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乖巧可愛的安安寧寧,陳勝華帶著皺紋的眉角展開了深深的笑容,那模樣看上去要多慈祥有多慈祥。
“哎!”
他高興地應了一聲,從包里掏了一把大白兔奶糖,彎腰摸摸兩個娃的腦袋,塞到兩個娃的手里。
“安安寧寧真乖!爺爺給你們帶了糖。”
打量著兩個娃和喬星月長得七八分相似的小模樣,明明這兩個娃的長相都隨了喬星月,陳勝華咋覺著兩個娃的身上有謝中銘的影子。
他朝灶臺上正下著掛面的黃桂蘭望去,“桂蘭,上次安安寧寧去我家,我沒仔細瞧。今天怎么瞧著,這安安寧寧的耳垂形狀和你家中銘還有老謝的耳垂,長得一模一樣。”
“是吧。”黃桂蘭用筷子攪著下到鍋里的面條。
熱氣冒上來,映著黃桂蘭歡喜的笑容,“我也覺著像,我家老太太也說像。”
“對了,老太太和老謝呢,我有好消息要告訴你們。”
朝灶房外望去的陳勝華,并沒有在堂屋里見著謝江和老太太的身影。
灶臺前的黃桂蘭應了一聲,“老謝和老太太出去好一會兒了,老謝說帶老太太轉(zhuǎn)悠轉(zhuǎn)悠,活動活動她的腿腳。”
陳勝華和黃桂蘭閑聊著,“還多虧了星月來了謝家,把老太太這腿腳都給治好了。”
“可不就是嘛,星月就是咱家的福星。我估摸著,再過段時間,老太太就能扔掉拐杖,跟正常人一樣走路了。”
“好事呀。”
“老陳,你有啥好消息要告訴我們?嘉卉談對象了?你家好事將近?”
“不是我家好事將近,是你家好事將近。”
陳勝華一直拿中銘當自己兒子一樣,雖然中銘當不成他女婿,不能娶他家嘉卉,可這小子終于算是有心上人,而且和心上人快有進展了。
陳勝華當然欣慰。
他正要說話,謝江攙扶著老太太邁進堂屋的門檻,洪亮的聲音穿過堂屋,“老陳,你帶啥好消息來了?”
“是你家的好事呀。”說話間,陳勝華走到灶房門口,和老太太打了招呼,“嬸兒,腿腳越來越利索了啊,不錯不錯。”
然后,又說,“中銘和星月沒那么快回錦城,中銘在火車上緝拿歹徒,左肩中槍。不過你們放心,手術很成功,沒啥大問題。”
聞言,謝家人謝江和老太太一起皺眉。
最先說話的,是無比擔心自己孫子的老太太,“這是啥好消息?勝華,我家中銘傷成啥樣了。星月也在火車上,星月沒受傷吧?”
灶房里的黃桂蘭,聽說火車上有歹徒,趕緊走到灶房門口站到陳勝華面前。
這年頭,火車上遇到犯罪分子是經(jīng)常有的事,她家中銘見義勇為幫忙抓捕歹徒也不是一回兩回的事了。
黃桂蘭忙問,“是呀,老陳,星月也在火車上,星月有沒有受傷?”
謝家人是真的很關心喬星月,陳勝華看得出來,他笑了笑,寬慰道,“你們放心,星月沒事。她還立了大功,制服了一個劫持七歲小男孩的歹徒。中銘左肩中彈,正是替星月?lián)醯淖訌棥_@是好事呀。”
謝家人一臉愁,雖說星月沒受傷,可中銘受傷了。
這咋還成好事了。
陳勝華笑著又說,“自古以來英雄救美,被救的那位女子多半都會以身相許。這次中銘救了星月,兩個的關系肯定會更近一步,說不準你家好事將近,這可不就是好事。”
經(jīng)陳勝華這么一提醒,謝家所有人的臉色由哀愁轉(zhuǎn)為喜悅。
黃桂蘭手里還拿著一把大勺子,笑盈盈道,“這小子,這次傷得倒是挺有意義的。”
陳勝華又道,“你們就當中銘中槍這事是好事,星月下午把電話打到師部,說是她會在昆城好好照顧中銘,讓你們別擔心。”
謝江附和道,“星月本就是大夫,有她照顧中銘,我們倒是放心,就是怕把星月累壞了。”
黃桂蘭也有些心疼,“讓星月一個人照顧中銘,確實怕她辛苦,在醫(yī)院吃不好住不好的。老謝,要不我坐火車去昆城,也好給星月搭把手。”
陳勝華勸道,“桂蘭,你可別去壞兩個小年輕的好事,這個時候正是增進他們之間的感情的時候。”
黃桂蘭恍然大悟,“對,瞧我這腦子,真是不開竅。”
這會兒,安安寧寧從灶房里跑出來,安安說道,“陳爺爺,中銘叔叔受傷了,會痛痛嗎?”
“放心,你中銘叔叔是位鐵血好男兒,從來不怕痛,他很快就能好。”
陳勝華心想,安安寧寧這兩個娃,估計很快就能改口叫謝中銘一聲爹了。
這謝家好事將近,陳勝華心中喜悅,就像是自己的兒子快找到兒媳婦了似的,但又想到自家嘉卉的個人問題還沒著落,心里又摻雜著某種酸澀,不過總歸是歡喜大于酸澀。
……
昆城軍區(qū)醫(yī)院。
喬星月去醫(yī)院的食堂打了一份紅苕粥和一份肉沫水蒸蛋回病房,因為謝中銘術后初期要以流食和半流食為主。
看到那碗紅苕粥,謝中銘腦海里不由地閃現(xiàn)出五年半前在茶店村喝了紅苕粥,和星月在一起的畫面。
那夜的慌亂和羞赧,此刻全隨著粥香涌上來。
喬星月見他左肩包著紗布,胳膊不太方便,端起粥,舀了一大勺,喂到他嘴邊,“你今晚喝粥吧,就著肉沫水蒸蛋,來。”
那濃濃的紅苕粥,除了粥米的清香以外,還有一股屬于紅苕的清甜味,陣陣撲面。
謝中銘難免耳根子一燙。
若是讓星月這么一勺一勺的喂他喝粥,他沒辦法鎮(zhèn)定心神。
那只未受傷的左手,端過粥碗,感激道,“謝謝,我自己來就好。”
喬星月瞧著這男人耳根子一陣薄紅,該不會是看到紅苕粥,就想到五年多前,他倆滾床單的事吧。
別說是謝中銘一個面子薄的人耳朵紅了,喬星月這會兒聞著紅苕粥的清甜味,也難免會想到那樣的畫面。
她見謝中銘只顧著喝粥,鋁制的飯盒里,那香噴噴的肉沫蒸蛋他是一口也沒動,她拿勺子給他舀了一大勺,“別光喝粥,就著肉沫蒸蛋。”
然后把勺子遞給他,“你一只手能行嗎?要不還是我喂你?”
“不用了,你也趕緊吃吧,別餓著了。”謝中銘把裝粥的飯盒放到病床邊上的柜子上,一只手雖然不太方便,但也沒再麻煩喬星月。
喬星月給自己打了一盒飯,還有青椒炒土豆絲。
她扒著飯的時候,不經(jīng)意間抬頭,瞧著謝中銘喝粥喝得快,動作卻一點也不粗魯。
他吞著粥湯時,下頜線條繃得干凈,沒有半分拖沓,喝到飯盒碗底,微微仰頭,喉結(jié)滾了兩下,把飯盒里的粥喝得干干凈凈。末了,放下鋁制的飯盒,眉眼間帶著軍人特有的爽利。
這個男人,不管啥時候瞧著他,他這張臉都是越瞧越剛毅帥氣的。
“星月,病房八點半熄燈,你也早點去招待所住下。明早不用來太早。”
見喬星月吃完飯,謝中銘目光落在她收拾碗筷的身影上,吩咐著。
隨即又補充道,“去招待所,把門鎖好,早點休息。”
喬星月停下手上蓋著鋁制飯盒蓋子的動作,抬頭看向病床上的他,“我怕你晚上有啥事,今晚就不住招待所了,留在這里你有啥事,也好有個人照應著。”
“我只是傷了左肩,沒啥事的。”
“那你半夜起夜咋辦?”
“腿又沒受傷,能起夜的。”
“你能保證,你一只手,能脫褲子,能扎皮帶?”
一只手有多不方便,喬星月又不是不知道,謝中銘又要說什么,她干脆利落打斷,“別跟我客氣了,你是為了替我擋子彈才受傷的,我留下來照顧你也是應該的。”
她把鋁制的飯盒蓋好后,又說,“再說了,至少現(xiàn)在咱倆還是夫妻關系,我還是有義務照顧你。就這么定了,一會兒我去護士站看看,有沒有行軍床。”
說著,她拿著鋁制的飯盒,準備去水房洗干凈。
洗完飯盒去到護士站,護士卻告訴她不能提供行軍床,最多只能提供一個折疊的小馬扎。
那小馬扎放到謝中銘的病床邊上,剛剛好。
她可以半夜趴在床邊。
謝中銘瞧了那小馬扎,眉頭緊擰,“那不行,咋能讓你坐在小馬扎上趴床邊睡。你睡床,我坐著。”
“謝中銘,你是傷患,我好手好腳的沒受半點傷,你讓我睡床,你坐小馬扎上?傳出去,不成了我欺負你,不成。”
“那……”謝中銘想了想,“你要是不嫌棄,我挪一挪,咱倆一人睡一半。”
這時,旁邊的那位嬸子插了一句,“閨女,要不你就和你男人睡一張床吧。我閨女來照顧我,也是和我躺一張床,這床擠一擠還是能躺兩個人的,住招待所還費錢,是不?”
喬星月倒是不怕費錢。
她可是從曾秀珠家里,拿回了三千多塊錢。
那錢謝中銘也說了,交給她保管,所以上火車的頭一天,她已經(jīng)去郵局開了個賬戶,全存里面,只留了一些零錢在身上。
倒不是沒錢,是她想留在醫(yī)院里照顧謝中銘。
她對隔壁床的大嬸,說了聲謝謝,然后望向謝中銘,干脆利落道,“行,今晚咱倆就擠一擠。”
反正之前睡都睡過了,有啥好別扭的。
都是為了方便照顧他,但她也不想沒苦硬吃,明明兩個人可以擠一擠睡一晚的,不必坐在那根小馬扎上趴著睡覺。
這會兒,謝中銘看似眉眼未動,一派沉穩(wěn)樣,心里卻偷著樂。
終于是可以和媳婦靠得更近了,但他也沒有別的歪心思。
病房八點半就要熄燈,喬星月七點我打了熱水,擰干毛巾,讓謝中銘簡單地洗了把臉,擦了擦胳膊脖頸。醫(yī)院條件簡陋,只能不洗澡了。
喬星月也去水房,簡單的洗漱了一番。
病房熄燈后,兩人擠在同一張床上。
這病床是一米二的,雖能躺下兩個人,可是卻沒有多余的空位,兩人手臂挨著手臂,謝中銘又往左側(cè)挪了挪。
“你傷著胳膊,別動了。”
謝中銘就怕她睡在這么一張狹窄的床上,睡不好,又堅持往左側(cè)挪了挪。
右手忽然被喬星月給用力拽住,“謝中銘,真的不用特地為我挪位置,我這樣睡著好好的。你別亂動了,一會兒傷口又裂開了,我可不管你。”
她嘴上雖是這么說,可是語氣里卻帶著對他的關切。
熄燈后的病房全是消毒水的氣味。
不太好聞。
謝中銘卻嘴角上揚。
鼻尖縈繞著喬星月身上淡淡的皂角香,他反握住喬星月剛剛拽住他的手,扣在掌心里,出奇地發(fā)現(xiàn),星月竟然沒有甩開他。
喬星月確實沒有掙扎和甩開他,由任他這么握著她的手。
感受著謝中銘指腹間厚厚的繭,這一天的疲憊似乎減輕了不少,她竟然漸漸的有了困意。
明明兩人擠在一張床上確實擁擠,這天晚上,喬星月竟然出奇的早早入眠了,大概是他掌心里帶著軍人的力道,讓人十分安心吧。
夜半的時候,喬星月醒過來,發(fā)現(xiàn)謝中銘不在身側(cè)。
她趕緊爬起來,旁邊的嬸子小聲說,“閨女,你男人去廁所了,他怕吵你睡覺,沒叫醒你。你男人是真疼你,自己受傷了,你睡著的時候,竟然還用沒受傷的那只手,給你扇了好一會兒的扇子。”
“嬸兒,不好意思,吵到你睡覺了,我去看看我丈夫。”她輕手輕腳下了床。
隔壁床的嬸子又說,“你是得去看看了,你男人去了好一會兒了,還沒回來。”
喬星月問,“大概去了多久?”
“十幾分鐘有了吧?”
喬星月趕緊把布鞋鞋跟提起來,大步去到了住院部的男廁門口,“謝中銘,你在里面嗎?”
里面的謝中銘確實有些窘迫,一只胳膊使不上勁,他單手系皮帶有些麻煩,好一會兒都系不上。
而且他今天穿的這條褲子,是好幾年前部隊的軍裝改的,扣子早掉了,若是不系皮帶,褲子會往下掉。
可他左肩受傷,連帶左手使不上勁,這會兒沒辦法把皮帶給系上。
聽不到他的回應,喬星月不顧是男廁,直接沖進去。
大半夜的,男廁也沒有別的男同志,喬星月一眼瞧見謝中銘的背影,走過去繞到他身側(cè),這才發(fā)現(xiàn)原來這男人是系不上皮帶。
她瞪了他一眼,嘀咕道,“不是跟你說了,你要是上廁所不方便,把我喊醒嗎。我來幫你系。”
“沒事,我自己可以,這是男廁所。”
“怕啥,沒人。”
喬星月瞧著謝中銘一身鐵血剛毅,可是這會兒耳根子卻燙得厲害,不由笑了笑,“怕啥,你這地方我手術都給你做過了,看也看過,摸了摸過,還有啥害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