掃得干凈發(fā)亮的水泥地面上,謝中銘仍舊做著單手雙指撐地的俯臥撐。
他單手撐地時,小臂肌肉驟然繃緊,隆起清晰的肌肉線條,隨著動作起伏越發(fā)顯得緊實有力。
他每向下俯壓一次,腰腹的肌肉就緊實收縮,手臂交替支撐時,動作穩(wěn)得沒有一絲晃悠,呼吸均勻有力,一點也不吃力的樣子。
隨著門吱呀一聲的響動,謝中銘這才頓了頓,他的動作猛地頓在半空,支撐的手臂肌肉微微一滯,余光瞥見站在門口的喬星月,眼神里還帶著運動后的銳利。
他幾乎是下意識的,借勢撐地起身,腰背挺得像標桿尺,背心被汗水浸得有些貼身,勾勒出寬厚的背肩線條,他抬手抹了把額角的汗,耳尖悄悄泛了點紅,聲音帶著剛運動后的微啞,卻依舊沉穩(wěn),“星月,你咋還沒睡?”
喬星月的目光仍舊停留在謝中銘胳膊處和緊貼著背心處,那一塊又一塊的肌肉線條上。
這回,她可是大大方方地欣賞起他的爆好身材來,沒有像以前知道他有媳婦而刻意保持的分寸感。
謝中銘可是她結(jié)婚證上的合法丈夫,欣賞他的緊實的肌肉,不犯法。
瞧著被喬星月打量著,謝中銘保持著眉眼未動的沉穩(wěn)模樣,耳根子卻有一陣發(fā)燙,他又問了一句,“星月,有事嗎?”
“你倒挺有力氣的,大晚上不睡覺,做俯臥撐?!眴绦窃驴洫劻艘痪?,隨即干脆利落道,“上個月你剛給我們買的風扇壞了,我修了一下,修不好,你過去幫我看看是咋回事。安安寧寧熱得睡不著?!?/p>
這盛夏八月,窗外到處都是蛙鳴蟬叫。
本就悶熱的天氣,這蟬叫聲叫得讓人心煩。
謝中銘趕緊跟在喬星月后頭,進了喬星月的屋,看見安安寧寧坐在床上搖著扇子。
兩個娃見了謝中銘,光著腳丫子下了地,一前一后歡快地喊了一聲:中銘叔叔。
謝中銘頓了頓,慢了半拍才應了一聲,“哎!”
那聲叔叔,像根細針,輕輕扎在他心上。
他伸出去摸了摸孩子的頭,掌心微顫著,眼神瞬間暗了暗,他肩背挺得筆直,卻掩不住眼底翻涌的失落。
這停頓的片刻,喬星月將謝中銘臉上的細微表情盡收眼底。
這男人肯定是想早點和安安寧寧相認,早點聽到兩個娃叫他一聲爸爸。
但兩個娃還小,突然認親怕受到驚嚇,喬星月想著該以怎樣的方式告訴兩個娃,眼前的中銘叔叔就是她們的爹。
謝中銘溫柔地揉了揉兩個娃的腦袋,喉結(jié)滾了滾,硬生生壓下喉嚨里的澀意,緩緩收回手,指尖在身側(cè)攥了攥,這才擠出一抹溫和的笑。
聲音比平時放柔了許多,卻還是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安安寧寧乖,中銘叔叔給你們修風扇,等著啊,一會兒就能有涼風吹出來了?!?/p>
他沒再看兩個娃,怕眼里藏不住期待,轉(zhuǎn)頭看向了喬星月。
和喬星月的眼神相撞時,他有一瞬的懇求,那眼里明晃晃地寫著:媳婦,我啥時候才能和閨女相認。
喬星月心領神會,“那件事情,等我找個時機,我會好好和安安寧寧溝通的?!?/p>
聽聞她說得這般堅定,謝中銘像是吃了定心丸一樣,拿著工具把風扇平放在掃得干凈發(fā)亮的水泥地面上,開始修了起來。
七十年代的紅磚小樓里,夏天夜的悶熱裹著蟬鳴蛙叫。
謝中銘蹲在水泥地上,拿著螺絲刀,專注地對著風扇的外殼,擰動著螺絲。
昏黃的燈泡懸在頭頂,光線落在他棱角分明的側(cè)臉上,額角沁出薄汗順著他冷硬剛毅的眉骨滑下。他時不時地側(cè)頭,用袖口蹭蹭汗,視線鎖著風扇內(nèi)部的齒輪,眉頭微蹙,透著股軍人特有的認真勁兒。
喬星月則彎著腰,拿著一把扇子,在他面前搖了搖。
感受到?jīng)鲲L,謝中銘抬起頭來,“沒事,我不熱,你給兩個娃搖扇子吧,別把安安寧寧熱壞了?!?/p>
“還說不熱,你看你這汗流浹背的?!眴绦窃掠米约旱男淇?,擦了擦謝中銘的額角。
柔軟的布料碰觸到男人剛毅的眉骨。
那一瞬的碰觸,謝中銘整后背緊緊一崩。
喬星月身上皂角的清香味鉆進鼻腔,她彎腰替他擦汗時,短衫領口微微滑落,一小片雪白的肩頭和鎖骨露出來。
那片雪白,燙得謝中銘的眼神趕緊收回來。
手下的螺絲刀忽然打了滑,戳到手指上,喬星月嚇了一跳,趕緊關切地問,“沒事吧?”
謝中銘緊了緊手中的螺絲刀,后背一陣緊繃,臉上卻保持著克制與沉穩(wěn)的神色,定了定神,沉穩(wěn)道,“沒事,快修好了?!?/p>
被燙回來的視線雖然落在了風扇的齒輪上,但是此刻腦海里是那片雪白揮都揮不去,喉結(jié)不自覺地滾了滾,心里竄起一股莫名的熱意,又被他生生壓了下去。
星月是他認定的媳婦,是他打算跟她過一輩子的人,可那份克制不住的悸動,還是讓他指尖發(fā)緊。
他定了定心神,開始認真修起風扇來。
喬星月瞧著他耳根子一陣發(fā)燙,本來想替他擦擦汗的,害怕他一會兒又害羞了,便沒有再伸手,只默默地守在旁邊,替他不停地搖著扇子。
可是吹著這陣涼風,謝中銘卻絲毫不覺得涼快。
星月挨得這么近,就算涼風陣陣,他反而覺得越發(fā)口干舌燥。
“咔噠”一聲,松動的齒輪被他用鑷子歸位,他試著撥動扇葉,轉(zhuǎn)得比之前順滑了不少,又調(diào)整了幾下線路,直起身,活動了蹲麻的腿,拿起插頭插進墻縫的電源處。
按下開關的瞬間,扇葉緩緩轉(zhuǎn)動,風帶著金屬的微涼散開,拂動著他額前的汗水。
“有風了耶!”
最高興的莫過于在旁邊等候著的安安寧寧。
兩個娃歡呼雀躍。
謝中銘擦了擦手,又摸了摸兩個娃的腦袋,“好了,你們趕緊睡,中銘叔叔也回屋了。”
說著,喬星月送他到了門口,“謝中銘,麻煩你了,讓你修個風扇搞得滿身大汗,這么熱的天,你用不用再去洗個澡,我下樓給你燒洗澡水?!?/p>
“不用,你趕緊歇著吧,蜂窩煤上我已經(jīng)熱了一鍋水?!?/p>
“那我下樓幫你兌洗澡水吧。”
“真不用麻煩了,我準備回屋再做幾組俯臥撐?!?/p>
喬星月腦海里,自動浮現(xiàn)出他做俯臥撐時,那全身肌肉緊繃的力量感來,心尖顫了顫,“那你趕緊做完了,洗個澡睡了,時間也不早了?!?/p>
“好?!?/p>
“我?guī)尴人恕!?/p>
說著,喬星月關了門。
鎖上插銷的時候,她的手指緊緊攥了攥,心神在這一刻微微地波動著,好一會兒都沒辦法靜下心來。
安安寧寧坐在床上,看著站在門后面發(fā)著呆的她,安安先開了口,“媽媽,你站在那里想啥呢,趕緊回來睡了吧。”
喬星月這才從門口往里走了幾步,坐到安安寧寧的床沿邊上,摸了摸兩個娃的腦袋。
“媽媽,你是不是很熱?”寧寧的聲音甜甜軟軟的,像棉花糖一樣。
“不熱,中銘叔叔這不是把風扇修好了嗎。”
安安看著她紅紅的臉頰,小眉頭微微一蹙,“可是媽媽的臉咋這么紅,要不要我把風扇開到最大檔?”
她臉紅了嗎?
不得不承認,腦海里浮過謝中銘做俯臥撐,那全身肌肉緊實有力的模樣時,她的心跳有些不受自控。
面對著兩個娃,她趕緊靜了靜心神,“沒事,不用開最大檔,一會兒睡著了,媽媽怕把你們吹感冒了,趕緊睡吧?!?/p>
……
回屋后的謝中銘無法靜下心神。
他連著做了三組俯臥撐,每組五百個,最后一組單手撐地,做完最后一個順勢躺在地上。
冰涼的水泥地貼著他的后背。
頭頂?shù)牡跎纫苍诳焖俎D(zhuǎn)動著。
這樣的清涼,卻散不盡心中的那陣悸動與燥熱。
……
翌日。
錦城軍區(qū),六師三旅十九團,團部平房。
團部近日有個軍事演習,謝中銘是最高指揮官。
他站在沙盤前,軍綠色的常服熨得筆直,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結(jié)實的手腕。他眉頭微蹙,眼神銳利如鷹,指尖捏著一根細木棍,輕輕點在沙發(fā)西側(cè)的高地。
江北楊從身后走來,手臂落到他肩上輕輕搭著,意識到謝中銘眉頭微蹙,趕緊抽了手,“不好意思,忘了你左肩中彈受傷了?!?/p>
“中銘,這次去昆城,和喬同志的感情是不是突飛猛進?”
謝中銘的目光從沙盤上抽回來,落在江北楊的身上,“我和星月的事,你沒往外說吧?”
“……”心虛的江北楊,不敢回答。
喬星月就是胖丫的事情,謝中銘千叮嚀萬囑咐,讓他不許往外說。
因為星月還沒確定是否要跟他過日子,甚至還準備跟他離婚,他把事情鬧大了,黃桂蘭和謝江還有家里的老太太跟著擔憂著急。
要是讓家里人知道星月就是胖丫,他們肯定會高興壞的,可是星月如果執(zhí)意要跟他離婚,家人恐怕剛高興不過半分鐘,馬上就會受到打擊。
這也是星月的考量。
江北楊早就把星月就是胖丫的事情,告訴了他二哥江北松,告訴了肖松華,還告訴了陳嘉卉,這會兒心虛著,含糊應了一聲,“嗯,沒說?!?/p>
謝中銘:“那就好。去茶店村的時候,星月開了身份證明,我們也重新補辦了結(jié)婚證。”
聞言,江北楊眉梢飛揚,“結(jié)婚證已經(jīng)重新補辦了,那喬同志豈不是同意和你過日子了。我聽陳師長說,你那家屬院已經(jīng)分下來了,什么時候搬家,我們幾個過去搬你修修補補,重新布置一下。家具也得買新的吧,我叫人幫你去搬家具。”
“你小聲點,別張揚?!敝x中銘眼神嚴肅,“星月還沒同意跟我過日子,革命尚未成功,還需我多加努力?!?/p>
江北楊失落道,“為了喬同志,你差點把命給搭進去,她還不同意呀?”
謝中銘嚴肅認真的神色里,帶著深深的內(nèi)疚,“之前我娶了她,把她一個人扔在茶店村,長達五年多的時間對她不聞不問,才導致了她和安安寧寧這五年多來受盡了苦難,我干的渾蛋事,哪能那么容易得到星月的原諒。”
江北揚又拍了拍謝中銘的肩,“是個男人,敢做敢當,有擔當?!?/p>
“嘶……”謝中銘皺眉,江北楊趕緊抽手,一臉愧疚,“抱歉,忘了你英雄救美,受傷嚴重?!?/p>
“嘉卉,在忙呢?”
這時,一個女同志的聲音從團部的門口傳來。
江北楊聞聲望去,“鄧盈盈咋跑來團部了,中銘,鄧盈盈不會是來找你的吧?”
謝中銘朝門口望了一眼。
穿著布拉吉連衣裙的鄧盈盈,手里拎著一袋裝在網(wǎng)兜里的水果,走到了陳嘉卉的面前。
這個女人已經(jīng)懷孕了,她正打著他和北松的主意,要是嫁不成他,肯定會賴上北松。
真是個毫無道德,惹人厭惡的人。
謝中銘的眼神,一片陰沉,他問站在旁邊的江北楊,“最近鄧盈盈有沒有去找你二哥。”
“沒有,咋啦?”江北楊問。
謝中銘端起搪瓷杯,準備去倒水,“要是她找你二哥,告訴我一聲。”
團部的辦公桌前,翻譯著資料的陳嘉卉,抬頭看了鄧盈盈一眼。
鄧盈盈立即迎上去,笑盈盈道,“嘉卉,我給你帶了些水果過來,你在忙啥呢?”
鄧盈盈知道,如果她直接過來找謝中銘,謝中銘肯定不會待見她,所以她假意說是過來找陳嘉卉。
陳嘉卉從小就和鄧盈盈聊不到一塊兒去,她放下手中的翻譯資料。
這些翻譯資料難度有些大,陳嘉卉的工作進展比較慢,正愁著呢,看到鄧盈盈,她沒好氣地回了一句,“恐怕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水果你拿回去,我家不缺水果?!?/p>
“嘉卉,我真是過來找你的,我不是要參加高考嗎,想向你借本書。”
“書店啥樣的書沒有,缺啥就去買啥,我沒啥書可以借給你。”
陳嘉卉清楚明白,她和鄧盈盈這種外表偽裝的善解人意,實際上很有心機的女同志,不是一路人。
所以不想搭理她。
這時,江北松從沙盤那邊走過來,立刻為鄧盈盈解了圍,“鄧同志,你要借啥書,我回去看看我家里有沒有?!?/p>
說著,江北松拿著搪瓷杯,去倒了一杯水,遞給鄧盈盈,“外面天熱,渴嗎,喝點水。”
接過水杯的鄧盈盈在心里盤算著,今天要是拿不下謝中銘,她就把目標轉(zhuǎn)移到江北松身上。
反正她必須在謝中銘和江北松之間,挑一個人給她肚子里的娃當?shù)獾枚亲哟笃饋砹?,她還沒把自己嫁出去,到時候會被大院里的人戳斷脊梁骨的。
見謝中銘喝了水,把搪瓷杯放在桌上。
她和江北松閑聊一陣后,趁謝中銘和江北松不注意時,假裝把手中的搪瓷杯放在桌上,順手將手中早就準備好的配種獸藥,放進了謝中銘的杯子里。
然后朝周圍瞧了瞧,大家都在忙自己的事,沒人發(fā)現(xiàn)。
她又把謝中銘的搪瓷杯搖了搖,短短兩秒鐘的時間,趕緊又把搪瓷杯放回原地。
一會兒太陽就要落山了,等謝中銘騎車回大院的時候,她就裝頭暈,讓謝中銘捎她一程。
團部回大院的路會經(jīng)過那片玉米地。
到時候她把藥效發(fā)作的謝中銘拽進玉米地里,過一個月說懷上了謝中銘的孩子,謝中銘肯定會主動娶她。
他要是敢不娶她,她就鬧,鬧到謝中銘娶她為止。
打著如意算盤的鄧盈盈,想著很快就能嫁給謝中銘,心里樂開了花。
要知道當初她媽江春燕,就是用的這樣的法子,成功地嫁給了她父親鄧團長。
“中銘,喬同志來了?!?/p>
這時,江北楊喊了一聲。
謝中銘瞧著喬星月邁進了團部的門檻,大步走上去,“星月,你咋來了?”
領著喬星月進來的是一個勤務兵,他對謝中銘解釋道,“團長,剛剛師部有人暈過去了,衛(wèi)生所的人束手無策,是謝師長開車去請喬同志過來救的人。喬同志說,來到團部來看看你?!?/p>
喬星月身上還背著醫(yī)藥箱。
謝中銘趕緊接過來,“你專程來看我?”
“順道?!眴绦窃聞倧耐饷孢M來,臉頰紅撲撲的,額角浸著細汗。
謝中銘放下她的箱子,趕緊給她端了一杯水來,“沒別的杯子了,這是我的杯子,你要是介意的話,我去洗一下?!?/p>
“沒事,我不嫌棄。”喬星月這會兒渴死了。
外面太陽火辣辣的,她剛剛可是跪在地上給那個倒地的士兵做了二十分鐘的心臟復蘇。
這會兒又累又渴,端過謝中銘的搪瓷杯,一口喝了半杯,咋覺得這味道怪怪的?
鄧盈盈瞧見她給謝中銘準備的水,卻被喬星月給喝了,她氣得火冒三丈,這喬星月不是來壞她好事的嗎?
鄧盈盈還想著等會兒謝中銘喝了那水,她再假裝頭暈坐他的自行車回大院,然后經(jīng)過那片玉米地時,把謝中銘拽進玉米地,跟他睡一覺。
現(xiàn)在好了,計劃全被喬星月給打亂了。
那水,謝中銘一口沒喝,喬星月倒是一口氣喝了一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