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的七月,空氣黏得像塊浸了油的麻布。
物理系的實驗室在教學樓三樓西側,窗戶朝西,午后的陽光斜斜灌進來,把水泥地面烤得發燙。風扇掛在天花板中央,有氣無力地轉著,扇葉切割著燥熱的空氣,卻吹不散滿屋子的消毒水味。
那是上周實驗室清洗儀器后殘留的味道,混合著金屬的銹味、橡膠的焦味,形成一種讓人煩躁的氣息。
沈燼趴在實驗臺上,指尖捏著一支不銹鋼鑷子,鑷子尖端夾著一小塊銅質樣本,泛著暗紅色的金屬光澤。他的額角沁著汗,順著臉頰滑到下頜,滴在白色的實驗服上,暈開一小片深色的痕跡,又很快被陽光烤得半干,留下一圈淡淡的印子。他性子向來沉靜,做實驗時更是專注到近乎執拗,連趙磊的催促都沒放在心上。
“沈燼,你磨磨蹭蹭干什么?陳老頭還有十分鐘就過來查數據了!” 趙磊的聲音帶著點不耐煩,他是沈燼的同組搭檔兼室友、好友,個子高,皮膚黑,此刻正靠在桌邊,手里轉著一支黑色水筆,筆桿在指間翻飛,眼神卻頻頻瞟向實驗室門口,帶著顯而易見的焦躁。他向來怕陳銘教授,那老頭的嚴謹和挑剔在系里是出了名的,一點差錯就能被念叨半天。
沈燼沒說話,只是皺了皺眉。他的目光落在面前的封閉容器上,容器是透明的石英材質,內壁光滑,此刻卻透著股說不出的詭異。今天的實驗是“模擬封閉系統熵增過程”,按照理論,容器內的銅樣本在能量轉化過程中會釋放熱量,溫度應該穩步上升,電腦屏幕上的紅色數值也該一路走高才對。
可現在,屏幕上的數字卻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往下掉。
25℃,20℃,15℃……紅色的數字跳動得越來越快,像是在嘲笑某種既定的規律。沈燼伸手去摸封閉容器的外壁,入手一片冰涼,甚至帶著點刺骨的寒意,與他預想中的溫熱截然不同。這股寒意不是普通的低溫,而是透著一種死寂的冷,像是剛從冰窖里取出來,卻又帶著某種奇異的穿透力,順著指尖往骨頭里鉆。
“不對勁啊。” 趙磊終于察覺到了異常,湊過來看了一眼屏幕,臉上的不耐煩瞬間變成了疑惑,他伸手想去碰容器,被沈燼一把攔住。
“別碰。” 沈燼的聲音很低,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警惕。他的手指捏著鑷子,輕輕撥開容器的遮光蓋,借著實驗臺上方的白熾燈仔細看去——只見容器內壁上,不知何時竟浮現出了一層細密的銀白結晶。
那些結晶像是憑空長出來的,呈針狀,約莫半毫米長,密密麻麻地附著在金屬內壁上,在燈光下反射出細碎而詭異的光芒。它們不是常見的水垢或銹跡,而是帶著一種近乎妖異的純凈,沒有任何雜質,排列得如同精密的儀器齒輪,順著容器內壁的弧度蔓延,像是有生命般在緩慢生長。
“我靠,這什么東西?” 趙磊瞪大了眼睛,嗓門不自覺地提高,手里的筆“啪”地掉在地上,滾到實驗臺底下。他彎腰去撿,動作太急,膝蓋撞到了實驗臺的鐵架,發出“咚”的一聲悶響,疼得他齜牙咧嘴,卻顧不上揉,又湊回來看那些結晶。
沈燼用鑷子輕輕觸碰了一下那些結晶。
就在鑷子與結晶接觸的瞬間,詭異的事情發生了。那些銀白結晶像是被磁鐵吸引的鐵屑,瞬間吸附在鑷子尖端,無論沈燼怎么晃動鑷子,甚至試圖用另一只手的指甲去刮,都無法將它們剝離。結晶與鑷子之間,仿佛存在著一種無形的引力,牢牢地將兩者綁定在一起,甚至能看到細小的結晶順著鑷子的紋路緩慢攀爬,像是在尋找新的附著點。
“這不可能!” 趙磊的聲音帶著顫音,他伸手想去拿桌上的放大鏡,卻被一個帶著譏諷的聲音打斷。
“哼,什么不可能?分明是你操作失誤,把什么雜質弄進容器里了吧?” 周凱走了過來,他穿著一件熨燙平整的白襯衫,袖口挽到肘部,露出白皙的手腕,與實驗室里其他人汗津津的模樣格格不入。他是班里的學霸,績點常年第一,向來眼高于頂,看沈燼的眼神總帶著點不屑——在他看來,沈燼這種“只會死做實驗”的人,出紕漏是遲早的事。
“我沒有操作失誤。” 沈燼抬起頭,眼神平靜地看著周凱,沒有絲毫波瀾。他的手指輕輕放下鑷子,指腹蹭了蹭實驗臺的邊緣,“儀器檢查過三次,樣本是按標準純度準備的,容器也提前消毒烘干過,沒有殘留雜質。”
“那怎么就你們組出問題?” 周凱冷笑一聲,嘴角撇起一個傲慢的弧度,伸手就要去擺弄容器的控制面板,“我看就是你步驟錯了,讓我看看……”
“別動!” 沈燼突然開口,聲音比剛才沉了幾分。
周凱的手停在半空,臉上的譏諷變成了惱怒:“你敢攔我?沈燼,你是不是怕我找出你的錯誤,讓你在陳教授面前丟臉?”
“我是怕你破壞實驗樣本。” 沈燼站起身,他的個子比周凱稍矮,卻站得筆直,眼神里沒有絲毫退縮,“現在情況不明,亂動儀器可能會有危險。”
“危險?不過是點破結晶,能有什么危險?” 周凱嗤笑一聲,就要強行去碰容器。
就在這時,實驗室門口傳來一陣沉穩的腳步聲,由遠及近。陳銘教授走了進來,他穿著一件灰色的短袖襯衫,領口扣得嚴嚴實實,頭發梳得一絲不茍,沒有一根亂發。他的臉上帶著慣有的嚴肅,眉頭微微皺著,眼神掃過實驗室里的幾個人,最終落在沈燼的實驗臺上——那里的爭執太顯眼,想不注意都難。
“都圍在這里干什么?實驗數據出來了嗎?” 陳銘教授的聲音很沉,像是一塊石頭投入平靜的湖面,瞬間壓下了實驗室里的嘈雜。他今年五十八歲,教了三十年物理,見過無數學生的實驗失誤,也處理過各種儀器故障,語氣里帶著一種久居上位的威嚴。
“陳教授,沈燼他們組的實驗出問題了!” 周凱***先說道,語氣里帶著點邀功的意味,仿佛已經抓住了沈燼的把柄,“容器里長出了奇怪的銀白結晶,溫度還一直在往下掉,肯定是他操作不當,把雜質弄進去了!”
陳銘教授的目光落在電腦屏幕上,紅色的溫度數值已經掉到了8℃,還在以每秒0.5℃的速度下降。他皺了皺眉,走到沈燼的實驗臺邊,沒有立刻下結論,而是先拿起實驗記錄本,快速翻閱著。本子上的字跡工整,步驟清晰,每一個數據都標注了時間點,看起來沒有任何問題。
“儀器檢查過嗎?” 陳銘教授的目光從記錄本上抬起來,落在沈燼臉上。
“檢查過三次,教授。” 沈燼的聲音依舊平靜,“電源、傳感器、加熱裝置都正常,誤差在允許范圍內。”
“樣本呢?” 陳銘教授又問。
“銅樣本純度99.98%,符合實驗要求,我可以出示供應商的質檢報告。” 沈燼伸手想去拿抽屜里的報告,被陳銘教授抬手制止了。
陳銘教授沒說話,他從白大褂口袋里掏出一副乳膠手套,慢條斯理地戴上,指尖的白色手套與他黝黑的皮膚形成鮮明對比。他先是湊近容器,仔細觀察著內壁的銀白結晶,又伸手拿起沈燼放在一旁的鑷子,鑷子尖端還吸附著幾顆細小的結晶,在燈光下閃著光。
他用鑷子輕輕撥動結晶,結晶沒有脫落,反而像是粘在了鑷子上,隨著鑷子的晃動而擺動。陳銘教授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他把鑷子舉到眼前,瞇起眼睛仔細看了看,又用另一只手的指尖輕輕捻了捻結晶——結晶很細膩,觸感冰涼,卻不粘手,仿佛是某種高純度的金屬單質,卻又比金屬更脆,指尖用力時,能感覺到細微的碎裂感。
“這是什么成分?” 周凱忍不住問道,語氣里的傲慢少了幾分,多了一絲好奇。他學了這么多年物理,見過無數種物質,卻從未見過這樣的結晶。
陳銘教授搖了搖頭,臉色變得凝重起來。“不知道。” 他頓了頓,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困惑,“不是已知的任何一種元素或化合物,至少在我的認知里沒有。”
他將鑷子放在實驗臺上,轉身走向隔壁的儀器柜,打開柜門,取出一臺便攜式光譜分析儀。這臺儀器是實驗室去年新買的,精度很高,能快速檢測物質的元素組成。陳銘教授小心翼翼地用鑷子刮下一點結晶,放在分析儀的檢測臺上,按下了啟動鍵。
儀器發出輕微的“嗡嗡”聲,屏幕上開始跳動著復雜的光譜曲線。陳銘教授盯著屏幕,眼神專注,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儀器的外殼。實驗室里一片寂靜,只有風扇的轉動聲和儀器的嗡鳴聲,每個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臺分析儀上,連趙磊都忘了焦躁,屏住了呼吸。
幾分鐘后,分析儀停止了工作,屏幕上顯示出檢測結果——沒有任何已知元素的匹配信息,曲線雜亂無章,像是儀器出了故障。
“儀器壞了?” 趙磊脫口而出。
陳銘教授沒說話,他關掉儀器,又換了一塊結晶樣本,重新檢測了一次。結果依舊一樣,屏幕上還是雜亂的曲線,沒有任何有效信息。他摘下手套,隨手扔在垃圾桶里,轉身看向沈燼:“實驗步驟再重復一遍,我全程看著。”
他的語氣很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顯然,他并不相信這是某種未知物質,更傾向于操作失誤或儀器故障——三十年的科研生涯告訴她,反常的現象往往源于疏忽,而非奇跡。
沈燼沒有異議,他重新戴上手套,開始按照實驗步驟操作。趙磊站在一旁,大氣不敢出,手里的筆被他捏得緊緊的,指節泛白。周凱抱著胳膊,站在實驗臺的另一側,眼神里帶著一絲審視,像是在等待沈燼露出破綻。
沈燼先檢查了儀器的電源和線路,確認無誤后,取出一塊新的銅樣本,用酒精棉擦拭干凈,再用鑷子夾著放進新的石英容器里。這次用的是未使用過的備用容器,確保沒有殘留雜質。陳銘教授站在他身邊,目光緊緊盯著他的每一個動作,從樣本的處理到容器的密封,再到儀器的參數設置,沒有放過任何一個細節。
“溫度設定25℃,封閉系統,能量輸入速率10J/s,沒錯吧?” 陳銘教授突然問道。
“沒錯,教授。” 沈燼點頭,按下了啟動鍵。
儀器開始運行,電腦屏幕上的溫度數值起初穩定在25℃,一切正常。趙磊松了口氣,小聲對沈燼說:“可能剛才真的是容器有問題。”
沈燼沒說話,只是盯著屏幕。
過了大約五分鐘,詭異的事情再次發生。
屏幕上的溫度數值突然開始下降,和之前一樣,25℃,20℃,15℃……下降的速度均勻而穩定,不像是儀器故障。同時,新的石英容器內壁上,開始浮現出細密的銀白結晶,和之前的結晶一模一樣,從容器底部開始,沿著內壁緩慢向上生長,像是一層薄薄的霜,卻又比霜更致密,更有光澤。
“怎么會這樣?” 趙磊的聲音帶著驚慌,他下意識地后退了一步,撞到了身后的椅子,發出“哐當”一聲響。
周凱臉上的審視變成了震驚,他湊到容器前,眼睛瞪得大大的,嘴里喃喃道:“不可能……這不符合熵增定律……” 熱力學第二定律早已被無數實驗證實,封閉系統的熵只會增加,能量只會從有序走向無序,而眼前的現象,卻是溫度下降、物質自發結晶——這是典型的熵減,是違背物理常識的。
陳銘教授的臉色徹底變了,他不再是之前的凝重,而是一種混雜著震驚、迷茫和難以置信的表情。他伸出手,想去觸碰容器,手指懸在半空,卻又猶豫著縮了回來。三十年的科研生涯,他見過無數反常現象,最終都能找到合理的解釋,可這一次,他找不到任何頭緒。
就在這時,隔壁實驗室突然傳來一聲驚呼,緊接著是玻璃破碎的聲音,尖銳而刺耳。
“怎么回事?” 陳銘教授立刻轉身,快步走了過去。沈燼、趙磊和周凱也跟著跑了過去。
隔壁實驗室里,一片狼藉。一個燒杯掉落在水泥地面上,摔得粉碎,但奇怪的是,那些碎片并沒有四散開來,反而在桌面上微微顫動著,像是受到某種力量的牽引,正在緩慢地“重組”。碎片們以一種違背物理常識的方式,一點點向中心聚攏,邊緣對齊,裂縫逐漸閉合,幾分鐘后,竟然重新形成了一個完整的燒杯,只是杯壁上多了幾道細密的銀白紋路,與沈燼他們實驗容器里的結晶一模一樣。
燒杯的主人是個叫林晚晴的女生,化學系的,今天來物理系實驗室借用設備。她此刻正嚇得臉色慘白,嘴唇哆嗦著,站在一旁瑟瑟發抖,眼淚在眼眶里打轉,卻不敢哭出聲。“我……我沒碰它,它自己就破了,然后碎片就……就自己動了起來……” 她的聲音帶著哭腔,身體控制不住地發抖。
陳銘教授蹲下身,看著那個重組后的燒杯,眉頭皺得幾乎擰成了一個疙瘩。他伸手想去觸碰燒杯,又停住了,轉而撿起地上的一塊細小碎片。
那是重組時遺漏的碎片,上面也泛著淡淡的銀白光澤。他把碎片放在手心,仔細看了看,又抬頭看向那個完整的燒杯,眼神里的迷茫越來越深。
“所有人回到自己的實驗臺,不要亂動任何東西。” 陳銘教授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這是沈燼他們第一次聽到這位老教授說話帶著顫音,“實驗暫停,整理好所有數據,把剛才的現象詳細記錄下來,不準擅自離開實驗室。”
眾人面面相覷,都從彼此眼中看到了驚訝和不安。周凱想說什么,但看著陳銘教授嚴肅的臉色,終究還是把話咽了回去,轉身回到了自己的實驗臺。趙磊的臉色發白,坐在椅子上,雙手放在膝蓋上,身體還在微微發抖。林晚晴擦干了眼淚,拿出筆記本,手指顫抖著記錄著剛才的場景。
沈燼回到自己的實驗臺,看著容器里還在生長的銀白結晶,溫度已經降到了0℃以下,容器外壁開始凝結出一層薄薄的白霜。他伸出手,隔著白霜觸碰容器,那股死寂的寒意再次傳來,順著指尖蔓延到手臂,讓他打了個寒顫。
他總覺得,這些結晶絕不僅僅是實驗異常那么簡單。它們身上透著一種詭異的生命力,一種能夠打破既定規則的力量。
熵增定律是物理世界的基石,而眼前的現象,卻是在公然挑戰這一基石。
陳銘教授站在實驗室中央,看著兩個實驗室里的異常現象,眉頭緊鎖,嘴里念念有詞,不知道在說些什么。他的雙手背在身后,手指無意識地搓動著,那是他遇到難題時的習慣性動作。陽光從窗戶照進來,落在他的身上,卻仿佛無法驅散他身上的凝重。
時間一點點過去,實驗室里的氣氛越來越壓抑。沈燼的實驗容器里,銀白結晶已經覆蓋了大半內壁,溫度穩定在了-5℃,不再下降。隔壁實驗室的燒杯,杯壁上的銀白紋路越來越清晰,像是某種神秘的圖騰。
趙磊終于忍不住了,小聲對沈燼說:“沈燼,這到底是什么東西?會不會是……某種未知的物理現象?”
沈燼搖了搖頭,他不知道。他只知道,眼前的一切已經超出了他的認知范圍,超出了所有已知的物理規則。
周凱也不再傲慢,他走到沈燼的實驗臺邊,眼神復雜地看著那些結晶,沒有說話,只是眉頭緊鎖。
陳銘教授突然走到電腦前,打開了實驗室的監控錄像,調取了今天下午的記錄。錄像里清晰地記錄了沈燼第一次實驗的全過程,結晶的生長、溫度的下降,還有隔壁燒杯破碎重組的場景,沒有任何人為操作的痕跡。
看完錄像,陳銘教授關掉電腦,沉默了很久。他的臉上沒有了之前的懷疑,只剩下深深的震驚和迷茫。作為一名嚴謹的科學家,他從不相信超自然現象,可眼前的證據,卻讓他無法再用“失誤”或“故障”來解釋。
“把所有樣本封存,貼上標簽,送到校研究所去。” 陳銘教授的聲音很沉,“今天的事情,暫時不要外傳,等研究所的檢測結果出來再說。”
他說完,轉身走出了實驗室,腳步比來時沉重了許多。走到門口時,他停頓了一下,回頭看了一眼那些銀白結晶,眼神里帶著一絲他自己都沒察覺的恐懼。
實驗室里的人都沒動,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沈燼看著容器里的結晶,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口袋。
剛才趁陳銘教授看監控時,他偷偷刮了一點結晶裝進了實驗袋,又趁別人不注意,塞入了口袋,他想自己再研究研究。
結晶握在手心,即使隔著實驗袋,那冰涼的觸感還是順著指尖蔓延開來。他閉著眼睛,感受著結晶的觸感。沒有異動,沒有發燙,也沒有發光,就像一塊普通的冰,卻又比冰更詭異。
窗外的陽光漸漸西斜,實驗室里的溫度慢慢降了下來。風扇還在轉著,卻吹不散彌漫在空氣里的詭異氣息。沈燼睜開眼睛,看著容器里的銀白結晶,又看了看隔壁實驗室的燒杯,心里沒有任何答案。
他隱約感覺有什么東西正在悄然改變。
那種改變,始于實驗室里的這一小塊銀白結晶,帶著違背常理的詭異,像一顆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平靜的物理世界里,激起了一圈圈無法預料的漣漪。
陽光徹底落下,實驗室里暗了下來。銀白結晶在昏暗中泛著淡淡的光,像是一雙雙眼睛,安靜地注視著這間屋子,注視著屋子里的人,也注視著即將到來的、無人知曉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