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務室里一下變得異常安靜。
林折夏幾乎不敢呼吸。
她沒想到遲曜不僅功力不減,甚至還增進了。
那女生明顯也被噎住,半天說不出下一句話來,最后匆匆說了句:“不好意思,打擾了。"
而遲曜居然還能若無其事認下這句話:“是挺打擾的。”
過了會兒,那女生大概是走了,簾子外面徹底安靜下來。
林折夏正想裝作剛醒的樣子,結果還沒開始裝,就聽見一句:
“醒了就起來。”
她從床上坐起來,“你怎么知道我醒了。"
遲曜:“裝睡還動來動去,不知道的人可能是瞎子。"
她也沒怎么動吧。
就動了一下而已,這都能被發現。
林折夏沒再繼續這個話題,拉開簾子:“我感覺膝蓋不怎么疼了,我們回看臺吧。”
遲曜扶著她:“能走么。”
林折夏嘗試著走了兩步:“可以,就是會走得有點慢。”
重回看臺之后,陳琳和唐書萱立刻圍過來。
陳琳查看她的傷勢:“你怎么回事,還疼嗎,看到你摔的時候我都緊張死了。”
唐書萱:“醫生怎么說?”
林折夏搖搖頭:“沒什么事,就是擦傷,是我自己不當心,就是害得我們班拿了最后一名…”
陳琳:“沒有的事,老徐還夸你呢。”林折夏接過話:“夸我什么,夸我身殘志堅?”
陳琳:“差不多的意思。”
林折夏:“
我就知道。”
運動會接近尾聲。
下午的項目有些特別,參賽的人是全體教師。
有校方拿著攝像機拍照,學生們按要求坐在看臺上觀賽。
期間,有路過的隔壁學校女生突然跑過來跟她搭話。
那女生一看就是聽見了剛才醫務室里的傳聞,上來就是一句:“遲曜家很窮嗎?”
林折夏:
"
她沉默了一下,然后決定加入:“非常窮。”
“他小時候差點因為付不起學費不能繼續讀書,七歲那年就開始在小區垃圾桶里撿塑料瓶賣錢,到了十歲,他就跑去給人打童工,十二歲…”
“行了。”那女生聽不下去了。
她扭頭和邊上另一個女生說:“這也太窮了。"
“這么窮的,可不能要啊。”
n等那群人走后,林折夏閑著無聊,偷偷用手機和遲曜聊天。
我剛剛,幫你穩固了一下你貧窮的人設畢竟大家都是好兄弟,我不能當眾拆穿你你想不想聽聽我剛才精彩的發揮?
遲狗回復她兩個字:不想這個話題結束后,林折夏又把話題轉移到臺下的比賽上。
我覺得我們班老徐肯定跑不快上回他去校外網吧逮人,結果一個人都沒逮到回來之后還偷偷跟我們說他很沒面子不過他問題應該不太大因為他的對手們看起來實力也不是太強勁的樣子林折夏化身場外裁判,跟遲曜播報起賽況。
說著說著,她隨手打了句:下午怎么這么曬啊。
聊了會兒,她又切出去,勉強敷衍了一下何陽。
大壯:摔了?沒事吧大壯:等會兒結束我們不用跟著大巴車回學校,可以自由解散,你們呢,晚點一塊兒走?
林折夏回他:沒事,不清楚,也許吧。
大壯:我勸你少和遲曜聊天。
大壯:近墨者黑。
林折夏:。
大壯:你還“。”,你這是掌握到我曜哥聊天的精髓了。
林折夏低頭打字:我還可以更精髓一點大壯:怎么說林折夏:再煩拉黑大壯服了:灬牛逼。
她和何陽經常這樣私底下編排遲曜,她聊到一半,忽然有什么很輕一片的東西壓下來,嚴嚴實實地蓋在了她腦袋上,她眼前黑了一瞬,與此同時,原本熾熱的陽光也被悉數遮蓋住。
隔了兩秒,她才反應過來,蓋在她腦袋上的是一件外套。
“太熱了,”遲曜不知什么時候出現在她身后的,他丟完外套后起身,寄存東西似地說,“幫我拿著。”
“……?"
林折夏把外套往后撥開一點,扭頭看他,“你不能自己拿嗎。”
遲曜:“懶得拿。”
林折夏還想說點什么,遲曜已經越過看臺臺階下去了。
她頂著外套坐了會兒,發現這件外套真的很遮陽。
遮了會兒沒之前那么曬了。
所以他剛才是,特意來給她送外套的么。
她好像在期待某個答案似地想。
林折夏翻了下剛才她和遲曜的聊天記錄,在一堆密密麻麻的賽況播報里,她那句隨手打下的“怎么下午怎么曬啊”很不起眼地夾在里面躺著。
然而下一秒,她又自我否定。
她到底在想什么。
運動會結束,由于不需要返校,所以三人一塊兒乘車回去。
林折夏膝蓋還有傷,在看臺上坐著的時候還好,從車站到小區之間的距離對她來說還是有點長了,她挪動的速度越來越慢。
中途遲曜想背她,但林折夏心底突然涌上一股擰巴的勁兒,不好意思和他靠太近:“我自己可以走。”
@何陽贊嘆:“我夏哥這鋼鐵般的意志。”
林折夏:“”
三人放慢速度往南巷街走。
何陽提起他們班的事兒,問遲曜:“聽說你在醫務室碰到我們班同學了?”
遲曜懶得聊這個。
何陽繼續說:“就一女的,還挺好看,在我們班很受歡迎,從醫務室回來之后就在班級群里對你破口大罵。”
遲曜:“不記得了。"
“
作為多年死黨,何陽也忍不住感嘆:“你之前還上了我們學校表白墻,反正這次之后,原本還想問你要聯系方式的女生都不要了,你這名聲和初中那會兒簡直如出一轍。”
何陽補充:“不,應該說是更勝一籌。”
林折夏對他們初中那會兒的事情了解不多,印象里只有帖子里那句“不要靠近”,還有何陽之前對她說過的三言兩語。
她忍不住問了一嘴:“什么名聲?”
何陽:“臭名昭著的帥哥。”
“”
很貼切。
“他這也是一種本事。”何陽說,“白瞎這張臉了。”
說話間,三人已經走到南巷街街牌處。
陽光從樹蔭間隙灑下,路上的青石板很燙,空氣又悶又熱,但林折夏居然有點開心。
一點理智上不應該,但還是控制不住從極其隱秘的地方冒出來的開心。
何陽又問:“對了,馬上就放小長假了,你倆有什么安排?我爸媽想去旅游,但這天氣,出去旅游不就是人擠人么。”
林折夏和遲曜幾乎同時開口林折夏:“在家學習。”
遲曜:“有個比賽。”
“你有比賽,”林折夏扭頭看他,“什么比賽,我怎么不知道。”
@“物理競賽。”
遲曜簡單說了一句,“要去海城市,三天兩夜,老劉帶隊。”
林折夏“哦”了一聲:“這么遠。”
回到家,林荷和魏平也在聊小長假的事兒。
“夏夏,”聽到她開門的聲音,林荷的聲音立刻從客廳傳出來,“小長假我和你魏叔叔打算去旅游,問問你的想法。”
林折夏的想法和何陽一樣:“我覺得太熱了,你們去吧,我在家里寫作業。”
魏平:“難得放假,不出去走走?”
林折夏:“要我出門,我寧愿多寫一套試卷。”
魏平還想說點什么。
林折夏急忙道:“你們難得有機會把我扔家里享受二人世界,勸你們好好珍惜這次機會。”
見她態度堅決,于是林荷和魏平便不再強求。
說話間林折夏從玄關挪到了客廳,出現在兩人面前,林荷驚訝地問她:“你膝蓋怎么回事,還有你身上這件衣服哪兒來的?”
“跑步的時候不小心摔了,沒什么事。”
林折夏解釋完前一句,但她沒反應過來后一句話。
她順著林荷說的低頭看了眼,看到自己身上那件過于寬大的黑色防曬服。
“哦,遲曜的,”她這才發現衣服還沒還給遲曜,解釋說,“我們坐在露天看臺上,太曬了,借來擋一檔太陽。”
聽到是遲曜的衣服,林荷也沒再多說,只接了一句:“這么不當心等會兒洗澡的時候小心點,別泡水里太久。”
提到遲曜,林荷又多問一嘴:“遲曜假期有沒有什么安排?要是沒安排的話,你和他一塊兒寫作業,我和你魏叔叔出去以后也更放心些。”
“他假期要去參加物理競賽。”
林折夏補充,“你們放心吧,我又不是三歲小孩了,自己在家幾天沒問題的。”
“這樣啊,”林荷說,“我記得他以前就很喜歡物理,小時候好像還說過,想當物理學家來著。”
林折夏也記得。
那是他們剛認識第二年的事情了。
那時候周末布置了一篇作文,作文的題目叫“我的夢想”。
林折夏抓耳撓腮,那時候她還太小,并不清楚夢想是什么。
她抓了半天頭發,最后在作文紙上很勉強地寫:我的夢想是保護環境。
她會選這個角度并不是因為多有理想,只不過是這個角度更好發揮,她譴責了一通大馬路上亂扔垃圾的現象。
遲曜的作文寫的比她快,她原本想借鑒,偷偷搶來掃了一眼,看到兩個字:物理。
“你的夢想好奇怪,你為什么會喜歡這個?”
那時候的遲曜說:“因為有意思。”
林折夏想不明白哪里有意思。
但她不太滿意自己剛寫了個開頭的作文,想重寫,于是趴在桌上開始發呆。
她捏著筆在草稿紙上涂涂畫畫,忽然腦子里有一個念頭亮了下:“如果我暫時還沒有夢想的話,守護別人的夢想算不算夢想?”
林折夏晚上躺在床上,刷手機的時候刷到他們班老徐的朋友圈。
老徐轉發了一則學校公眾號里的文章,文章標題就是:我校派出競賽隊參加漣云市第三屆高中物理競賽。
林折夏點進去,文章圖文并茂。
她在里面看到了很多重點學校的名字,其中還有漣云一中。
看完她發現這次競賽的規模比她想象中的大很多,上一屆拿到第一名的競賽隊甚至還上了報紙,比賽當天就有很多媒體拍攝報道,場面非常正式。
她看完那篇文章,退出去,給遲曜發了條消息。
你什么時候走啊遲狗:后天林折夏:后天幾點遲曜似乎是發現她話里有話。
?
有事說事林折夏打字回復:作為你敬愛的老父親,我當然是要目送你。
對面回得很快。
不需要瘸腿老父親拄拐杖目送林折夏:灬說不過,她決定略過這個問題:你外套在我這,忘記還你了對面回了個“。”表示知道了。
林折夏想到下午他一副使喚她拿衣服的樣子,低著頭打字:在我這寄存衣服是要寄存費的,請問寄存費怎么支付。
發完,她準備好遲曜會回她一些討厭人的回復。
然而這回遲曜卻難得說了一句人話。
口袋里,自己拿。
林折夏:?
林折夏:什么。
寄存費。
林折夏把手機放下,去捏外套口袋。
隔著一層薄薄的防曬衣布料,她摸到一條硬硬的東西。
林折夏有點猶疑地把手探進去,然后從里面掏出來了……一條沒拆過的糖。
哪來的糖你口袋里怎么會有糖。
遲曜暫時沒回復。
林折夏在等待回復的間隙拆了一顆糖,發現是檸檬味的。
她咬了下嘴里的糖,嘗到滿嘴檸檬獨有的酸澀和掩蓋不住的甜味。
沒由來地,她忽然聯想到了去年夏天的那罐汽水。
那罐冰冰涼涼,滋滋冒著涼氣的檸檬汽水。
過了會兒,手機微震,收到兩條新消息:
小賣部買的沒想到某個人半天都沒發現她和遲曜的關系,似乎是從那罐汽水開始,從那聲“啪嗒”后,有了極其微妙的化學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