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的事我都聽說了。”福晉端坐在上方,輕聲說道:“二爺的脾氣是大了些。”
程纖月心想,這哪里是脾氣大了些,簡直是說變就變好嗎。不過她敢在心里腹誹卻不敢說出來,嘴上只道:“是奴才不好,沒伺候好二爺。”
“女子以賢良淑德為嘉,你能這么想很好。”福晉好似對她這樣的回答極其滿意,如同開恩一般的道:“晌午隨我禮會佛吧。”
禮佛要多久啊,她早飯還沒吃完呢。程纖月在心里默默想著,嘴上苦兮兮的回話道:“是,奴才謝福晉恩典。”
福晉住的屋子是她偏殿的兩倍大,用屏風或是紗帳隔成不同的隔間,其中西側的一間就是布置的小佛堂,還不曾走過去就能聞到濃濃的檀香。
因為剛剛福晉發了話,所以宮女準備了兩個蒲團,一前一后的放著。二福晉跪在上頭朝著佛像叩了一個頭。接著又有宮女端著托盤來,上頭放著的是玉色的毫無雜質的盤子,其中一個里頭裝著佛豆,另一個則是空的。
程纖月是見過自己額娘在家撿過佛豆的。禮佛的人每撿起一粒佛豆放到空盤子里就要念一聲佛。今天她陪福晉過來,宮女自然也準備了她那一份。
程纖月本是個跪不住的人,但現在跪不住也得跪,學著上頭福晉的樣子,彎腰將佛豆撿起來,再放到另一個盤子里,接著雙手合十念了聲阿彌陀佛,接著重復重復再重復。
但過了沒多久程纖月就有些暈乎了。沒辦法,昨天本來睡的就晚,早上飯也才吃了幾口,現在又跪在蒲團上彎腰上下的撿佛豆,不暈才見了鬼。
程纖月彎下腰,頭點的跟小雞啄米似的,但好在過了一會清醒了下,強撐著精神抬了起來,心里充滿怨念的斷斷續續的想:什么時候結束啊,她快撐不住了。
旁處站著伺候的霜嬤嬤怒目圓瞪的看著程纖月的頭點啊點的,都快杵進盤子里了。但是福晉在前邊沒瞧見,她也不敢在這個時候開口,只能干瞪著眼瞥過去,希望這位格格能瞧見她的眼色懂點規矩!
福晉面前的玉盤里放了一百顆佛豆,撿完最后一顆念完最后一聲阿彌陀佛后才長長的舒了一口氣。霜嬤嬤和宮女素心一人一邊快步走過去,伸手將她扶了起來。
前頭這么大的動靜可算把程纖月的瞌睡蟲給驚醒了,她幾乎是欣喜雀躍的抬起頭來,剛想要起來,不料腿跪麻了,動了好幾下都沒站起身。不過好在若云及時過來,把她給架了起來。
“好了,快到膳點了,你回去吧。”二福晉說道。
程纖月的腿不聽使喚,一動就覺得里頭有電流在竄,臉上忍著才沒齜牙咧嘴,俯身行禮道:“是,奴才告退。”接著一瘸一拐的被若云扶著出去。
霜嬤嬤這才沉著一張臉跟福晉告狀,“這位程格格實在是太沒規矩了。”
福晉還在納悶程纖月腿怎么了,剛剛不是還好好的?當下斜看過去問:“怎么?”
霜嬤嬤三言兩語的把剛剛的事情給說了,臨了說道:“這位格格不知是膽子大還是規矩沒學好,一個正伺候著主子呢,一個是面對著佛祖,她竟然這般的懶散,實在是大不敬。”
見福晉臉上笑容收了起來,她又說道:“不然奴婢去伺候伺候程格格幾天規矩?”
福晉想了下搖了搖頭道:“罷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而且才十六歲的姑娘,跪不住也實屬正常。”
霜嬤嬤扶著福晉到了另一間的飯桌旁坐下,很快便有太監抬著飯桌上膳。霜嬤嬤接過素心遞過來的碗筷放到福晉面前,碗筷放下的動靜一點響動都沒聽見。伺候完福晉用完了膳喝茶漱口的功夫,她又道:“奴婢斗膽,福晉您實在沒必要那般抬舉新格格。”
雖說是萬歲爺賜下來的人,可是說破天去也只是個格格。沒瞧見二阿哥都不喜歡她給她沒臉么,福晉就更沒必要給她好臉了。
福晉此時也生出些許的不悅來。倒不像霜嬤嬤想的那樣,她只是覺得自己以賢孝為尺,對下寬和,對上勸諫,自己也日日自省,博得了諸多的美名。可今日本好心賞新格格個臉面,卻不料變相的不敬了佛祖,怕說出去壞了名聲。
“跟程格格說,以后不用來陪我禮佛了。”她這般說道。
程纖月一路抽搐的回了自己的屋子,接著沒吃完的早飯繼續用。雖說粥有些涼,但也顧不上別的,更沒那個用勺子的功夫,干脆豪邁的端起碗來咕咚咕咚的喝了幾口。這胃里有了東西,頭也就沒多暈了。她又用了兩塊軟和的發糕,然后叫若云扶著她去里間睡覺。
若云:“格格,那午膳您還用不用了?”
程纖月滿腦子想的都是補覺,頂干脆的說:“不了,你自己留著吃吧。我睡一會,沒別的事甭叫我。”她囫圇的摘了頭上的首飾,脫了鞋上了床,剛一沾枕頭就睡著了。
到了下午,大概一二點鐘的樣子,程纖月才醒。這睡了個午覺,精神頭已經養的好好的了。下了床,穿上鞋,若云正巧進來,手上拿著茶壺。程纖月剛好渴了,讓她倒水喝。就在這個時候,霜嬤嬤過來了。
程纖月見著她心里就免不得打顫,僅僅兩天的功夫,這位霜嬤嬤就給她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印象,因為每回她過來后面程纖月就要遭殃。
“奴婢傳福晉的話,往后格格不必跟著福晉到正院禮佛了。”霜嬤嬤板著臉說道。
程纖月:她本來就沒打算跟著福晉一起禮佛啊,怎么還要特意過來傳個話嗎?不過有這么句準話也好。她這么想著,剛想開口應答,卻看到旁邊若云的臉一下子就變了。
若云小心翼翼的問道:“霜嬤嬤,可是我們格格哪里做的不好?”
程纖月此時也后知后覺起來,宮里頭的人說話都七拐八拐的,霜嬤嬤特意過來傳話那就是說明她做了錯事惹福晉不高興了,可是早上她是真又困又累啊,當即替自己辯解道:“實在是昨個沒睡好,所以禮佛的時候才......”
霜嬤嬤直接打斷了她的話道:“格格這種話就不必說了,若是您想伺候福晉,那就學好了規矩再來。”說著連讓她回嘴的機會都沒給,直接轉身走了。
程纖月其實還是很喜歡福晉的,就看福晉早上沒因為昨晚的事訓斥她,她就覺得福晉是個好人,趕忙跟若云道:“快,收拾收拾去正院給福晉請罪。”
結果主仆二人到了正院連殿門都沒進去,只一個宮女就打發了她們。回來后,若云垂頭喪氣的說:“格格,咱們怎么辦啊。”
程纖月也不知道怎么辦,想認錯連機會都沒有哇,只好擺了擺手道:“明日再看吧。”
接下來三天,她和若云一大早就去正院給福晉請安,可是卻沒一次見著福晉過。程纖月慢慢也就絕了請罪認錯的心思。
說實話,她實在不覺得自己是犯了什么十惡不赦的罪,可是福晉仿佛認定了她不好一樣,一面都不肯見她。二阿哥也是一樣,因為奉茶的事就給她打了個沒規矩的標簽,嚴厲的訓斥她。
規矩,規矩。這是宮里頭的人常掛在嘴邊上的兩個字,她如今才覺得這兩個字有多重。更關鍵的是,比她官大的人在心里給她定下了罪名,那她就一點辯駁的機會都沒有了。
“要不,咱們也布置個佛堂?”若云給她出了個主意,“把梳妝臺對面收拾出來,供奉一尊佛像,您也學著福晉禮佛抄經怎么樣?”
程纖月想了下緩緩搖了搖頭。禮佛抄經,呵呵,這種事她做不來啊!而且真學著福晉那樣能管用嗎?
若云被她問的一愣,也不敢拍著胸脯打包票說一定管用,不過還是勸道:“格格,除了福晉,另外兩位格格也是這么做的。聽說人家一天下去有半天都在念經呢。”
她苦著張臉,也顧不得情淺言深,小聲的說道:“格格,您總要在咸安宮過得下去才成啊。”
程纖月:......
若云不敢直呼二阿哥,只能含糊的以前院代稱:“前院咱們現在是指望不上的,您不指望著福晉多看顧您一點,往后這日子可怎么過呢?”
程纖月卻道:“我不是有份例的嗎?”宮廷這點還是不錯的,衣食住行全包,還有五十兩銀子的年例錢。一年十二個月,平均每個月有四兩多,她進咸安宮的當天就領回來了。
不要小瞧這四兩多的銀子,外頭人家一個月都花不完呢。
若云:不是,您就一點都不上進,打算守著份例過日子啊,哪天碰上下頭人以次充好或著做什么事都要錢的時候,你就知道巴不上主子日子有多難過了。
但有句話怎么說來著,良言難勸該死的鬼,既然遇上個得過且過的,那就這么著吧。
若云喪了氣也沒再勸,找了個去外頭提膳的由頭出去了。她走在宮道上格外小心,甭管遇上誰都屈膝避讓,一邊走著一邊心里犯嘀咕:二福晉從做太子妃的時候就有賢良的美名,程格格呢,雖然心大沒腦子但看著也算是個好說話的人,她不如老老實實攢點錢,等過兩年求個恩典出宮去。樹挪死人挪活,她不能在沒前途的歪脖樹上吊死啊!
這般想著嘆了一口氣。
唉,要是太子沒被廢,她哪怕只是個在格格底下當差的宮女,走出去也能被人恭敬的稱呼一聲姐姐。可惜啊,輪到她進宮伺候的時候,太子已經倒了,那這前程可就跟夏日里宮女手上的西瓜,砸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