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上午,交易市場按時開業,虞知微很早就到了,打單、拿貨、拍照、打包,一頓忙碌之后,柜臺里多出來二三十個快遞箱。
抬頭見羅莉正在整理貨盤,她喝了口水,交代道:“我出去這兩天就拜托你了,有事你能處理就處理,拿不定主意就給我打電話。”
頓了頓,鬼使神差似的,補了一句:“我盡量按時回來。”
羅莉應了聲好,招呼靠近柜臺的客人:“美女喜歡哪個款式?可以試試的。”
虞知微這頭忙完,背著包出了柜臺,和漸漸擁擠起來的客流擦肩,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她先去金灣壹號的負一層,在萬景的板料銷售點拿了兩千克板料,全要二百克一條的,提到貨以后,才搭扶梯上來,從金灣壹號的一樓出去。
經過安檢門的時候,又忍不住想起那個八卦,忍不住嘖了聲。
出了門,直接左轉有一家銀行,虞知微走到門口往里一看,發現沒什么人,立刻進去取號,在專人帶領下穿過地庫一道防火防盜的安全門,核對鑰匙后打開箱子,將十根二百克的金條和昨天的兩塊一千克的板料放到一起。
箱子里東西其實不少,除了這兩天剛買的板料,還有一部分她的私人貴重物品,關箱門前她還挨個摸了一遍。
等從銀行出來,她就開車直奔機場而去。
中午十二點半剛過,飛機在錦城機場落地,接著轉乘高鐵,又費了兩個小時,在下午四點左右終于抵達林洲。
從高鐵站出來就接到姑父的電話,說他在出站口的哪里哪里等她。
等找到人上了車,又在路上走了兩個多小時,從城市到鄉村,道路兩旁的建筑從高樓大廈變成整齊劃一的兩層小樓房,她終于抵達此行的目的地。
大門敞開著,院門口探出來一個被拴住的狗頭,沖著停在門口的車吠叫。
叫了幾聲,虞知微剛下車,一個穿著黑色連衣裙的中年女人從院子里小跑著出來。
“微微回來了?”虞桂玉迎上虞知微,笑著高興問,“路上累了吧?”
“還行。”虞知微叫了聲姑姑,“今天天氣好,出門就不麻煩。”
說話間姑父已經從車尾箱將她的行李箱提了下來。
“我來我來,辛苦姑父了。”虞知微連忙轉身去接,隨后將兩大盒營養品遞給虞桂玉,“這是給爺爺奶奶帶的補品,燕窩就麻煩您給燉了,這個蛋白粉是在醫院開的,專門給身體弱的人吃的,老人家吃剛好。”
虞桂玉笑著接過,連聲夸她有心,還說什么難怪老太太惦記她,貼心的小孩沒人不喜歡,云云。
聲音提得高高的,虞知微聽著覺得她是故意要說給誰聽似的。
但她沒問,推著行李箱跟在虞桂玉后面進了院子,一眼就看見一個穿著長袖長褲睡衣的人蹲在屋門口,頭發散亂著,漂亮艷麗的臉孔看上去精神萎靡,滿面倦容。
虞知微看見她有些驚訝:“阿善什么時候回來的?”
這是虞姑姑的女兒高善宜。
虞知微的父親虞城這一輩是姐弟倆,虞城考上容城的大學,讀完書直接在容城定居,老家的父母主要是靠嫁在同村的姐姐虞桂玉和丈夫照顧。
虞知微的表姐高善宜就是從小在二老身邊長大的,讀完大專以后想去容城工作,一開始是虞城安排她去了一個朋友公司,結果沒到半年就跑了。
原因是老板娘看她太漂亮了,覺得她會勾引自己老公,天天來查崗,來敲打她,次數一多,周圍的同事看她的眼神都變得不對起來,好像她真的跟老板有一腿似的。
她受不了這委屈,直接就辭職了,在她辭職之前的半年,虞知微在金灣市場租了柜臺做黃金零售,生意走上正軌之后需要一個人幫忙,虞桂玉打電話給她說情,她考慮了兩天就答應了。
金灣市場的工作很辛苦,三米的柜臺,每天要接待的客人可不止三百,加上虞知微要做的事多,既要去展廳和板料經銷點出貨拿料,又要忙直播和處理線上訂單,來柜臺的客人大多數時候要靠高善宜一個人接待,她壓力陡增,干了八個多月,就找到了去某品牌加盟店當柜姐的活,辭職了。
甚至都沒提前知會,給虞知微留個找人接班的緩沖期,今天說不干,明天就不來了。
她走之后過了差不多一個半月,羅莉才被介紹來接替她的崗位。
高善宜辭職以后,虞知微就和她基本沒什么聯系了。
一來不知是不是因為這事,高善宜幾乎沒怎么跟她聯系,虞知微這人性格就是這樣,你不跟她聯系,她也絕不打擾你,二來虞知微真的太忙,委實想不起她來,最初的惱怒過后,她也就懶得生氣了。
這樣的情況下,她還真的不知道原來高善宜也回來了,還有些好奇:“周末剛回來的?”
高善宜聞言抬頭看她一下,咬著嘴唇搖搖頭,隨即立刻把頭低下去,只給她看個黑黢黢的頭頂。
虞桂玉見狀有些尷尬地干笑兩聲:“回來有一個星期了。”
虞知微把行李箱的拉桿一收,提起來,哦了聲:“休年假啊?”
上班的人,在外地那么遠的地方,能回家一個星期的,估計就是年假了。
加上又臨近中秋國慶,有的人年假多,再請幾天,真的能湊出一個半個月的超長假期來。
虞知微剛想說她這店里還挺好,畢竟現在臨近中秋國慶,正是生意最忙的時候,還能讓員工休這么長時間的假,這店長真大氣。
誰知虞桂玉又干笑兩聲,搖頭道:“她這是離職啦。”
虞知微一愣,半晌才反應過來,正想問高善宜為什么離職,就見她突然站起來,晃了一下,沒等虞桂玉數落她毛手毛腳,她便直接越過眾人往樓上去了。
虞桂玉有些尷尬,對虞知微道:“她就是這樣,你別介意,別跟她一般計較。”
“沒事。”虞知微笑笑,轉移話題,“爺爺奶奶呢?”
“你爺爺去市場買菜了,這兩個月家里的雞都殺完了,也來不及養。”虞桂玉絮叨著帶她上樓放行李,“你奶奶在休息呢,她還不好活動,要靜養。”
虞知微邊聽邊點頭,放好行李就下樓去看老太太。
老人家的房間很寬敞明亮,充足的光線將全屋紫檀色實木家具帶來的壓抑感驅散了許多,還開著空調,清涼的空氣里彌漫著很淡的像油和腐草混合起來的味道。
老人味嘛,人到了年紀,都會有的。
虞知微在床邊的椅子坐下,看向躺在床上頭發花白的老太太,嘴角噙著淡笑,溫聲問她有沒有感覺好點。
“好多啦,還麻煩你那么遠回來看我,工作忙不忙啊?”
“還可以,馬上就是中秋國慶,結婚旺季要到了,很多人買金的。”
虞桂玉在一旁聽著,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虞知微沒注意,只聽老太太問起梁穗敏他們,便笑著說都好,外婆和媽媽每天都要去工作,外公則是每天都要去釣魚,一個夏天過去,曬得跟夏天插秧的老農民一樣。
再多就不說了,老太太也不再問。
可祖孫見面次數太少,也沒有過一起生活的經歷,能聊的話題就很少,在聊完村里最近翻新的村道后,倆人都有些無話可說了。
虞知微琢磨著是不是該找個理由出去,老太太忽然問:“微微什么時候回容城呀?”
“后天。”虞知微答應道。
老太太哦了聲,說:“你爸爸中秋那天回來,跟你也沒差幾天。”
虞桂玉的臉色一頓,心說壞了,微微最不待見她爸,父女倆已經六七年沒見面了。
但虞知微聞言只是笑笑,溫聲道:“今年日子不錯,中秋國慶都在一起,您兒子孫女又可以多在家陪您待幾天了,蠻好。”
話里話外都是把自己當外人的意思。
這回老太太是真沒招了,只好笑著點點頭,虞知微見真的無話可聊,便笑著跟她說:“您先歇會兒,我出去逛逛,難得來一趟,也拍拍照拍拍視頻給朋友看看,一會兒咱們一起吃飯。”
說完替她掖掖被角,這便起身離開了老人的臥室。
正好是下午五點左右,日光西斜,鄉村里漸漸有了炊煙的氣息,也有倦鳥撲棱著翅膀斜斜的從屋檐上飛過,可對于城市里絕大部分打工人來說,正是忙碌工作的時間。
才五點啊,離規定的下班時間還有一個小時呢,離真正下班時間就不知道還有多久了。
鋼筆金色的筆尖在光滑的紙張上劃過,留下一串龍飛鳳舞但冰冷的“退回重擬”。
戚盛嶼剛在心里吐槽這寫的怎么像左右腦互搏,就聽見電腦傳出一聲有新郵件的提示音,一看,是法務部發來的。
是要給虞知微的那份合同。
他放下筆點開附件的文檔看了一遍,覺得沒什么問題,就轉給自己的助理馮騏川,這次批示的是“辦完報我”。
同時也發給虞知微,問她對合同內容有沒有異議,他覺得應該沒有,但卻遲遲不見虞知微回復。
郵件顯示發送成功的時候,他撥通了備注名是“懷聲影業俞總”的那個電話。
鈴聲才響了一下,就聽一道帶著笑意的女聲傳來,語氣有些揶揄:“喲,戚總怎么這個時候給我打電話,要請我吃飯?”
“是想問俞總討個人情。”戚盛嶼開門見山,“至于吃飯,過兩天去嚴家拜訪,不知道你和嚴董方不方便?”
“你不要帶月餅過來了啊!”俞知歲立刻鄭重其事地要求,“我們家月餅太多了,你不要再給我們增加負擔,求求了!”
戚盛嶼聞言忍俊不禁,笑著應了聲好,又聽她繼續問:“所以你要什么人情?”
“是這樣,我從一個做黃金零售的熟人那里收了一個設計圖的版權,她之前在萬景的展廳拿過花絲琺瑯那個系列的貨,就是紫荊現在叫四合如意的那套,后來專供紫荊的柜臺,她就拿不到了,所以我這次想讓她跟一批貨,算是送個人情,以后常來往,俞總你看?”
“可以啊,沒問題。”俞知歲答應得爽快,但下一秒就反應過來了,“等等,你說的一批是多少,不會是大幾百套那種吧?那可不行啊,數量這么多,流出去得擾亂我專柜的定價了。”
“當然不是,預計是五十左右。”戚盛嶼連忙應道,又想到戚悅棠說很多人都問,又臨時改口,“不超過一百。”
俞知歲噎了一下,確認道:“是一共一百件,還是一百套?”
這可大不一樣,那套四合如意的大全套是包括項鏈、耳鉤、手鏈和戒指四件套的,一百套算下來是四百件了。
戚盛嶼猶豫片刻,還是說:“套吧……不過估計她也吃不下這么多貨,我會限制她不能倒賣。”
“那也行吧,反正盜版貨已經遍地走了。”俞知歲好奇,“到底是什么驚艷絕倫的設計,還是說買得特別便宜,便宜到你都不好意思,才來問我要這個人情?”
“設計師是悅棠的朋友,本來她是做了給悅棠當畢業禮物的。”戚盛嶼解釋道,“設計不算特別有心意,但確實給了我們不少靈感,琳瓏也許會因此多一個系列。”
虞知微往里面鑲廣繡的繡片,那蘇繡行不行?蜀繡行不行?將底面的黃金底座換成和前面一樣的高透水晶玻璃或者白藍寶,將雙面繡鑲進去行不行?
你說做一件要很麻煩,很貴,花很長時間?沒關系,買奢侈品的有錢人最不在意這個了。
想到早會上大家熱鬧的討論,那種蓬勃向上的氣氛,戚盛嶼忍不住嘴角一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