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要別離,龍空云內心下了無數次決心,如果真要走出去,那現在走出去和先回一趟云崖古鎮再走出去,有區別嗎?區別是有,但對于妮娜,似乎有點不公。好在現在的一切才剛剛開始,確實需要冷靜一下。那個“籠子”,或者那一道“坎”,從哪里來的,還是要從哪里走出去才好,無論是物理的,還是精神的。
哈佛大學是一個殿堂,不僅僅是他的歷史也能在特定的語境里煥發出無言的熏陶,更能結合時代的氣息,彌漫出人間煙火的原味,有人說哈佛的百年老磚,也能在這個初秋夜間微涼的泥土里,讓你聞到土腥味的原始體驗。甚至于某個角落里會飄來一縷縷的咖啡香讓你知道智慧的另外一種味道。一如龍空云不知疲乏地從祖國帶來各種茶葉,用滾燙的開水激發他們早已休憩的清香,讓人知道東方智慧在西方的殿堂里占有了一席之地。于是,那古老的愛情傳說所閃耀的愛情信條,一如哈佛圖書館里百年前的書籍,始終有一縷“書香”以沁人心脾的姿勢告訴你:你只管奮勇前行,擁抱美麗愛情,但要堅守原則!
此時,在安靜的酒店門前,龍空云與妮娜已相擁良久,最后才難以割舍地分開,女神一般的妮娜,眉梢含俏,眼角噙淚,似瑩瑩星光,不肯掉落。時光總是流逝,此情此景,她也只能說道:“龍,我記住了,我在等你的節奏,但我不喜歡等很久。因為我期待盡早去你的古鎮,探望你的爸爸媽媽,我未來的公公婆婆。”
看著一臉嬌羞的妮娜,龍空云內心似乎瞬間瓦解了所有的“節奏”堅持,他只想拉著她的手,跑進酒店的房間,然后……
可是,一陣眩暈之后的閉目靜神,龍空云終于把自己從釋放的漩渦里拉了回來,然后使勁地點了點頭,向她揮了揮手,含笑告別。
于是,妮娜才果斷轉身,然后一路小跑進入酒店。
這時候,一直跟在他們后面護衛周全的陳翰章的司機羅濤,悄無聲息地將車子開到龍空云身邊,等他上車了,才輕聲說道:“龍總,陳總已經給你定好明天下午回國的機票,屆時我會來送你去機場。另外陳總說了,你委托他處理租房等事宜,他也會及時處理好。”
龍空云感激地說道:“謝謝陳總,也謝謝你,小羅。”
“不客氣,我們也非常感謝龍總這兩年來的支持和垂愛。”羅濤說道,“我相信哈佛大學這個神奇的地方,我們未來的故事還會繼續。”
龍空云只是用力地握了握他的肩膀……
第二天下午,隨著中國國際航空公司的航班,從波士頓洛根國際機場呼嘯著起飛,鉆入云層上空后,龍空云才感覺到,也許自己真的是“武貴嬛”同學童歡顏的“兜底備胎”。不過如果是這樣還好,至少說明當年她是有預見的。但如果她備胎甚多,還沒有使用到他這個備胎身上來,這樣豈不是自作多情,又丟了老臉?這樣稀里糊涂回到了北京,然后又直接轉機非常星南市,那里有老同學接機,然后驅車直接送自己回云崖古鎮。
事實上,作為龍空云的發小和同班同學,在省城星南市工作的趙路遠,只能在此刻兼做他的司機,鞍前馬后,伺候大爺一樣,把他從省城機場一路護送到了云崖古鎮東邊的云峰國際酒店。然后介紹下一步安排。
“我說我的龍爺呀,你排面真夠可以啊,我好歹也是一方趙總,現在只能給你開車當司機,做秘書兼狗腿子,現在跟您老匯報一下明天的安排?”
龍空云裝出一副看都不帶看他一眼的臭架子,說道:“你個白眼狼,你在北京是怎么折磨你龍爺我的?我那時候是鱉孫子,還是土狗子,你忘了?現在我逮住機會了,我要折磨你回來,否則太憋屈了,爺心里一萬個不舒服!”
趙路遠嘿嘿一笑,說道:“行,龍爺你行。你的‘狗腿趙’服了U了。卑職的安排很簡單,明天上午十點,美麗又嬌媚的‘武貴嬛’同學,留在古鎮創業的閨蜜黃思靜,會把她約到她的云崖‘靜姑娘’古陶工作室,喝茶聊天,一起把玩她新設計的古陶玩件。然后龍爺你假裝到哪里去尋找云崖古鎮的歷史,再然后呢,你們在哪里邂逅,又然后呢,你們可以喝茶,可以合歡,風月無邊……”
龍空云一腳踹在他的屁股上,惡狠狠說道:“找死,你小子!”
趙路遠又是一陣賤笑,“你說你也是,愛的她死去活來,一直也不娶其她姑娘結婚,原來在這里等著她呢。活該她拿捏你,作為最后的備胎。但看這架勢,她也沒主動找你這個備胎救世主呀?”
龍空云沒接茬,不想搭理他,往床上一趟,然后沒好氣地說道:“龍爺不高興,要睡一會兒了,滾回你房間去,記得來叫我吃晚飯。另外晚上的宴席,其它我不管,但一定要有云崖酸辣椒燉土雞,否則,到時候打斷你狗腿。”
“得嘞,爺。”趙路遠哈哈一笑,又豬頭狗尾地“喳”了一聲,賤笑離去。
這一覺,龍空云睡得很踏實,從沾床就睡到自然醒來,那就是一個絕對的過程,沒有任何夢里的記憶,只有醒來的神清氣爽。他拉開窗簾,云崖古鎮也是繁星點點,遠處的云峰山脈如一條蒼龍,在夜色中更顯巍峨勁霸,讓人肅然起敬。大自然的偉力,以及神幻,人類或許才觸及一點皮毛,根本不懂這條山脈的蘊藏,他可以改變人類,可以改變時光,可以改變生命,可以改變進程。
此時敲門聲響起,他知道是趙路遠來了,該去赴宴了。打開門以后,趙路遠帶來一個不好的消息,說道:“縣城這十來個同學,都被單位召回值班了。天氣預報說,晚上云峰山地區將迎來一場持久的暴雨,可能會導致山洪暴發,百年一遇。他們需要作為預備隊員,隨時參與抗洪救險的工作。”
但是龍空云的心情早已大好,說:“那就明天晚上,我請他們晚宴,犒勞他們為云崖古鎮安危做出的杰出貢獻。”
不過趙路遠高興說道:“云崖酸辣椒燉土雞,我準備好了,等下會送到賓館的餐廳,咱哥倆一起喝一杯去,正宗的云崖鎮老米酒,就是老街那個肖大娘釀造的,還是那個味。然后喝到七成醉,咱們再好好睡一覺,明天就好辦事了。”
云崖酸辣椒燉土雞的奧秘就在于,必須使用云峰山區圈地放養的走地雞,養大約半年以后就可以使用,當時宰殺,就地燉煮。而這酸辣椒,就是用云峰山地區本地種植數百年的辣椒品種,待辣椒紅透的時候摘下來,清洗趕緊,用適量的鹽水浸泡,置入當年燒出來的陶土瓦罐,密封三個月以上,然后可以拿出來直接吃,軟綿清脆,咸度適中,香氣撲鼻。然后二者在土鍋中邂逅纏綿,再用云崖古鎮的山泉水燉煮一小時,鮮香滑嫩,湯汁撩人,在云崖古鎮,時常是洛陽紙貴的節奏。
肖大娘的米酒,無數人說,沒任何技術含量,就是云崖古鎮兩千年來一貫采用的自釀米酒方法。但肖大娘就是這樣的不可思議,化神奇為魔幻,釀造的米酒,一壺難求。家里時常被酒客包圍,有些好酒者,為了搶到酒,干脆就住在她家旁邊,徹夜守候。這酒用龍空云的點評就是,微濁、微冽,但至綿、至柔,絲滑流暢,口感極佳,潤喉爽胃,三碗不醉人,八碗不上頭,比起貴州的茅臺來,它就是云崖古鎮的茅臺,貴州茅臺也不過是云崖古鎮肖大娘釀造的米酒。
與趙路遠喝到七分微醺的時候,龍空云感覺自己的睡意又來了,確實太累了。所以就回了房間繼續睡了下去……
歲月靜好,時光正妙,“靜姑娘”的古陶工作室,就在云崖大橋橋西的江邊,云崖江的水從云峰山脈的懸崖下劈山而出一般,奔涌一段距離后,就平緩流淌了。人們就選擇了這塊平地聚集成市,并成為現在的縣城。據鎮史記載,已有兩千三百多年,厚重滄桑。至于這段山脈因何被直接劈開一樣的存在,至今尚無權威定論。科學一點的說法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神話一點,就是說,當年大禹治水,也曾看到了今日的云峰山脈,阻擋了云崖江水的流向,于是揮斧劈山,也因此成就了今天的云崖古鎮。另外一個說法略微離了個譜,說是當年沉香劈山救母,劈開了華山之后,順帶著也把云峰山脈給劈開了。總而言之,在現代文旅的策劃思維推動下,云崖古鎮的人們,不再是單一的“酒香不怕巷子深”的思維定式,也有屬于自己的商業套路,盡管有時候你覺得他們就是“五毛錢特效”的結果。
恍惚間,龍空云覺得自己來到了“靜姑娘”古陶工作室,然后信步邁入,當自己還在展品區欣賞黃思靜的古陶作品時,她就笑盈盈地把童歡顏飄逸地送到了自己的跟前,說道:“我親愛的師兄,我就把歡顏同學交給你了,你們在茶室慢慢聊,好好聊。”
本來龍空云覺得,他要來泡茶。但童歡顏平靜而幽怨地說道:“空云,還是我來泡茶給你喝吧。”
龍空云沒有堅持,他覺得,這時候,一切聽她的,可能就是最好的。
時間似乎是停滯的,世界似乎是固定的。黃思靜的茶室,放棄了現在常用的電磁爐,選擇了木炭火燒煮從云峰山深處運來的山泉。用的是她自己燒制的瓦罐爐子,以及茶具。古香古色的原始燒烤色,沒有任何后期的加工。樸素精美,氣韻昭然。木炭熊熊,火苗爍爍,山泉水經過與遠古一樣的烈火,在古陶道場里,以熾熱糾纏相融后,徐徐冒出熱氣……
趁著這功夫,龍空云靜靜地打量著童歡顏,臉色雖然有點純白沒有光澤,也就是沒有那種紅潤的氣色,但她較好的面容,依然可以支撐起她固有的傲嬌。而她的眼眸,有些惆悵失落,但依然明亮如光。她的鼻梁依然是那樣的恰到好處,那也是他一次跟她打鬧嬉戲時,唯一捏過的部位。龍空云注意到她的耳部,沒有那種首飾孔洞,這令龍空云心里一動,鼻子一酸,頓時就有了一種淚涌的沖動,看來她是記住了當年,他們在云崖江畔漫步時,討論以后要不要帶耳環的問題。龍空云說,她的耳垂已經很美了,不再需要外力加持的美……
水壺蓋開始噗嗤起來,童歡顏熟練地將篩孔一樣的蓋子蓋上明火,然后將云峰山的云霧茶通過茶勺滑入茶壺,蓋上蓋子,用手捏住蓋子和底部,然后在耳邊搖晃了幾下,再揭開蓋子聞了聞香味,然后又嬌羞地遞到龍空云的鼻子前,讓他也聞了聞。然后放在桌前,倒入新鮮的開水,靜置一會兒,開始洗茶,并將茶杯等用這第一泡茶水過一遍。然后第二次注入開水,并再用開水把茶杯沖泡了一遍。茶已經泡好,用茶漏篩子過濾后置入了湯缸,然后倒出兩杯,再將一杯送到了龍空云的桌前。
“你泡茶的技術,好純熟啊。”龍空云沒話找話一樣,說道。
“這些年來,啥也沒干,就是這點愛好,跟一群貴太太們泡茶喝了。”童歡顏倒是沒有回避什么,說道,“然后全力以赴做的另外一件事情就是,想方設法留住自己的美,讓那個男人始終有興趣使勁造我,不到外面去尋歡作樂,你一定覺得很可悲吧?”
龍空云倒是一時語塞,他沒想到童歡顏如此坦誠。于是也只好說道:“都是人,食色性也,誰也不能免俗,只要自己覺得那樣去做,是值得的就行。”
童歡顏抿了一口茶,低著頭,似有萬般不甘,想面對,但又躊躇,不知道說什么好。終究還沒有等龍空云說話,就問道:“十年來,為何不跟我聯系?”
這一刻,龍空云的淚水終于流了下來,顫聲說道:“我后悔了,不該十年不聯系。”
“你那點云崖古鎮男人死要的面子,死要的尊嚴,死要的志氣,一定牢牢地支撐著你那一股什么狗屁的‘一股氣’吧,不再理會我,是嗎?還有就是,當年我說那句,你他媽的龍空云是我最后的底線,我的本意就是他娘的無論如何,因為有你這個剁千刀、炮子打的男人在,我什么也不害怕,因為最后你會帶我走的。可是你,理解成什么樣了?你是我最后的兜底備胎,還不知道排名排到哪一位了。老娘我童歡顏這么亂來嗎?”
這一連串的靈魂追問,龍空云不知所措,惶恐不已。只是沮喪地雙手抱著頭,不停地搖動,痛徹心扉。
“可是你這個大蠢貨,大傻貨,大憨貨,你不知道女人的話要反著去聽嗎?我說你不是我的救世主,那就是我的救世主呀?我說安全獲得美色,你那一刻怎么不抱住我,把我按倒在草地上?我說私生子,就是說懷上孩子,也會被人隱晦,就是告訴你,你要大膽呀?我從來沒見過如此蠢貨,我說的話,你竟然一句也聽不懂!”這時,童歡顏略帶蒼白的臉上似乎露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或者是快意報復的壞笑,“我知道你是真正的正人君子,所以我還告訴你,那天你要是膽子大,摸我的話,就會在我身上發現,里面還藏著我偷偷從我爸媽那里偷來的他們常用的一樣東西……”
龍空云感覺到眼前一黑,幾乎要吐血而亡。這,要么是世界上最具有荷爾蒙氣息和女性最“二”的浪漫告白,要么是世界上最厲害的殺人誅心之報復。他感覺到現在的自己,除開逃離茶室,飛躍跳入云崖江自殺外,沒任何活著的意思了。
而童歡顏此時,帶著一絲嘲諷,又像是帶著一絲撩撥,不,就是帶著一絲挑釁,“聽說你到現在還沒有結婚,你到底是換了一個又一個?睡了一茬又一茬?還是你……本來就不是一個爺們,根本不行啊?要不老娘現在給你試試,你有這個狗膽嗎?”
聞此言,龍空云覺得自己忽然血氣翻涌,他覺得自己幾乎就是一只饑渴的猛虎,騰空越過茶桌,撲上去撕咬,一如趙路遠所戲謔說的,合歡一番。但瞬間一切同步消散,龍空云只是覺得,一切已經晚了!童歡顏的話,完全預判了他的預判,就此撩撥你,但也憋死你,你啥也不敢了,尤其是現在。也許,如果十年前她用這種“激將法”,那真不是狗膽不狗膽的問題,而是虎膽龍威的問題了。但此時此刻、此情此景、此地此人,那所謂的龍吟虎嘯,全是幻覺了。
“可是,甄品德敢呀,他為了我,看到我無緣重點大學,幾乎動用了所有的關系,幫我找出路。要不是我果斷拒絕而選擇復課的話,我就是云崖古鎮甄家的少夫人了。還有,吳蒼笙也敢呀,為了到我的大學來看我,家里窮得叮當響,但他自己勤工儉學,打工攢錢,一月來一次我的大學,你說,我那點可憐的矜持,只能扛到哪一天呀?你呢,你龍空云呢?十年來,杳無音訊,難道你要我一個女孩兒,舔著一張嫩臉,到你的京華大學來,給你憑空增添一個紅袖添香好讀書的狗屁傳奇?你做夢吧你。就憑你這點狗膽,你也配?”
這話猶如晴天霹靂,驚得龍空云魂飛魄散。只好抓住她的手說,“童童,不要說了,我錯了,我后悔了……”
忽然間,一聲炸裂的脆響,在云崖古鎮的上空傳開。龍空云頓時驚坐而起。
原來剛才是一場惡夢……
于是趕緊走到窗前,遠遠望去,云峰山上空已經是風卷云涌,閃電時不時撕裂天空,然后雷聲轟鳴。氣象局到底沒有讓人失望,他們精準預判了老天爺的預判。旋即,云峰山地區的天空爛掉了,暴雨傾瀉而下,仿佛億萬頓大水,被雨神一股腦倒了下來。想把云峰山脈再砸出一個豁口來,形成第二條云崖江。
密不透風的雨簾,電閃雷鳴的前后接踵,給整個云峰山脈、云崖古鎮的上空帶來了一種迷離夢幻的不真實感,這種感覺,在古鎮生活過十幾年龍空云,前所未有過。他始終有一種若隱若現的意識,總感覺遠處云峰山脈的上空,有那么一丟丟的、時隱時現的光束,貌似朝著一個固定的方向……對,應該是記憶中云崖大橋的方向,飛梭而去……正當他自然要啟動自己的思維推理時,又是一聲藍光撕裂了空濛的上空,遠處的轟鳴聲,打斷了他繼續往下推理下去的念頭。此時,他也沒有多想,或許只是閃電的余光,給人的一種錯覺吧。
龍空云一看時間,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多了。于是趕緊打開電視機,鎖定市里的云峰縣頻道,想隨時了解官方的新聞。不過此刻他們還在播放電視劇。然后打開手機,在抖音上輸入云峰縣,作為關鍵詞,等待刷手機時的自動推送。不一會兒,就有云峰縣的網友,傳上來了各種拍的視頻。
狂風暴雨,云崖古鎮遭遇百年一遇的暴雨……
爛瓜天啦,云峰縣漲水了,請大家注意安全,盡量不要外出了!!!
注意了,注意了,云崖江水已經翻滾,云峰山區已經形成山洪,正向云崖古鎮撲來,請大家務必遠離江邊,兩岸老百姓,能到親戚家去的,盡量去親戚家住一晚。
……
龍空云再次將眼光投向窗外,暴雨如注,一個多小時了,絲毫沒有減弱的樣子。然后這時候他終于搜到了一條云峰融媒發出的短視頻,說道:
據有關部門預測,洪水將于兩個小時后完全淹沒云崖江邊兩岸,在市委市政府專業防洪部門的指導下,縣委縣政府已經組織全體干部,嚴陣以待,嚴防死守,確保全縣人民的生命財產安全。
不久,有一條視頻發出:云崖大橋危在旦夕,使用壽命已經超五十年的設計。十年前即大橋使用壽命達到四十年時,曾對大橋維修加固,但該橋已出現多處裂縫、石料風化、主拱圈底部滲水等問題,存在一定的安全隱患,在一定程度上影響到了后續使用。且不能滿足防洪要求,嚴重威脅到人民生命財產安全。這次洪水,百年一遇,如洪水再不減弱,恐沖垮大橋。現在縣委縣政府已經在疏散兩邊橋頭的住戶商鋪,確保人身安全。
然后又有視頻刷出,賬號為“云崖烏鴉”的博主說:這座大橋,設計使用五十年,且已經老化,為什么還在帶病使用?縣委縣政府不作為,沒有早早拆掉重建,到現在來了百年一遇的洪水,危在旦夕,可能禍害我們古鎮兩岸的人們。
龍空云覺得有點怪怪的,現在整個云崖人民,要么在一線抗洪救險,要么在家里看新聞關注抗洪救險的情況,他倒是有心,開始造輿情問責了。看來這些自媒體博主,為做好“正義先知與大俠”的人設,真是煞費心思了。可是,稍有常識的人明白,他們只是為了那點可憐的流量,而站在道德制高點上,嘩眾取寵罷了。
但,天賦本能,直覺告訴他,這,總有點不對勁,什么五十年設計,且早已出現安全隱患和后續使用的危險,加上現在的百年一遇,這不是一般老百姓能夠說出的專業術語,恐怕是有所指了。為什么違反常識性的操作他們也要急吼吼地捅出來?看來必有隱情。
如此說來,這都是熟悉的套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路子,先入為主,帶節奏,可能是后續有什么事情,需要借助這場大雨,造出一個什么輿情出來。
不過,作為一位專注于研究思維邏輯的學者,方向的指向性不難判斷,難得還需要繼續觀察或者等待,看看有什么最新的東西出來。
那么,基于方向性的判斷,會有什么精準的指向嗎?很明顯從“利益”的視角出發,那一定是與這座橋關聯的什么工程,如,災后的維護工程?甚至于說,是云崖大橋在這次洪水……不,不,不,龍空云忽然被自己的思維推理嚇著了,他感覺到一陣莫名的恐懼,事情恐怕不是“轟然坍塌”后的重建工程了,而是有人必須要將這座橋成為自己的囊中之物。
這么想,事情就非常簡單了,因為一開始自己所刷到的輿情,就是有人需要自己或者和自己一樣的人,能看到的輿情,比如說一開始就是什么“百年一遇”的“誘導”,然后就是所謂“五十年設計,安全隱患已經出現,如后續再使用就危險”的暴露,危橋!危橋!!他們需要云峰縣的老百姓和有關更高級別的決策者知道,這不僅僅只是大自然的危橋,更是設計上的危橋……然后順理成章地接受這個結論,他們就可以運作他們的“運作”了。
問題是,運作的具體事項是怎么搞呢?這,大約只有天知道了。
如此這般,在龍空云的結論來看,這座可能穩如磐石的云崖大橋,已經成為饕餮餐桌上的“危橋”。毫無疑問,這座橋的后續命運,可能就是一個致命的“預設”議題了……
然而,龍空云忽然疲憊,已沒有更好的心情繼續將思維邏輯推理順延下去,他似乎察覺到一個不好的結論,如果明天暴雨繼續,洪水淹街,黃思靜還能約出童歡顏嗎?他耷拉著腦袋,透過窗戶,眼光穿過暴雨,凝望遠處黑乎乎的云峰山脈,仿佛一條黑色的蒼龍,肆意翻滾著龐大的身軀,張牙舞爪,要把積攢的一肚子雨水,全部傾瀉在云崖古鎮的上空,炮制山洪,淹沒古鎮,摧毀大橋,不讓他明天跟童歡顏“邂逅”……
正在他發愣六神無主之際,突然,房門傳來一陣急促的捶門聲,然后就是趙路遠大聲喊道:“龍哥,趕緊開門啊,出事兒了。”
龍空云趕緊飛奔過去打開房門,急切問道:“出什么事情了,酒店也要被淹了?”
“不是啊,剛才公安局的同學張德勤打電話來告訴我,說他們接到了報警,還是在下午的時候,有一個女孩兒在縣城五公里處的云崖邊上就跌落了,找了幾個小時也沒找著,連無人機地毯式成像搜索,也沒發現。現在這么大的洪水了,只能暫停尋找。但警察查了查,通過了解目擊者,根據描述的特征,基本判定就是童歡顏,她的家人也幾乎確認了就是她,因為她說過,今天白天就是要到哪里去走動走動,安靜安靜,調整一下心情。沒想到山區的天氣說變就變,估計迷路,不小心跌落江水中去了。也有目擊者說,應該是自行跳江……”
聞此言,想起剛才的惡夢,龍空云覺得一口氣憋住了,眼前一黑,捂著胸口,直直就暈倒下去,坐在了地毯上。趙路遠嚇了一大跳,這哥們,真是用情至深啊。看來,情深不壽是真的。于是趕緊搖晃他,急促喊到:“哥們,你沒事兒吧?”說罷,又拍打他的臉。
良久,龍空云才緩了過來,就站起說道:“把張德勤的電話給我。”
“現在人家在一線抗洪救災呢,不要去干擾人家工作。”
龍空云眼睛一瞪,暴怒起來,但還是沉聲說道:“給我。”
沒辦法,趙路遠只好撥通了張德勤的電話,接通后遞給了他。
于是龍空云就平靜地問道:“老同學,請告訴我,你們都找了那些地方了?”
“根據大數據,能找的地方都找了,以前不注意的地方,也都去找了。”張德勤干脆利落地說道,“童歡顏也是我們都知道的師妹,我們一定盡力而為的,現在也沒有放棄,只是在等洪水小一點后,繼續尋找。”
“現在你們在哪里?我要過來。”
“你不要命了,不要來添亂。”張德勤果斷說道,“老同學,你要冷靜,不要瞎搞啊。”
“告訴我,你們在哪里?”龍空云幾乎是哀求。
“我理解你的心情,但這是專業人士干的事情,你來只會給我們找麻煩呀?另外我們辦案的紀律也不允許呀?”
“謝謝。”龍空云冷靜地說道,“不打擾了,我自己找去。”說罷掛了電話。
張德勤那頭幾乎是吼著:“龍空云,虧你媽的還是受過高等教育的人,怎么這么瞎搞事情呢?你去找,你去找鬼啊,別把你自己也掉進江里給淹死了。”不過現在才發現龍空云已經掛了電話。于是再次撥通,趙路遠正奮力擋著龍空云出門呢。
“老趙,你叫幾個人,就是綁,也要把他綁住,不能出門去找人,現在他出去,十有**就是死路一條。”張德勤吼著說道。
“知道了,張局,我保證完成任務。你忙吧,專心抗洪,注意安全。”
趙路遠也是幾乎吼著說完,然后掛了電話,扔在一遍。接著使出一股蠻力,將龍空云壓倒在床上,對著他的肩膀,嘭嘭嘭,就是幾拳。
這時候,龍空云似乎安靜了下來,淚如泉涌,心如死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