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徐在翻找上一屆的演講稿給她參考。
趁老徐不注意,林折夏低聲回他:“你剛才偷偷嘲笑我。”
“我挺光明正大的。”
“…”
林折夏把‘偷偷’兩個字去掉,重新控訴了一遍:“你嘲笑我。”
背后那人說:“嗯,我嘲笑你。”
“…"
“你嘲笑我,我掐你一下不過分吧。”
林折夏跟他聊了兩句之后更生氣了,“我剛才沒掐到,等出去之后你先別走,讓我再掐一次。”
遲曜聲音微頓。
“你覺得我看起來”
“?"
他緊接著說:“像腦子進水的樣子嗎。”
他看起來當然不像。
所以等林折夏抱著一疊往屆演講比賽上獲獎的演講稿從辦公室出去的時候,遲曜早走了。
回班后,林折夏把唐書萱那份帶給她,并轉述了一下老徐剛才和她說過的要求。
沒想到唐書萱很淡定地說:“嗯好,知道了。"
林折夏:“你不緊張嗎?”
“緊張什么?”唐書萱問。
“演講啊,而且老徐說會從全校師生里抽一千多個人當觀眾,一千多個。”
出乎她意料地,唐書萱害羞地理了理頭發:“如果這次上臺能讓高三學長注意到我,別說一千多個了,就是萬人大禮堂我都不怕。”
“…"
她差點忘了,自從要遲曜聯系方式失敗后,唐書萱就把目標轉移到了某位學長身上。
雖然歷時一年,并沒有取得任何進展。
是她小看了懷春少女的世界。接下來半天的課,林折夏都沒能好好聽講。
演講比賽像一塊大石頭,重重地壓在了她心上。
傍晚,林折夏坐在書桌前,對著一張標題為“城安二中第十屆演講比賽”的紙犯愁。
那張紙被她翻來覆去查看,都快揉皺了。
這時,林荷在門口敲門,輕聲說:“我進來了。"
桌上的紙來不及收,林荷進來之后一眼就看到桌上那張參賽紙。
“演講比賽呀,”林荷說,“你要參加嗎?”
林折夏有點犯愁地說:“嗯,我們老師讓我參加。”
她自己的孩子自己最清楚,林荷也有點擔心:“參加比賽是好事,但你這性格,也就平時在家里對著認識的人伶牙俐齒一點,走出去有時候連句話都憋不出來,上臺比賽,能行么?”
“”
林荷很了解她。
她估計是不太行的。
她最后只能說:“我努努力吧。”
林荷走后,唐書萱正巧發來消息,在微信上安慰她:沒事的,我以前參加過這種比賽,放平心態,其實就和在班里站起來回答問題沒什么區別。
唐書萱:或者你有沒有什么想吸引他注意力的男生?可以像我一樣,以此為目標。
林折夏回:那我想從全校男生眼里消失。
陳琳也發過來一條:同桌,你就把臺下一千多個人當白菜。
林折夏回復陳琳:一千多顆白菜,也挺恐怖的。
林折夏回完之后,把手機放在一邊,嘆了口氣。
她擔心自己會搞砸。
這和膽不膽小其實沒太大關系,因為生活中有許許多多類似這樣不得不去做,但又需要很多勇氣才能做到的事。
只是有時候鼓起勇氣,真的很難。@周末兩天時間,她抽一天寫了稿,寫得中規中矩,全都是些很模板化的句子。
最后勉勉強強升華了下主題,看起來還挺像那么回事。
剩下唯一要準備的,就是“演講”。
她先是在房間里自己嘗試脫稿背誦。
魏平是個專業捧場王。
他對林折夏的演講,表達出百分百的贊賞:“叔叔覺得非常好!”
“第一次聽到如此精彩的演講,首先你的內容就寫得十分專業,其次,你背得也非常好,抑揚頓挫,比如中間好幾個停頓,就更加凸顯了你演講的重點,增加段落感”
“不是的,魏叔叔,”林折夏忍不住打斷他,“那是我背卡殼了。"
魏平:“啊,額。”
魏平:“但你卡得也很漂亮,并不突兀,叔叔就沒發現。”
林折夏:“謝謝,你點評得也十分努力。”
最后,她站在客廳里,捏著演講稿,想了想說:“你們倆不行,我還是換個人聽我講吧。”
十分鐘后。
她捧著演講稿敲開遲曜家門:“恭喜你。”
遲曜:“?”
“你中獎了。"
遲曜昨晚被何陽拉著打游戲,打到半夜,整個人看起來像是沒睡醒。他今天罕見地穿了件白色的T恤,清爽又干凈,整個人難得地有點像個講文明的人。
然后林折夏聽著這人開口就說了一句不太文明的話:“把要發的瘋一次性發完。”
林折夏拿出手里的演講稿:“恭喜你被抽選為今天的幸運觀眾,得到一次觀賞林折夏同學演講的機會。”
“講文明的人”掃了那張演講稿一眼:“能不要么。”
林折夏:“不可以。”
“那轉讓呢。”
“也、不、行。”
“又是強買強賣?”
“是的,”林折夏點頭,“想拒絕,除非你死了。”@遲曜反應很淡,作勢要關門:“哦,那你就當我死了吧。”
μ
林折夏一只手從門縫里擠進去,強行進屋,為了讓他聽自己演講,脫口而出:“不行,我怎么舍得當你死了呢。”
她說完,自己愣了愣。
遲曜原先要關門的手也頓了一下。
怎么舍得。
舍得。
“舍得”這個詞,聽起來很奇怪。
她腦袋空白兩秒,重新運轉后,習慣性給自己找補:“我的意思是,你死了,我就得去禍害其他人,這樣對其他人不好。”
遲曜冷笑了聲:“所以就禍害我?”
林折夏:”
遲曜反諷道:“我是不是還得夸一句,你做人做得很有良心。”
林折夏:“還行吧,夸就不用了。”
她進屋后,先給自己準備了一杯水。
然后她把遲曜按在沙發上,勒令他不要亂跑,自己則清了清嗓子,抖開手里的演講稿:“大家好,我是高二七班的林折夏,我演講的題目是,青春。”
她稍作停頓,一只手向外打開,配合著姿勢,嘆出一聲詠嘆調:“啊青春。一個看似簡單,卻不那么簡單的一個詞。”
遲曜坐在沙發里,漫不經心地給她鼓掌:“聽君一席話,如聽一席話。”
林折夏:“”
遲曜下巴微揚:“繼續。”
林折夏不是很想繼續了。
她停下來:“我喝口水。”
等她用喝水掩飾完尷尬,繼續往下念:“
我們每個人都有,或都曾經有過青春。”
遲曜已經開始打哈欠了。
他用一只手撐著下顎,打斷她:“你除了廢話,還有點別的嗎。”
“.
“這怎么能是廢話,”林折夏說,“我這句話說得有問題嗎,你能說它有問題嗎?”
遲曜:“它是一句沒有問題的廢話。”
“"
聽到這里,他似乎勉強打起了點精神:“你繼續,忽然覺得你這演講也不算一無是處,起碼能為我平淡的一天增添點笑料。”
林折夏深呼吸。
強行讓自己冷靜下來。
她來找遲曜。
就是一個錯誤的決定。
但往其他方面想,遲曜就是她演講道路上的第一道難關。
如果她都能在遲曜面前順利把演講稿講完,還會怕其他妖魔鬼怪嗎?
還會有比遲曜更討厭、更會挑刺、更刁鉆的觀眾嗎?
不會了。
她將無懼任何人。
林折夏努力地在腦海里回想第二段內容是什么,然后依舊略帶磕巴地念了出來。
這次遲曜沒再挑她刺了。
他安靜下來,撐著下顎,看起來有點沒精神,但全程都在聽她講。
偶爾他會點評一句:“這遍比上一遍好點。”
林折夏有點得意:“我還是略有演講天賦的吧。”
遲曜抬眼:“我以為這叫勤能補拙。”
“
這篇稿子很長,想要完整且流利地背下來很難。
林折夏一下午都在他家對著他背稿子,中途喝光了他家兩桶水。
她最后一次背稿的時候,背到中途還是忘了詞:“所以我們要珍惜青春,額,要要后面是什么來著。”
沙發上那個聽到快睡著的人撐著腦袋,隨口接了句:“要不留遺憾地奔赴明天。”
林折夏:“哦,對,要不留遺憾地”
她說到一半,停下來,“不對,你怎么都會背了。”
遲曜:“因為我智力正常。”
林折夏:“你想說我笨就直接點。”
遲曜把手放下,從沙發上站起來,想去廚房間倒杯水,經過她的時候停下來,然后不經意地把手搭在她頭上一瞬,有些困倦地說:“嗯,你笨。”
“
"
林折夏多少有點挫敗。
畢竟自己背了那么久的東西,結果還沒一名“觀眾”背得順溜。
等遲曜捏著水杯,從廚房間走出來。
林折夏看著他說:“既然你都會背了。要不我把這個珍貴的名額讓給你,你去參賽吧。”
林折夏在遲曜家待了一下午。
傍晚到了飯點,她被林荷催著回家吃飯。
吃飯的途中她有點悶悶不樂,這個悶悶不樂源自于:一件本來就沒什么信心的事情,在努力一天之后,似乎也還是沒有變好。
她開始懷疑自己到底能不能做這件事了。
當人一旦開始對自己產生懷疑后,想到的第一件事都是放棄。
“媽,魏叔叔,”林折夏低著頭,用筷子戳著碗里的飯說,“我有點想和徐老師說,讓他換個人去參加比賽。”
林荷也不想讓她為難,加上演講比賽也不是什么非參加不可的比賽,于是順著她說:“實在不行,就跟老師說換人吧。”
魏平也說:“是啊,而且你也嘗試過了,實在困難的話,就和老師說一下。”
林折夏應了一聲。
吃完飯,她認真考慮起換人這件事。
她坐在客廳,通過班級群點開老徐的頭像。
老徐的頭像是一朵寧靜綻放的荷花,她對著那朵荷花猶豫了半天,對話框里的字打下來又很快刪掉。
最后她寫了一段很官方的話,只是在發出去之前,準備按下發送的手停頓了一秒。
然而就在這一秒。
手機忽然震動了下。
遲狗:還練不練了很突然地,林折夏今天一天的情緒都在這平平無奇的五個字里爆發了出來。
她很輕微地吸了吸鼻子。
把聊天框切過去,然后十指如飛地打字。
你是不是也覺得我不行我知道的,我念的不流暢,還一直卡殼那么簡單的內容我都背不下來而且想到要上臺,臺下有那么多人我就緊張她打了好幾行字。
最后又放慢打字速度,重復了一遍第一句話。
所以你是不是也覺得我不行如果現在遲曜就在她面前,她是不會說那么多的。
可能是因為隔著網絡,也可能,是剛才她差點就在那相同的一秒鐘之間,把那段要放棄的話發給老徐了。
她發完之后,對面沒有立刻回復。
隔了大約有十幾秒,她才看到那行熟悉的“對方正在輸入"。
遲狗:雖然你這篇演講稿通篇廢話,念得確實也不怎么樣遲狗:但是沒有人覺得你不行遲狗:是你覺得自己不行很奇怪,明明只是幾行字。
她卻好像聽見了遲曜那把習慣性帶著嘲諷、但有時候又詭異地透著些許溫柔的聲音透過這幾行字,出現在她耳邊。
對面發過來最后一句話。
遲狗:我不覺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