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略一低頭,沉思了一會兒,才道:“除了封爵外,兒媳并未聽說有關(guān)王爺?shù)钠渌虑椤?/p>
至于封爵,外頭倒是有些傳言,說是萬歲爺?shù)男值墚?dāng)年下旗都是一體封王,清一色的親王,到了皇子這里,王爺比其他皇子多了一次的軍功,又是萬歲爺?shù)拈L子,可這次卻是跟三阿哥一起封的郡王。”
功勞更多,又是長子,卻和三阿哥一起封郡王,這愛子的成色便掉了許多。
好多人私下念叨著,覺得比起直郡王,反倒是三爺更像是皇上的愛子,賜婚的旨意下來后,這樣的傳言就傳得更廣了。
覺羅氏點(diǎn)了點(diǎn)頭,眉心舒展了些,雖然現(xiàn)在還不知道她閨女壓力大的原因,但王爺和三爺一同封郡王細(xì)想也不是什么壞事情。
“王爺如今是在宮中,還是已經(jīng)搬出來了?”
“搬出來了,郡王府就建在正紅旗。”
“那倒是不遠(yuǎn)。”覺羅氏感慨著。
正紅旗和正黃旗這兩處的地界緊挨著,都在內(nèi)城的西北方向上。
若是尋常嫁人,如此近的距離,日后不管是娘家人上門還是閨女回娘家,都很方便。
但嫁進(jìn)皇家……覺羅氏還真不清楚這里頭的規(guī)矩,她雖然是紅帶子,但卻是旁支中的旁支,跟嫡□□邊早就沒什么往來了。
所以,萬歲爺?shù)降诪槭裁磿x中她閨女做直郡王繼福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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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郡王府。
郡王府早在封爵的旨意下來前就已經(jīng)建成了,這座府邸的主人也僅搬進(jìn)來一個月。
先福晉過世已經(jīng)兩年了,繼福晉尚未進(jìn)門,眼下府里管著后院的是直郡王幼時的保姆嬤嬤。
嬤嬤管家,雖是王爺指派的,可到底還是不夠名正言順,眾人又都清楚這位袁嬤嬤只有幾個月的管家權(quán)。
再加上在郡王府伺候的奴才比從前在阿哥所時多多了,且新來的都是內(nèi)務(wù)府出身,抱團(tuán)對上袁嬤嬤也是不怵的。
原就年紀(jì)不輕的袁嬤嬤,這一個月來忙得腳不沾地,先是廚房的賬對不上,之后關(guān)格格和吳雅格格為爭院子鬧起來,四格格和大阿哥接連生病,剛進(jìn)府的小吳雅格格落了水……
這一樁樁一件件,袁嬤嬤的身子骨實(shí)在是撐不住了,她不愿辜負(fù)王爺?shù)男湃危筛荒茏尭镱^出亂子,尤其是大阿哥,這可是王爺唯一的兒子,是先福晉拼了命生下的。
“爺,奴才無能,奴才管不好后院,眼下小阿哥的病情剛剛好轉(zhuǎn),奴才是寸步都不敢離,后院之事奴才實(shí)在有心無力,請您贖罪。”
剛交了差事回府便匆忙來看孩子們的直郡王:“……”
皇阿瑪讓他巡視永定河,他在府里住了沒幾天便出京去了,途中已有收到府里的信,知曉這段時間府里不太平。
“辛苦嬤嬤了,大阿哥這里還需要你看著,免得有人渾水摸魚,至于府里的其他事情,我再安排。”
后院這情形要說沒人使壞,他是不信的。
袁嬤嬤已經(jīng)是他身邊資歷最深的老人了,他小時候被送出宮寄養(yǎng)那會兒袁嬤嬤便已經(jīng)跟在身邊了。
論精明能干,袁嬤嬤也是不差的,只是年紀(jì)大了,身份又壓不住人,再加上有人刻意攪亂。
他的長史和管事官倒是能壓住后院的牛鬼蛇神,可沒有屬官插手后院的道理。
若是把管家權(quán)交給幾個格格……他亦不能放心,人都是有私心的,格格們現(xiàn)在雖無所出,不代表將來沒有。
直郡王看過了熟睡的兒子,這才移步去長女的院子。
幾個孩子都有各自專屬的院子,不過他也在信中得知,自從四格格生病后,大格格便因?yàn)閾?dān)心將幾個妹妹都接進(jìn)了自己院子里住著。
“女兒給阿瑪請安。”大格格帶領(lǐng)妹妹們向阿瑪行禮。
“奴才里可有不服順的,不管是從前的老人,還是剛分到的新人,只要覺得用不慣,都只管告訴阿瑪,明日一并清退出去。”
大格格略一低頭,這怎么能成,新分來的嬤嬤和宮女皆是內(nèi)務(wù)府出身,若是清退回去,且不說這些人沒了前程,便是對她們姐妹和阿瑪?shù)拿曇膊缓谩?/p>
“阿瑪放心,我們這里沒有那等乖張不服順的奴才。”大格格代妹妹們答道。
都是學(xué)好了規(guī)矩和活計(jì)才分配下來的,怎么會乖張不服順呢,這樣的刺頭怕是通不過內(nèi)務(wù)府的考核。
“那就好,有不聽話的就攆出去。”
直郡王往揪下腰間的荷包,取出里面的銀票。
“這次回來的急,沒來得及讓人給你們置辦禮物,帶過去的銀錢盡數(shù)都帶回來了,你們姐妹分分吧,喜歡什么就差人去買。”
此次出差,他原是預(yù)備了兩千兩給幾個女兒采買些東西帶回來的,只是接到府里的信后,一時著急,倒是忘了這一茬。
“多謝阿瑪。”大格格帶著妹妹們道完謝后,便不知該說什么了。
她們心中都明白,阿瑪是摯親,是她們在這世上再親近不過的人了,可卻又不知該怎么親近,甚至面對阿瑪時,還有些膽怯。
阿瑪不茍言笑,看著甚是嚴(yán)肅。
且阿瑪身上差事多,有一半的時間都在早出晚歸,而另一半則是直接不在京城,不是伴駕出巡,就是出京辦差,或是帶兵出征,有時候一出去能有幾個月之久。
父女之間見面的次數(shù)并不多,相處的時間更是少。
直郡王想了想,又取了隨身帶著的小印給大格格。
“這是阿瑪?shù)乃接。隳弥粲行枰矣植辉诟铮憔妥屓四盟デ霸赫胰恕!?/p>
不管是王府的屬臣,還是侍衛(wèi),見了他的私印,都會聽大格格的。
給了銀票和私印后,直郡王便沒再多待,匆忙離去,讓人把后院各處管事的都叫來,該打的打,該罰的罰,該清退的清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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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府。
覺羅氏回京的第一天,便拉著女兒在正院陪她住下。
母女倆面對面盤腿坐著,床幔還沒有放下來,屋內(nèi)擺放的幾盞燈也還亮著。
“我跟你阿瑪在江南得到消息后也是吃了一驚,皇恩浩蕩,這樣的大喜事竟落到咱們家,若是我們還在京城,怕是要緊跟著開祠堂祭祖了。”覺羅氏先給接下來的談話定了個基調(diào)。
這是喜事,對內(nèi)對外都得這么說,也的確是這樣。
自家閨女之前央著老爺在江南寒門書生里挑個夫婿,還得是個長相俊俏的。
跟自家閨女適齡的書生,進(jìn)士就別想了,舉人也難尋,多半是個秀才或童生。
閨女總想著低嫁能自在些,但低嫁也有低嫁的苦楚,不說衣食住行,她閨女素來不挑揀這些,單說日后見了昔日的堂姐妹、表姐妹,俯下身子稱呼一聲太太,難道心里會舒服嗎。
淑嫻點(diǎn)了點(diǎn)頭,是喜事,一步登天了,從總兵官的女兒變成超品的郡王福晉。
她阿瑪?shù)目偙倌壳斑€沒有定下品級,她記得好像是乾隆年間才定下來,應(yīng)該是二三品的武官。
覺羅氏接著道:“你也不要覺得高嫁沒有底氣,誰家嫁皇家不是高嫁。
再說我打聽了一圈如今的皇子福晉們,咱們家也不是獨(dú)一份的。
太子妃娘家也是漢軍旗。
五福晉的阿瑪才七品,叔伯的官職也不高,她祖父去后,娘家就沒有能撐起門庭的了。
四福晉家里有爵位是不假,但兄弟人才平平,她阿瑪去后,娘家也不比從前了。
王爺?shù)南雀x當(dāng)年剛嫁進(jìn)去,阿瑪便因?yàn)樨澪凼苜V被革了官職,之后便再沒有被起復(fù)。
額娘跟你說這些,不是笑話人家,她們每一家論家族的整體實(shí)力,都比咱們家要強(qiáng),輪不到咱們笑話人家,額娘是想告訴你,不必為了家世膽怯。”
淑嫻:“……”
她膽怯不是為家世,而是因?yàn)槲磥恚嚯x直郡王被隔絕圈禁,滿打滿算也只剩十年了。
十年,何其短暫。
她現(xiàn)在才十七歲,十年后也才二十七歲,她可是在覺醒前世記憶時便發(fā)下宏愿的——要健健康康活到七十八歲。
這樁婚事意味著她要在郡王府從二十七歲一直圈禁到死,圈個幾十年,直接就無期徒刑了。
虧到奶奶家了。
淑嫻只能滿臉一言難盡的道:“我不是怕嫁進(jìn)去被人欺負(fù),再是繼室,也是明媒正娶,在妯娌們當(dāng)中也是長嫂,我是怕一朝被牽連,我,還有咱們家,都跟著被攪和進(jìn)去,萬劫不復(fù)。”
如果有的選,她倒寧肯是九子奪嫡中的旁人,下場慘烈的八爺和九爺,至少逍遙到了雍正年,太子雖然兩度被廢,但也比直郡王多逍遙自在了好幾年,而且死后被追封為和碩親王。
總之,嫁給直郡王是最虧的。
而且就眼下龍虎相爭的局面,哪怕直郡王肯聽她的,她也沒把握最后結(jié)局就比歷史上好,更何況她憑什么讓人家聽她的。
抗旨拒婚的是不可能的,只能提前做好準(zhǔn)備了。
“阿瑪遠(yuǎn)在徐州,大哥便是下一屆能考中進(jìn)士,也是從七八品的小官做起,小弟就更不用說了,尚在官學(xué)習(xí)武讀書,他入仕途還早著呢,咱們正好不用往王爺身邊湊,免得日后被牽連。”
啪!
覺羅氏一巴掌拍在閨女后背上。
“說什么呢,你這孩子怎么什么話都敢往外說,日后不許說這種話,更不許有這種想法。
萬歲爺既然賜了婚,那張家便是王爺?shù)钠拮澹鯛斎羰怯杏玫郊依锏牡胤剑覀兌ó?dāng)盡力,萬不能生出疏遠(yuǎn)王爺?shù)男乃迹荒軐ν鯛敳痪础?/p>
當(dāng)然了,在咱們正黃旗,上頭的主子只有一位,那就是萬歲爺。”
萬歲爺是上三旗的旗主,但皇子不是,皇子封爵后便要下旗,像直郡王便被安排到了鑲藍(lán)旗,成為宗室,不在上三旗中。
淑嫻無奈,她又沒說要直接對王府那邊拒之于千里之外,只是盡量不捆綁在一起罷了,日后王府那邊出事,家里也能少受些牽連。
“嗯嗯嗯。”淑嫻點(diǎn)頭如搗蒜,“我都聽額娘的。”
“不過嫁妝這事兒得聽我的,不必太過耗費(fèi),抬數(shù)不夠就用布料家具來湊。
棉布又舒服又吸水,多置辦一些,比綾羅綢緞實(shí)用多了,首飾有幾件能撐臺面的就行,咱們家這情況萬歲爺又不是不知道,實(shí)在沒必要打腫臉充胖子。
再說了,郡王福晉都是有年俸的,光是俸祿養(yǎng)十個我都花不完,完全用不到嫁妝里的東西。”
覺羅氏重重的嘆了口氣,兩年不見,閨女還是那個閨女,有時候是又犟又渾。
事情不是這么辦的,嫁妝簡薄,不只會讓外人看張氏一族的笑話,也有對皇家不敬之嫌。
覺羅氏直接擺了擺手,懶得解釋說服,她不費(fèi)這口舌。
“嫁妝你就不用管了,從明天起,管住嘴,好好減減身上的肉,在大婚之前至少要瘦五斤,少一斤,看我怎么收拾你。”
淑嫻沖著額娘乖巧的笑了笑,一個半月瘦五斤,難度倒也不大,她還以為額娘至少會給她定個十斤的目標(biāo),看來還是心疼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