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月的嘴角得意地勾了起來。
沈明棠回頭,見父親沈遠山已經黑著臉,皺眉大步過來,他的身后還跟著沈明月的丫鬟,正在喋喋不休地講著什么。
沈遠山在沈明棠面前站定,嫌惡之色毫不掩飾,“府中是缺你吃了,還是缺你喝了,竟是養的你眼皮子這般淺!”
竟是直接將沈明棠偷盜的罪名定下了。
還不等沈明棠辯解,就見沈遠山轉了身朝著地上跪著的翠兒一腳踹了過去,正中翠兒的心口窩處。
“賤婢,不知規勸姑娘,來人,發賣出去。”
翠兒被他踹的一個后仰倒地,捂著胸口臉色發白。
只是她來不及多想,忍痛爬了起來,“老爺,不關奴婢的事,奴婢也不知道這些東西哪里來的,二姑娘讓奴婢去賣,奴婢本來是拒絕的,二姑娘就說要跟夫人告狀,讓夫人發賣了奴婢,奴婢不敢不聽。”
沈遠山聽后,也不辨丫鬟說話真假,他抬手指了沈明棠,氣的喊道,“去,拿家法來,偷盜財物,還敢威脅丫鬟,我今日就要打死這個逆女!”
玉嬤嬤本來已經回屋歇著,聽到外面的吵嚷聲,立刻起身出來。
“沈大人……”
“爹爹。”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沈明棠上前一步,開口的同時也伸手擋住了想上前的玉嬤嬤。
她背對著沈遠山的方向,用手勢朝著秦氏院子的方向指了指。
玉嬤嬤會意,轉身離開。
沈明棠不慌不忙上前,聲音輕輕柔柔的,“爹爹,能不能聽女兒解釋,若真是女兒做的,女兒甘心受爹爹責罰。”
沈遠山本來怒氣沖沖,不知怎的,聽到她說這話,突然就緩和了幾分煩躁。
“你說。”沈遠山依舊板著臉。
“爹,若不是她拿的,這些東西……”沈明月不想讓沈明棠開口。
沈明棠直接無視了她,看向翠兒,“你說你這幾日跟在我身邊,卻不知道這些東西哪里來的,這是不是你失職?”
翠兒慌張抬頭看了她一眼,“奴婢又不是二姑娘的親信,只伺候了姑娘兩日,姑娘哪能告訴奴婢這些東西的來處。”
“你不是我的親信,我就敢讓你去拿了贓物典當?”沈明棠的聲音冷冽了起來。
“姑娘……姑娘……”翠兒低著頭,手指慌亂地扣著衣裳,開始胡言亂語,“許是姑娘想栽贓奴婢……”
說完,她下意識地朝著沈明月那邊投去求助的目光。
沈明棠跟著看了眼沈明月,“翠兒,你看她做什么,莫不是她指使的你?”
“不是。”翠兒慌忙搖頭,“不是大姑娘指使的奴婢。”
“那你發誓,若是你說了謊,我便送你去京城府衙,下人污蔑主子,是要施以絞刑的。”沈明棠看著她道,“翠兒,你敢嗎?”
翠兒臉色蒼白。
這幾日她在二姑娘身邊伺候,就見二姑娘說話柔聲和氣的,才敢應下這件事。
可現在,二姑娘怎么如此嚇人?
“你這般嚇唬她,她不過一個丫鬟,哪來的膽子污蔑你。”沈明月剛剛也被沈明棠的責問嚇了一跳,此時才反應過來,趕緊跳出來護著,“沈明棠,你自己做的虧心事別往翠兒身上攬,難不成你是在指責娘給你的丫鬟不好?”
“好啊,那你來與我打賭,若是我偷的,我就去京城府衙坐牢,若不是我偷的,你搬出錦繡院,再賠給我三百兩銀子。”沈明棠擲地有聲。
沈明月瞪大了眼,“你跟我獅子大開口?”
還要三百兩銀子,她一個月的月銀也不過才八兩而已,平時秦氏雖說給她零花,但她向來用東西都是自恃用最好的,哪里能存的下錢?
搬出錦繡院,便宜這個賤人,那更不可能!
沈明棠神色淡定,“這府中既是遭了賊,說不定我屋里也丟了東西呢。”
沈明月有些繃不住了,“胡說八道,你一個窮庶女,誰稀罕你的東西。”
富嫡女,窮庶女,是府中下人們私下里傳的話。
因著沈明月穿金戴銀,華服精致,而她沈明棠恨不得一件衣服穿四季,連個銀首飾都少見,才有了這么一句話。
但現在不一樣了。
“嫡姐,我現在身上的衣裳,是皇后娘娘賞的江南蜀錦料子,聽說還是貢品,單這身衣裳來說,就值上百兩銀子。”沈明棠攤攤手,“再說了,皇后娘娘還賞賜給我一些別的,說不定被偷了。”
沈明月愣了一愣。
她確實不認識沈明棠身上的衣服料子,秦氏再有錢,讓外面繡娘給她做的衣服也不過五六兩一件而已。
如此,在京城的閨秀中,她已經算佼佼者了。
她也察覺到沈明棠從宮里回來后,整個人都好看了許多,今日她一說,她才注意到沈明棠身上的衣裳,似乎真的跟普通衣裳不一樣。
她……想要,沈明月的目光中露了嫉妒。
若能將沈明棠按下認罪的話,一個偷盜的庶女哪能穿這么好的衣裳。
旁邊的沈遠山看著姐妹兩人的交鋒,已然皺了眉頭。
他自入刑部以來,接觸最多的就是審犯人,早就練了一雙斷事斷人的火眼金睛。
明棠看起來不慌不忙,滿身淡定,而明月臉上的急切不加掩飾,恨不得快些將事情結束。
其中緣由,一猜便知。
“嫡姐怎么不說話了?”沈明棠挑眉。
她看向沈遠山,“爹,不如報官吧,既是家里出了賊,那就好好查一查。”
沈遠山的眉心突突跳。
還不等他說話,沈明月就急了眼,“沈明棠你有病吧,一點小事你也值得讓爹爹報官,若是丟了爹爹的面子,你怎么對得起爹爹。”
“怎么是小事了,我屋里的東西有好幾件都是皇后娘娘賞賜的,皇家御賜,可不是小事。”沈明棠語氣夸張了些,“我必須得去報官。”
說著,她抬步就想往外走。
沈明月莫名帶了緊張,聲音有些尖銳,“我沒拿你東西,明明是你偷了我的東西!”
“讓官府來查吧,畢竟誣陷也不是小事。”沈明棠搖搖頭,繼續走。
“爹!”沈明月這回是真慌了。
沈明棠懶得搭理她,她站定,看向沈遠山。
“爹爹在刑部任職,人人都道爹爹嚴明公正,審查犯人深得眾人信任,如今爹爹瞧著,是不是嫡姐在誣陷我?”
她先捧一頓,果然沈遠山露了兩分得意。
沈遠山緩了緩神。
他看得出這個女兒是在嚇唬明月,竟是三言兩語將明月繞了進去,還唬住了。
如此,他猜也猜到了事實。
報官是不可能報官的,家中嫡女誣陷庶女偷盜,單一個誣陷罪名,哪怕是嫡出的身份,也很難支撐明月高嫁。
他還指望嫡女高嫁,能給他官場助力呢。
而他沈遠山,也會因為此事丟了臉,御史定會彈劾他,說一句后宅不寧,子女品德有虧,他以后上朝都得低著頭。
如此想著,沈遠山的心里就怒起來了,他就一個嫡女,放在手心里疼著寵著,怎的就養出了嫉妒姐妹的品行。
“逆女!”沈遠山抬腳就朝著沈明月踹了過去。
沈明月沒想到他會突然暴怒,躲都沒躲,就直接迎了一腳,不受控制地往后退了好幾步,被丫鬟接住。
她忘了疼,愣愣地看著沈遠山。
沈遠山踹完了又冷靜了幾分,自小這個嫡女便被他捧在手心里,他重嫡輕庶,雖寵周姨娘,卻從來對身為庶女的沈明棠不管不問。
現在,他竟是當著庶女的面,踹了嫡女!
可是踹都踹了,他是爹,也不可能跟女兒低頭。
他冷聲問沈明棠,“可有證據證明是她在誣陷你?”
“我已經讓玉嬤嬤去尋證據了,等會兒便會送來。”
沈明棠回頭,看向不遠處正往這邊走的秦氏和玉嬤嬤。
玉嬤嬤快步過來。
她攤開手,“沈大人,這是從丫鬟翠兒的床鋪里搜出來的十兩銀子,老奴問了與她同住的丫鬟,說翠兒這兩日鬼鬼祟祟,跟大姑娘身邊的丫鬟親近的很。”
翠兒頓時癱坐在地。
秦氏站在一旁,失望的目光落在沈明月身上,沒說話。
沈明月見事情發展不是自己預料那般,也顧不得剛才被踹了一腳,心下早已慌張不已。
她急急道,“爹,這丫鬟是我娘給她的,跟我沒關系。”
頓了頓,她又瞥看了沈明棠一眼,小聲嘟囔,“誰讓妹妹為娘求了誥命,若妹妹有心,怎的不想著孝敬孝敬爹,若爹的官位能往上一步……”
這話果然說到了沈遠山的心坎里。
沈遠山皺了眉頭。
最近兩日上朝,他已經被不少同僚打趣,說她的女兒救王爺立了功,為何要惦記著孝敬嫡母,而非他這個爹。
他確實心里不爽極了。
他在刑部右侍郎的位子上已經待了將近十年,做夢都想再往前挪一步,哪怕是稍微一小步,他也愿意。
可明棠偏偏將這個天大的賞賜,讓給了秦氏一介商賈出身的婦人。
怎得不讓給他!
只是沈遠山心里有這個想法,卻不好明面上說出來。
果然沈遠山愈發煩躁,看向沈明棠的眼神也帶著不善,“回了家就攪得家中不得安寧,連個丫鬟都管教不好,沈家養你多年,竟是養了個不懂事的。”
他瞥看見旁邊的小廝已經端了家法棍子,只覺得心頭怒火更起。
沈遠山拿了棍子就想朝著沈明棠打去。
秦氏跟玉嬤嬤下意識地上前一步,想要阻止,可沈明棠站著沒動,半點不懼地朗聲開口。
“我若是為爹爹求來了官位,爹爹不怕被皇上厭惡嗎?”
“你說什么?”沈遠山手中的棍子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