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緒二十四年秋夜,刑部大牢的青磚沁出千年寒氣,似墨家先魂凝結的淚珠。戊戌政變第三日,北京城陷入詭異的寂靜,唯有更夫梆聲如鈍刀割著夜幕。王五以黑絹裹刃,貍貓般掠過屋脊時,忽見欽天監方向流星墜地,曳出赤紅尾光——恰似二十年前,譚繼洵在武昌衙署為幼子解說《墨經》"宇久徙"之說那夜的天象。
第一章玄鐵叩闕
王五破窗的剎那,監牢鐵索自鳴。但見譚嗣同白衣勝雪,正以炭筆在墻面勾勒渾天儀。那儀軌精密異常,竟與《墨子·經上》"圜,一中同長也"的圖解如出一轍。
"三百義士已伏宣武門暗渠!"王五揮刀斬鐐,刀鋒卻在玄鐵令前凝滯。令牌中央"兼愛"篆文泛著幽藍光暈,恍若深潭倒映星漢。
"五兄可記得光緒十七年端午?"譚嗣同忽以少年腔調笑問,"鏢局院中兄練破風刀,我立墻頭偷師,被兄擲出的木鳶驚落。"他指尖撫過令牌邊緣齒痕:"此乃巨子信物,墨家守城術最后一道機關——拆墻鑰。"
第二章墨脈暗涌
寅時梆響,勾起廿載秘辛。光緒三年寒食節,譚繼洵攜子謁見古怪塾師。密室中,老者展《墨辯》殘卷,指"殺所不足而爭所有余"句道:"清廷斫少年中國如斫黃鶯,他日爾當效巨子止楚攻宋。"彼時十歲嗣同不解,直至見傳教士解剖圖,方悟墨子"體愛"真義——非僅心愛,乃以筋骨血脈相連。
此刻鐐銬作響,他忽向王五展示肋間疤痕:"此非刑傷,是承繼巨子之印時,以墨家矩尺烙下的幾何紋。"疤痕竟組成《經下》所言"一法者之相與也盡類"的方圓圖案。
第三章牝雞鑒影
西苑更鼓傳來,譚嗣同冷笑:"太后此刻當在描青瓷鼻煙壺了。"他憶起三年前覲見,儲秀宮琉璃屏風后伸出的手:指甲套鑲東珠,卻沾著胭脂糕屑。那婦人笑問:"譚卿可知康有為祖宅有棵歪脖子樹?"如今想來,歪樹實喻變法書生頸項。
更驚心的,是張蔭桓密報:太后常命太監扮"六君子"演傀儡戲。她親手執林旭木偶唱"我佛慈悲",唱至"慈"字輒掐斷提線。這般婦人,豈止牝雞司晨?實是《鬼芋子》所斥"陽勵于意,陰勵于欲"的集邪者!然其可畏處,恰在將私欲繡成龍袍——便如金絲楠木匣盛腐鼠,反稱祖宗家法。
第四章昆侖星譜
破曉時分,獄卒添燈。油燈暈染中,五張面容漸顯:
林旭最幼,臨刑前夜猶改《晚翠軒詩集》。當墨跡涂改"落日"二字時,忽對楊銳笑言:"家師林啟有云,維新非改朔,實乃續黃昏為黎明。"遂以朱筆圈定"晨星",其光透紙背。
楊銳似老農,總用蜀語念叨"變法如栽芋,莫嫌苗小"。就縛那日,袖中落出《蜀學齋筆記》,頁間夾著都江堰魚嘴圖,旁批:"李冰知水勢,今人豈不知時勢?"
劉光第死握斷硯。憶及上月跪呈《條陳》時,光緒帝指尖在"開議院"三字上徘徊良久,硯中墨汁竟凝冰。此君呵氣化之,水汽升騰處,恍見《墨經》"熱,說在頓"的驗證。
楊深秀赴刑場時忽誦《墨子·尚賢》,聲震瓦礫。某夜與嗣同辯"尚同"義,曾以茶湯繪九州圖:"墨家非求雷同,乃求百川歸海之同。"
康廣仁狂笑"三十年后,豈無記廣仁者",如豫讓擊衣。其最佩《墨子·修身》"名不徒生,譽不自長",嘗謂:"吾等今日之血,必沃將來謗滿天下之名!"
譚嗣同以血在《仁學》殘頁補注:"墨道非孤道,猶北斗非獨星。今裂血肉為引,他日必有依《天志篇》造渾儀者,量度華夏新天地!"血字滲入紙紋,竟成經緯線。
第五章少年國象
劊子手入牢時,驚見囚人以炭筆畫棋枰。縱橫十九道皆抹去,唯留"兼愛"貫通經緯。"先生還有未竟事?"
"商鞅徙木立信,吾今以頸血驗公義。"譚嗣同擲炭于地,聲如玉碎,"請告天下少年:墨家守城術最后一道是——拆墻!待新城起時,磚石皆刻《大取》篇!"
菜市口秋風驟起,卷跑某蒙學堂童子的紙鳶。那鳶竟似巨子所傳木鳶改制,曳著《墨經》"力,形之所以奮也"的殘頁。百姓見白衣人仰天而笑,齒白如裂素絹:"去矣!吾魂化《經說》注腳,待黃口孺子續寫《大取》新篇!"
第六章血鑒千秋
刀光落處,異象突生。飛濺的血珠在朝陽中幻為赤蝶,聚成渾天儀形狀。王五懷中的玄鐵令突然發燙,令牌背面顯現蟄伏多年的銘文:"子墨子聞之,起于齊,行十日十夜而至于郢。"
當夜,德國公使館的顯微鏡下,漢學家伯施曼凝視血蝶鱗粉,驚見"非攻"篆文。他翻開《墨經》歐譯本,對照"止,以久也"的注釋,猛然醒悟:這非赴死,實乃以肉身演示"時空相對"之理!
三年后,西域古道駝鈴悠揚。王五見綠洲蒙塾童子誦讀新課本,首頁竟是墨家劍士執量天尺圖像。教師解釋"非攻"之義時,孩童忽指大漠彩虹:"像譚先生血化的蝴蝶!"虹光映照下,玄鐵令滲出甘露——正是《墨經》所言"甘,水沐也"的至味。
第七章墨韻新章
公元2023年,湖南瀏陽譚嗣同故居。一群少年在全息投影中重演戊戌年秋夜。當虛擬王五觸及玄鐵令時,令牌突然投射出三維《墨經》注疏。
"原來如此!"扎馬尾的女生驚呼,"《經上》'動,或徙也'的'徙'字,譚先生用生命作了新解——不是物理位移,是文明進階!"
窗外,長征火箭正劃破蒼穹。孩子們不知道,箭體某處鐫著微刻的《大取》篇:"利之中取大,害之中取小。"正如他們不知道,自己的校歌旋律里,藏著王五當年在宣武門吹響的暗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