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傳來的狼嚎聲,讓周禮瞬間精神緊繃。
周禮下意識地握緊了手中的獵弓,快速攀上了旁邊的大樹,左右四顧,卻是沒有看到野狼的蹤跡。
直到片刻后,一道人影從山坡方向滾落下來。
定睛一看,那人約莫三十多歲的年紀,皮膚黝黑,身形瘦長,有些略微的駝背。
此時他手里的獵弓已經斷了弦,小腹處有一條長長的血痕,像是被什么利爪撕開的,鮮血已經將破棉絮染紅。
他的腿似乎也受了傷,跑起來一瘸一拐,喘著粗氣。
“是張駝子。”
周禮認出了那人,正是同村的獵戶張駝子,沒想到會在這里碰到他。
而在他背后,一頭猙獰兇惡的野狼正狂奔而至。
那畜生體型不小,渾身長滿鋼針似的灰色長毛,腹部有一道深深的傷口,此時已經有些化膿,傷勢使得野狼更為狂躁和兇狠,為了一口吃的,它會緊追獵物不放。
此時的張駝子,已經力竭。
手里的弓斷了弦,沒有武器,只能捏著一把柴刀背靠在樹干邊,顫抖地看著步步逼近的野狼。
“來啊,畜生!老子就算是死,也會讓你好過!”
張駝子怒吼著給自己壯膽。
野狼則是呲著牙原地打轉,尋找著他的破綻,忽然一個加速,腥風撲面而來。
張駝子舉刀便砍,可是那野狼的沖擊力遠比想象中更大,整個人瞬間被撲飛了出去,柴刀也跌落脫手,眼看著鋒利的牙齒就要咬破喉嚨。
忽然——
嗖的一聲。
箭矢破空聲響起,鋒利的鐵箭頭刺穿皮毛,野狼發出一聲凄厲的嚎叫,身形栽倒下去。
緊接著又是第二箭射來。
那畜生卻是比想象中頑強得多,就地一個翻滾,險險避開了這致命的一箭。
“嗷嗚——”
它發出憤怒的嚎叫,恨恨地看了一眼旁邊的樹梢,然后掉頭就跑。
此時天色已暗,周禮試著再次瞄準,可惜已經失去了視野,第一箭沒能殺死那畜生,給了它逃跑的機會。
不過它本來就已受傷,現在又被自己射中了眼睛,估計熬不了多久。
“張叔,沒事吧?”
周禮從樹上跳下來,撿起地上的鐵頭箭,本來就只有五支箭,這才好了,還被野狼帶走了一支,明天說什么也要去尋回來。
地上的張駝子本來已經覺得自己必死無疑了。
沒想到睜開眼睛,野狼已經被打跑,看到眼前的周禮,他先是愣了一下,隨即這才回過神來:“禮哥兒,你怎么會在這里?剛才是你打跑了野狼?”
“嗯。我在山里獵點兔子,聽到狼嚎就過來看看,還好我來得及時。”
周禮回答道。
“之前聽我家婆娘說你要進山打獵,我還以為是開玩笑,沒想到你的箭術居然這么好!”
張駝子勉強站起身來,有些不好意思地道:“禮哥兒,以前大家都說你不爭氣,是個敗家子,如今看來你才是得了周老哥的真傳啊。以前是叔有眼無珠,你別跟我一般見識,這救命大恩……”
“叔,都鄉里鄉親的說這些干什么?以前我不懂事,的確混賬,不過現在開竅了。天快黑了,有什么話咱們回去再說。”
“嗯,禮哥兒,你打跑野狼,救了我的命,以后但凡有什么事,你只管開口,我張駝子絕無二話。”
兩人說這話,便往山下而去。
此時,青山村村口。
眼看天已擦黑,張嬸眼看自家男人還沒有回來,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這年月山里又冷又危險,倘若出不來,凍上一晚,后果不堪設想。
她試著擺脫同村的幾個獵戶進山搜尋張駝子。
但大家都不敢在晚上進山,低著頭不敢開腔。
余三姑等人在旁邊安慰著她,說是天色還早,沒準張駝子只是在山里耽擱了,一會兒就回來了。
張嬸急的抹眼淚,這時候卻見人群中走出來一個嬌弱的身影,她身上還穿著薄薄的單衣,為了御寒,用繩子將半床薄被捆在身上,看上去有些滑稽。
長長的頭發扎在腦后,目光堅定,手里拎著一把菜刀,作勢就要往村外走。
“嫂子,晚上山里太危險了,你……我跟你一起去找二哥!”
周丫說著也要跟去,不過被劉嬸一把拉住了,此時劉嬸開口勸道:“阿玉,進山不是開玩笑的,你一個人女人家……”
“嬸子,周二是周家唯一的男人了,他要是出了什么事,我沒辦法跟死去的公婆交代。他是為了這個家才冒險進山的,我不能撒手不管。”
陳玉咬著牙說。
她看上去嬌弱,這些年卻是在苦難的洗禮下,變得越發堅強。
就這份勇氣,村里的女人大多自愧不如。
劉嬸看她堅決,也不好再多說什么,轉頭看了一眼旁邊的兒子朱大壯,后者遲疑片刻,點了點頭,拎上一根棒子就打算跟上。
卻在這個時候,前方忽然傳來了一聲驚喜的歡呼:“回來了,趙駝子回來了……還有周二!”
眾人一聽,頓時松了口氣,紛紛上前。
只見最后一縷夕陽余暉之中,周二正扶著一瘸一拐的趙駝子迎面走來,背后的布袋鼓鼓囊囊,腰間還掛著一只肥碩的野兔,顯然收獲頗豐。
反觀張駝子,全身是傷,連弓弦都斷了,看上去十分狼狽。
“這……這到底是咋回事啊?怎么就受了這么重的傷?”
張嬸沖上前來,看到自家男人一身是傷,反觀周禮卻連毛都沒掉一根。
下意識地便以為是張駝子為了幫他才落得這步田地,畢竟,在所有人眼里,張駝子是經驗豐富的老獵人,周二不過是個游手好閑的爛賭鬼,哪里懂得什么打獵?
“周二,這到底……”
“沒見識的婆娘,閉嘴!”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張駝子粗暴地打斷了。
“我在山里遇到了狼,要不是周二出手相救,我這條命都交代在山里了。還不快謝謝人家?”
此言一出,張嬸呆住了。
自家男人向來老實,斷不會信口胡說的,難道真是周二救了他的命?
“周二,真是你救了我家男人?我……謝謝你,真的太謝謝你了……”
“嬸子,都是一個村的,鄉里鄉親,這是我應該做的。張叔受傷不輕,回去要好好歇養,你先送他回去吧。”
周禮笑了笑。
并沒有在意劉嬸之前的態度,畢竟自己以前的確口碑太差了。
不過經此一事后,村里人應該對自己都會有所改觀的。
轉頭一看,果不其然,周圍的村民們都是一臉驚訝地看著他,紛紛開口贊道:“周二,沒想到你還真有打獵的本事啊!”
“不愧是周老哥的兒子,剛進山就能打跑野狼,厲害!”
“周二,你這兔子挺肥啊,能不能分我一點?”
周禮自是不接這茬,微笑著拱手對眾人道:“我技藝粗疏,現在只能獵到這點小東西,還要給我嫂子和妹妹補身子呢,沒辦法分給各位了。以后等我獵到大貨,一定忘不了各位父老鄉親!”
場面客套話而已,周禮當然會說。
就算以后獵到什么大貨,也不可能平白無故分給旁人,想要吃肉,可以,拿東西來換。
眼看險情解除,眾人也就各自回了家。
周禮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裹著被子提著刀的嫂子陳玉,看她這裝扮架勢,便知她是打算要進山去尋自己了。
心中震撼又感動。
一個弱女子,連御寒的衣物都沒有,卻敢在這種時候提刀進山。
這份勇氣,連他也很敬佩。
“嫂子,怎么這么傻?要是我晚回來一會兒,你真跑進山里,有個什么三長兩短,我會后悔一輩子的。”
周禮走上前,本是想接過她手里的菜刀,結果碰到那冰涼的小手,不禁有些心疼。
她其實也很害怕吧?
陳玉臉色微微一紅,連忙縮手,微微別過頭不去看他的眼睛,咬著嘴唇道:“你現在是家里的頂梁柱,要是你回不來,我沒有去找,也會后悔一輩子……”
“嫂子,我……”
“二哥,還有我,還有我,我也很擔心你!嫂子要進山,我敢跟她一起!”
周丫在下面蹦蹦跳跳,宣示自己的存在感。
周禮低頭看了她一眼,小丫頭凍得臉蛋通紅,連忙一把將她抱在懷里:“是是是,我們小丫最勇敢了。天這么冷,別著涼了,先回家,等我回頭殺了那頭野狼,去城里給你買新衣服!”
“新衣服,真的?”
小丫頭一聽有新衣服,眼睛撲閃撲閃好像會放光。
但轉念一想,那可是狼啊,太危險了。
于是又連連搖頭:“二哥,我不要新衣服,狼太兇了,你別去了……”
這孩子,是在擔心我呢。
周禮心中溫暖,想著幾日前這丫頭還對自己畏之如虎,現在已經這般親昵了。
畢竟是自家兄妹,血濃于水,但凡自己做個人,這樣的嫂子和妹妹,還有什么不滿足的?
“放心吧,你二哥我本事大著呢。那頭野狼受了傷,蹦跶不了幾天了,沒啥可怕的。”
周禮這話也是說給陳玉聽的,免得她擔驚受怕。
“走,忙了一天肚子早就餓了,回家吃肉!”
一家人說這話往回走。
卻在這時候,聽到不遠處傳來了朱大壯驚慌的聲音:“娘……您可別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