,是魯班巷的魯師傅掌的勺?!?/p>
“我今天來這兒,不是來盜伐的。”
他指了指那棵紅松旁邊、一棵毫不起眼、卻堅硬無比的……鐵樺木。
“我是來……給我家龍骨,配木釘子的!”
“【匠】精通”的他,知道鐵樺木不是禁木,是雜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