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為民也聽出了我師傅的聲音，立馬朝著那邊走去。

片刻功夫我就看到了我師傅，他應該是被當地派出所負責外圍勤務的年輕民警給攔住了。

我師傅張嘯山已經退休五年多，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年輕民警不認識他是正常的。

執勤的民警看到段為民來了趕忙讓出了一條路。

我師傅沒有理段為民，而是大步流星沖我走了過來，還沒等我說話，直接在我胸脯上“哐哐”錘了兩拳。

我沒想到這干瘦的老頭這么有勁，錘得我倒退了好幾步。

我師傅劈頭蓋臉罵道：“當了個屁大點的官尾巴翹上天了。豬油蒙了心把我教你的都忘了對吧？我退休的時候都怎么叮囑你的，怎么到你手里就給我送走一個？老本行都干不明白，你也配穿這身警服？你他媽怎么跟人孤兒寡母的交代？”

我一時間羞愧難當，訥訥無言。

段為民趕忙替我解圍說道：“張老您消消氣。依我看這事兒不能全怪他。發生這種事我們都沒有想到。”

我師傅瞪了段為民一眼怒道：“沒想到？翻開現場學課本好好看看，現場勘驗一共五個原則。第五條明明白白講的就是安全勘驗原則。什么叫斗爭？斗爭就是你死我活。跟犯罪分子做斗爭，任何疏忽都是血的教訓。你們只怕是耳朵都聽出老繭來也沒有放到心里去。”

老段馬上用眼神向我們政委求助。政委不動聲色地把手里的水遞給了我師傅勸道：“您消消氣。現在案情如火，時間緊迫。我跟老段在來的路上還商量請您出山幫我們一把。現在您親自來了，這對我們來說是雪中送炭。咱們先辦案子。剩下的事情咱們秋后一起算。”

我師傅環顧了一周，突然問道：“市里的人呢？”

我們政委硬著頭皮說道：“還在路上，還得四十分鐘。”

我師傅冷笑了一聲說道：“把局里以前在警校學過刑技的，在刑技中隊工作過調走的，以前在職培訓過痕跡勘驗的，讓他們馬上來現場工作。爆炸現場勘驗要做到寸土過篩。還有，你們最好找個會做法的，讓老天別在我們工作完成前下雨。不然我明天就做個草菅人命的錦旗敲鑼打鼓送你們辦公室。”說完就看著我到：“杵著干什么？走。”

路上我把今天勘驗的照片給他看，我師傅看了幾張后停下腳步問道：“這么吊詭的現場你就沒想過他的訴求？”

“想過，大意了。”我慚愧地說道。

我師傅臉一沉說道：“這屁話留著跟人李妍說。爆炸犯罪的動機一般來說有六個：第一，恐怖行動或信仰驅動，他們一般來選擇特定的地方來達到自己的訴求，意圖制造恐慌，以達到他們政治或宗教上的訴求；第二，自殺性爆炸，常見的情況是為了其他動機不慎將自己炸死；第三，利欲型爆炸，為了錢或者性產生分歧，通過爆炸來達到自己的訴求；第四，報復性爆炸，這是所有爆炸案中出現最多的，通常是為了掩蓋犯罪手段；第五，表演和自戀型人格障礙，大多是因為極度的自尊引發了極強虛榮心下產生的一種畸形表現欲；第六，挾爆對抗，通常見于突發事件。你跟我說說他的目的是什么？”

我說道：“第一類。”

我師傅繼續說道：“爆炸案和縱火案動機大多是類似的。通常只有四種表達模式。指向某人，指向某物，指向某人工具模式，指向某物工具模式。從現場看他沒有特定指向的目標，作案的邏輯清晰，執行過程中也沒紕漏，前三種基本能排除。和縱火案不同的是爆炸案制造者要比縱火需要更多的專業知識，也更危險。因為爆炸案要計劃、安裝、安全運輸、放置和引爆一個爆炸裝置。這要比倒油點一根火柴難很多。依我看這個人內心懦弱，缺乏正面對抗的能力。但是他內心狹隘，睚眥必報，城府極深。同時他又不相信司法程序，應該是有其他非理性的訴求或，不排除遭受過不公平的待遇之類的。這是你們下個階段的偵查方向。”

我默默地點頭記下。

到了老武的遺體旁，我師傅蹲下拉開了拉鏈看了小武不由長嘆一聲。回頭對我說道：“他要是犧牲在第一戰線我也沒什么好說的。這是我們的宿命使然。可你說這叫什么事兒？我知道今天的事兒也不能全怪你。可你是勘驗總指揮，是他們的師兄，你就應該比他們想得多，做得多。窮兇極惡的歹徒他不是大城市才有的特產。我以前就跟你說過，震驚全國的大案有多少是在小地方發生的？商縣王澗村的龍治明殺害了48人，寬甸縣王強殺人、強奸、搶劫的犯罪34起，其中殺死45人，強奸10人。更不用說前幾年才偵破的白銀案。你這一課的代價真的太大了。”

此時他看到了年輕的姜永安臉上的神情才緩和了幾分。他要過來勘驗記錄看了一下說道：“特警那邊估計快完事了。已經發生了一次爆炸，巴掌大的地方再有炸彈要么已經殉爆，要么早露出來了。把你師弟送走，進現場。”

說著他就抓住了裝尸袋的一角，我趕忙說道：“我來吧。”

我師傅搖頭說道：“我得再送他一程。”

我提起了袋子的另外一角抬著老武的遺體朝著中隊的金杯車而去，此時局里的同志們都陸陸續續圍攏了過來。看到我們后政委喊了一句：“敬禮。”

同志們都站直了身軀齊刷刷地敬禮，目送老武走完最后一程。

我師傅從車上下來長嘆一聲關上了車門默默地朝著現場走去。

此時特警大隊的同志們已經從古柏附近陸續撤離出來。

等了幾分鐘后李偉跟我們局長匯報了工作，我們局長過來跟我師傅說道：“張老，現場已經確認安全了。增援在路上，我給他們下了死命令。”

我師傅只是說了一句：“辛苦了。”徑直進入了現場。

我跟老戴他們緊隨其后，此時我才看到那個巨大的炸坑。炸坑的直徑有目測有七八米左右，深兩米多。爆炸產生的沖擊波和高溫已經把一旁的古柏摧殘得面目全非。爆炸的范圍基本上完全覆蓋了我們下午勘驗的現場。

我此時才突然意識到這是嫌疑人給我們精心布置的一個陷阱，被害人身上的那些犬傷就是讓我們咬餌的鉤。他知道一旦發生爆炸現場會被完全破壞，所以他才把現場布置得那個詭異。萬幸我們在勘驗過程中一直沒有對那些獒犬過度關注，主要是勘驗的流程和時間上不允許。如果是上午案發今天又不是陰天，我們怕要全軍覆沒。一時間只覺得后背發涼。

此時我師傅說道：“按照嫌疑人目前的路數，他是鐵了心要搞一宗轟動全國的大案。這種威力的炸彈他手里一定還有，而且他在沒有達到目的之前一定不會停手。我推測他已經開始下一步行動了，我們搶在他行動之前抓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