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這天的經(jīng)歷過于離奇,林折夏晚上做了個夢。

她似乎夢到了一個“平行世界”。

因為夢里的她和遲曜,都不太像真實的人。

她在夢里回到了海城市,重新站在海灘邊,在遲曜問她“你怎么了”的時候,她竟然說了一句:“我好像喜歡上你了。”

夢里的遲曜很模糊,她忐忑地像個等待審判的人。

過了很久,遲曜張了張嘴,但她還沒聽見遲曜想說什么,夢境忽然間坍塌。

“嘀。”

“嘀嘀嘀。”

林折夏從被窩里伸出一只手,憑借肌肉記憶按下鬧鐘開關(guān)。

世界清靜了。

她頂著亂糟糟的頭發(fā)坐起身,從心底浮上來的第一反應(yīng)是:還好是夢。

“是在做夢,”林折夏壓下依舊忐忑的心跳,默默地說,“不是真的。”

她起床洗漱,去餐廳吃飯。

魏平正在看報紙:“起來了?快坐下吃早飯,想喝豆?jié){還是想喝牛奶?”

林折夏裹緊身上的厚睡衣,說:“牛奶。”

林荷在廚房忙活。

把牛奶和面包片端過來的時候,林折夏說了聲:“謝謝小荷。”

林荷白她一眼:“別沒大沒小的。”

林折夏縮縮脖子,一邊吃飯一邊刷手機。

今天他們發(fā)小群很熱鬧。

她點進去,滑到頂上從第一條未讀消息開始看,發(fā)現(xiàn)話題的源頭是何陽在秀朋友圈評論。

何陽:哥昨天發(fā)照片的時候忘記把你們勾上了。

何陽:不要緊,在群里給兄弟們展示一下。

截圖上,赫然是一份七夕文案和照片:

“好看的不是電影”。

[圖片]當(dāng)然最重要的不是這些,是底下的評論,何陽怕大家看不見,還特意用紅色筆圈了起來,示意這部分很重要。

評論:牛啊。

666,不愧是你。

甚至還有一句:這女孩子手挺好看的,好細好長,彈鋼琴的嗎?

林折夏一大早吃飯差點噴出來。

林荷:“怎么了?”

林折夏:“看到一條很搞笑的新聞,沒忍住。”@寒假時間匆匆過去,高二下學(xué)期大家都變得更加忙碌。

林折夏有意無意地,開始和遲曜保持距離。

“我晚上和陳琳一起走,”這天放學(xué)前,林折夏順路去一班找遲曜,站在窗口說,“你先走吧不用等我了。"

遲曜:“?”

林折夏:“我們女孩子的事情,你就不要多問了。”

“我是不想多問,”遲曜手里勾著筆,說,“只是萬一你又挨揍,別哭著給我打電話。”

林折夏想到高一剛?cè)雽W(xué)那會兒的黑歷史,沉默了一下:“我們?nèi)コ詡€甜品,應(yīng)該不會挨揍。”

聽到回答,遲曜勾著筆的手指動了下:“知道了。”

放學(xué)后。

陳琳背著書包,左手拉著唐書萱,右手拉著林折夏。

她說話時看著林折夏,不解地問:“你怎么突然想去吃甜品?”

林折夏下意識攥緊書包帶子,說話時盡量保持自然:“我昨天寫作業(yè)的時候,刷手機看到的,感覺看起來還不錯。”

唐書萱大大咧咧的,完全沒感覺有什么問題:“我剛好肚子餓了。"

甜品店里人很多,三個人還在外面排了會兒隊。

到她們之后,三個人并排坐在靠窗的座位上聊天。

從“感覺最近學(xué)習(xí)節(jié)奏好快,提前感受高三生活”,聊到“唐書萱喜歡的學(xué)長快畢業(yè)了"。

唐書萱有點難過,但還是打起精神說:“我可以考去他在的學(xué)校呀。”

“對啦,”陳琳說,“咱們學(xué)校好像下個月要搞校慶,每個班都要出個節(jié)目。”

唐書萱:“是有這么回事,我今天去交作業(yè)也在老師辦公室聽到這事了。"

陳琳:“不知道咱們班會出什么樣的節(jié)目,聽說老徐想安排詩朗誦。”

唐書萱:“不至于那么沒創(chuàng)意吧。”

陳琳:“他說這是他的計策,還取了個戰(zhàn)術(shù)名呢,叫什么‘七班笨鳥搶先飛計劃’。說是要在其他班級停下腳步準(zhǔn)備節(jié)目的時候,我們抓緊時間爭分奪秒地全身心投入學(xué)習(xí)。"

林折夏一勺一勺吃著手里的千層蛋糕,聽得有點心不在焉。

她放在手邊的手機亮了一下。

“遲某”發(fā)來一條新消息。

應(yīng)該是問她吃完甜品回去沒有。

林折夏沒點開,也沒回復(fù)。

她一邊吃一邊想著,明天放學(xué)該找什么借口避開遲曜。

她害怕。

害怕靠太近的話,那份喜歡會控制不住從心底溢出來。

害怕她會像那天那個關(guān)于平行世界的夢一樣藏不住。

怕被他發(fā)現(xiàn)。

顛簸的公交車上。

遲曜坐在最后排,一側(cè)耳朵里塞了只耳機,手機很隨意地被他扣在腿上。

但是時不時地,他會把手機翻回來看看新消息。

過了會兒,手機震動。

微信有新消息提醒,但發(fā)消息的人是“遲寒山”。

遲寒山:[對方撤回了一條消息]

遲曜動了下手指,打下一個“?”,很快又刪了,直接撥了通語音電話過去。

電話很快被接通。

“爸。”遲曜開口。

”

對面的聲音很嘈雜,片刻后,遲寒山的聲音才從電話那頭傳出來:“哎,等會兒啊,剛才太吵。”

父子倆很少通話,所以遲曜有些不習(xí)慣,說出來的話也透著股不自覺的疏離:“找我什么事?”

遲寒山說:“沒什么事,發(fā)消息的時候發(fā)錯了。"

話說到這里,有中斷的趨勢。

遲曜“哦”了一聲。

遲寒山又說:“你最近怎么樣,還好嗎。”

遲曜說:“挺好。”

兩人再沒別的話可說,倒是在掛電話前,遲寒山最后說了一句罕見的、很長的叮囑:“自己在家注意安全,遇到陌生人跟你搭話別隨便和人說話,睡覺前多檢查門窗。”

遲曜不知道遲寒山今天是吃錯了什么藥,估計是從哪兒看了點亂七八糟的新聞。

半晌,他還是說:“知道了。你平時少看點新聞。”

掛斷電話后,他從聊天框里退出去,掃了一眼置頂。

那個叫“膽小鬼”的置頂聊天,依舊沒有動靜。

林折夏連著三天放學(xué)沒和遲曜一塊兒走。

找的借口五花八門。

吃甜品,和朋友培養(yǎng)感情,以及好久沒去醫(yī)院了所以要和陳琳一起去看她在醫(yī)院看病的大舅。

到了第四天,她站在一班班級門口,在遲曜問她“今天又有什么借口”的時候,她憋了半天憋出一句:我今天出門之前遇到了一個算命的。”

“?"

“算命的說,我今天必須要一個人回家。”

“如果兩個人一起走的話,”林折夏慢吞吞地繼續(xù)扯,“會有血光之災(zāi)。”

遲曜單肩背著包,倚在教室后門門口,聞言,眉尾微挑:“哪來的算命的。”

林折夏:“早上,小區(qū)路邊。”

遲曜涼涼地“哦”一聲:“我怎么沒看見。”

林折夏試探著說:“你眼神不好,而且,可能他跟我比較有緣。”

遲曜這回懶得跟她廢話,直接拽著她書包背帶往前走:“行,那就試試,看你今天有沒有血光之災(zāi)。”

林折夏:”

由于耽擱了會兒時間,所以等兩人刷卡上車的時候,車里已經(jīng)擠滿人了。

林折夏擠進去,找了個空地站著,手扶著前面乘客的椅背。

遲曜站在她身后,伸手去夠頂上的拉環(huán)。

兩個人站得很近,林折夏不用回頭,也仍能感覺身后似乎有道無形的陰影籠罩下來,幫她隔開了周圍的人。

她低下頭,想努力忽視。

只是因為車上人太多,所以才會靠得比較近。

只是因為太擠了。

她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好不容易假裝無事發(fā)生,身后的人卻動了—少年低下頭,想跟她說話。

從旁人角度去看的話,她和遲曜的姿勢很親昵。

穿校服的少年背著包,低下頭湊在她耳邊,這個動作將兩人之間的距離拉得更近。

他額前的碎發(fā)跟著垂下,脖頸線條冷厲,甚至能明顯看到凸起的頸椎棘突,看著冷傲不羈的一個人,似乎透過這個動作無意間放低了姿態(tài)。

“林折夏。”

遲曜難得叫了她的全名。

說話時,鼻息很輕地撒在她頸側(cè),又麻又癢。

林折夏僵了下。

接著,頸側(cè)又癢了一下,身后的聲音接著說:“你躲什么。”

林折夏裝聽不懂,她抓著椅背的手指收緊:“什么躲什么。”

遲曜低著頭,看不清神色:“躲我。”

遲曜又把話說得更清楚了些:“你這幾天,都在躲我。你以為我看不出么。”

“還有,消息也不回。”

遲曜說,“以前話多得想拉你進黑名單,現(xiàn)在像個啞巴。”

林折夏不知道說什么,最后只能說:“我沒有。”

但這句“我沒有”多少顯得有些無力。

她以前一天能和遲曜聊一籮筐廢話。

不管有事還是沒事,都能去戳戳他。

偶爾在網(wǎng)上看到一個很老套的笑話,都要拿去給遲曜再講一遍。

所以這幾天減少聊天之后,她自己也很不習(xí)慣。

她發(fā)現(xiàn)很多話忽然就沒有地方可以說了,或者說,她原來并沒有那么多話想講,只是因為是遲曜,所以她才變得話多。

林折夏心虛地盯著車窗外晃蕩的街景。

她最擔(dān)心的情況發(fā)生了。

她感覺自己現(xiàn)在就像是搬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她和遲曜實在太熟悉,熟悉到自以為是的疏遠都會被立刻看穿。

“好吧,”林折夏低下頭,盯著自己的腳尖,很浮夸地長嘆一口氣,“事到如今,我只能告訴你了。”

“本來我是想自己默默消化這份壓力的。哎,沒想到你那么關(guān)心我,我就實話實說吧,我最近學(xué)習(xí)壓力實在太大了。"

“”

頸側(cè)的鼻息消失了。

遲曜開始沉默。

“高考的壓力,壓得我喘不過氣,我就很想自己一個人靜靜。”

“,窗外景色不斷蹁躚。

林折夏一邊說,一邊在心里把剛才沒想完的話補全:

也好在她和遲曜太熟悉,熟悉到,她其實知道自己做出什么反應(yīng),能打消他的疑慮。@“而且你都說要拉我進黑名單了,還不允許我有時候高冷一下嗎,”林折夏最后說得自己都信了,她義憤填膺起來,“你居然還想拉我進黑名單你好過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