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任何一個特殊的節日都需要好好祭祀,春分也不例外。每年春分那天,皇帝要帶著文武百官前往朝日壇祭祀太陽神,接著去先農壇演示春耕。
胤礽今早睡迷糊了,四點不到人就醒了。醒來后著急忙慌的叫人進來伺候。洗完了臉還開口吩咐叫人將自己的吉服拿過來穿。
陳合一頭霧水,不知道這位爺今天是怎么了,但是主子的吩咐縱使再奇怪,他們下頭的奴才也得照做。
胤礽穿好了朝服,頭發也被梳的油光水滑一點毛躁也沒有。他心想今天祭祀,他要快些到乾清宮。可是人才出了屋子,頭腦被外頭的晨露一激風一吹,他就徹底醒了。
一種巨大的失落和恐慌涌上了心頭。
他已經不是太子了,沒有資格隨皇帝前往朝日壇祭祀。這樣的想法從腦海中冒出來的時候,他幾乎控制不住的渾身顫抖。
胤礽直愣愣的站在院中,視線止不住的望向東面。這個點圣駕和百官應該都出發了吧,今年一起去祭祀的會是哪些皇子呢?
他一轉身進了書房,卻沒有立刻坐下,而是繞著屋子轉了一圈接著又出來,回到正殿又在里頭走了一圈,接著無力的坐在了炕榻上。
胤礽覺得自己此刻就像一個困獸!他的理智和情緒不停地在打架,整個人彷佛被兩股力量撕扯成了兩半。
理智告訴他,今年祭祀的人里頭應該不會有他的好大哥。他這個太子驟然被廢,皇上一定會冷著直郡王,所以今天帶的人里一定不會有他。那會有誰呢,老三、老四,老五?還是說只會帶上更小的?但不管是誰,都不會像他往年那樣,站的離圣駕最近!
胤礽嘴角才勾起來,卻又立馬陷入到了羞怒當中。
他現在是廢太子,呵呵,廢太子。今年春分他頭一回沒有出席,是不是所有人都在看他的笑話?應該說早在自己的叔外祖父索額圖被殺的時候應該就有人在背后樂了,但都不如他這個太子被廢更能讓人拍手叫好。
他一瞬間攥緊了拳頭。他想,這殿里伺候的奴才是不是也在笑話他。笑話他一早發昏以為自己還是太子的時候,笑話他沒別的地方可去,只能在咸安宮內打轉!
胤礽努力的想平復現在的心情,可是他的內心此刻卻像滾水那樣的沸騰。他一下子站了起來,拿起隔夜的冷茶灌了一氣,才慢慢的澆滅了自己心里那股邪火。然后,他迫切的想找個人說說話,不管說什么,能有個人陪他就好!
正院的東偏殿內,李佳氏聽見前院傳喚頓時心驚肉跳起來,不光是她,就連身邊的宮女珍珠也面露慌色。李佳氏站起身坐到里間的梳妝臺前,心不在焉的看著銅鏡中的人影,內心暗暗叫苦。
早些年,她算是太子跟前的第一人,當時太子居住在毓慶宮,她和太子妃以及幾個格格住在擷芳殿。那時,擷芳殿內大大小小的太監宮女沒有一個不巴結她的。
另外,太子妃雖然是萬歲爺親自冊封的,可也只剛進宮那會熱鬧過一陣,后面寵愛了了。而她可不一樣,縱使只是個格格,連個側妃都沒混上,但卻一連生了好幾個孩子。雖然最后只留住了一個,但活下來的卻是太子的長子!
她的心也在那個時候被養大了。
可現在,她不敢這么想了,自打太子被廢,她所有的指望就只剩下了兒子。她也無數次的慶幸,慶幸兒子弘晳沒被廢太子連累,如今還能安安穩穩的住在外頭,照常在上書房讀書。
李佳氏現在是一點都不想去前院,之前她有多得意能近身伺候,現在就有多想躲。
此時宮女琥珀從外間進來,走到李佳氏半臂遠的地方停下了腳步,面帶愁意的說:“格格,奴婢打聽了。今個二爺起得早,在前院書房、正殿溜達了好幾圈。剛剛傳話的小太監說...說二爺心情好像...不大好。”
李佳氏聽見她這話實在沒忍住長長的嘆了一口氣,良久后在心里打定了主意,到了正殿能不說話就不說話!
正殿內,早膳都已經撤了下去,但八仙桌上卻放著幾碟子糕點還有奶茶引子,這是胤礽特意開口留下來的。
李佳氏進來后立馬請安道:“奴才給二爺請安,二爺萬福。”
胤礽聽見二爺這個稱呼蹙了蹙眉頭,但卻忍住了沒有發火,努力做出溫和的姿態來說道:“起來吧。”
李佳氏輕手輕腳的走過去,坐在了胤礽的對面。
胤礽問她:“吃過了嗎?”
李佳氏低著頭回道:“福晉今早賞賜了兩盤花糕,剛吃過了一些。”
胤礽頓時有些掃興,不過片刻后還是伸手夾了一塊蜂蜜桃花糕放在李佳氏的面前:“福晉是福晉賞的,這是我賞的。想著早些年你好似喜歡這個味,特意給你留的。”
李佳氏誠惶誠恐的起身謝恩,接著坐回去一點一點如同嚼蠟般的吃了兩三口方才停下。
胤礽不明白為什么李佳氏見了他這般小心翼翼。往年李佳氏最是活潑,一張巧嘴能說會道,說的話十有**都能和他的心得他的意。她會輕聲細語的關心他,有時也會陪他喝酒尋歡,但更多的是跟他說弘晳讀了多少書,認了多少字。
“怎么了?”胤礽問道:“以前你不是最喜歡說話的嗎,怎么今天見了我卻像一個悶葫蘆?”
他想聽她說些別的,不管是春天的花,好吃的點心,還是孩子的事,他都樂意聽,可是李佳氏卻在他期待的眼神中跪下請罪了。
“奴才有罪。”李佳氏膽戰心驚的跪了下去,身形縮成一團。
胤礽被潑了一盆冷水,心里一點熱乎勁都沒有了。早上的惱怒剎那間死灰復燃,在他的腦中心里火舌飛濺,熊熊燃燒。但是李佳氏是他兒子的母親,是弘晳的額娘,他不能沖她發火。
胤礽手握著八仙桌的一角,手背上青筋暴起,低沉的壓著火氣的聲音像火山噴發前的震動,“跪安吧。”
李佳氏如遭大赦,像被狼攆的兔子,沒一會的功夫就沒影了。
胤礽自嘲般的冷笑幾下,高聲道:“拿酒來!”等酒上來,他干脆自酌自飲起來,一會的功夫就灌了十來杯。
旁邊陳合本想勸來著,但才往前走了一步就被胤礽的鋒利的眼色制止,一股帶著殺意的目光像釘子那樣砸過來,使得陳合的后背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內心也升起陣陣涼意。
過了一會,胤礽突然開口問道:“你有什么新鮮的事沒有?”
陳合在心里琢磨了一圈,知道二阿哥是要找個人發火。論起發邪火的對象,好像沒有比程格格更合適的人了。他在心里嘆了一口氣,嘴上卻把人賣的飛快:“程格格最近喜歡踢沙包,不光是格格自己踢,還帶著她身邊的宮女還有后院粗使的小太監。”
胤礽被這么一提醒也想起后院有這么個人在,眼眸頓時黑了幾分,沉聲道:“那就把她叫來吧。”
正院偏殿里,琥珀看到前頭傳話的小太監去了后院,忙不迭的進來告訴了李佳氏。李佳氏不自覺的往后看了一眼,沒忍住笑了下,嘴上念叨:“阿彌陀佛,老天保佑!”
后院里,程纖月正在吃糕。聽若云講,膳房今天準備了一大桌子的糕點送過來,福晉吃不完就依次賞了兩道給下頭的人,其中就有程纖月的份。
主仆兩個人都很高興。若云是高興福晉對程纖月和其他兩位格格一視同仁,程纖月則是高興這兩碟子糕點真好吃。
其中一碟蜂蜜牛乳桂花糖糕特別的香甜,她早上連粥都沒用,空口把那碟子糕給干沒了。無他,蜂蜜和牛乳在宮里有嚴格的等級,像她這樣的格格平日里是見不著的,只有上頭人賞才能吃的上。
吃完了桂花糖糕,還有一盤子桃花酥,巴掌大小粉紅色花瓣形狀像寶塔一樣疊了**塊。程纖月就跟若云說,拿四塊出來留著做下午茶,剩下的就賞她了。
若云忙不迭的答應著,取了瓷盤來,用筷子一塊一塊的夾了四塊出來。其余的糕點還有桌上程纖月沒用的粥和面餑餑就都是她的了。
主仆二人吃完了早飯在屋子里溜達著消食。今天太陽不錯,沒一會就高高的掛上去了。若云就說等吃完了午膳,趁著下午天氣溫暖可以賽一場毽子。程纖月高高興興的點頭答應。
就在這個時候,林全安過來了。“格格,二爺有請。”他低著頭說。
程纖月和若云面面相覷。離上次從前院回來已經過去有半個多月了,這段時間里她已經做好了永不被召見的準備,怎么今天前院卻來了人?
程纖月糊里糊涂的,免不得嘀咕兩句:“二爺怎么想起我來了?”
......
林全安心道,二爺想找人出氣唄,您一過去保準是挨訓挨羞辱的主。不過面上卻一點沒露,只低著頭道:“奴才不知,您快些吧。”
上頭有主子,那就是福禍兩邊,既有好處也有壞處。程纖月沒法子,主子發句話,下頭人就得照辦,一點討價還價的資格都沒有。等林全安走后她長長的嘆了一口氣,跟若云說:“得,給我收拾收拾吧。”
過了一會,程纖月到了前院,照舊還是老規矩,進去奉茶。程纖月又想起上次的糟心事了,在心里哭唧唧的想:他娘的,我上輩子也沒造什么孽啊,怎么這輩子這么操淡呢!
她在心里打定了主意,不管二阿哥說什么,她都出來復述,一點都不指手畫腳!
程纖月深吸一口氣進去了,還是原先的位置,不過剛進去就能聞到一股酒味。她心里打了個激靈,低眉頷首腳步放輕,眼觀鼻鼻觀口的將茶杯放了下去。
胤礽照舊看都沒看她一眼,隨口道:“茶杯放重了,重新放。”
您老又不按套路出牌???
程纖月懵了一瞬,趕忙小聲道:“是。”接著雙手把茶杯端了起來,再小心翼翼的放了下去。但是茶杯這個東西,不管再怎么小心,落在炕桌上總是有動靜的,再加上屋內安靜,一丁點的響動都能聽得見。于是乎程纖月就跟茶杯干上了,只要胤礽說繼續,她就得重復這個動作。
就這么重復放了七八遍,終于有人解救她來了。
宮外來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