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直郡王府直接清退了一批人回內務府,因為人數較多,還驚動了御前。
“這些人都是以什么理由退回去的?”康熙問道。
郡王府伺候的奴才總共也才四百來人,一下子退回去九十六個,怪不得趙昌特意來稟告此事。
“王爺身邊的首領太監退人的時候只說這些人不好使喚,并未說旁的。”趙昌低著頭回道。“王爺離京這段時間,府中確實風波不斷,先是廚房的賬本對不上,后吳雅氏和關氏兩位格格為爭院子鬧了一場,四格格和大阿哥先后生病……除退回去的九十六人外,郡王府還杖斃了七人。”
康熙扔下手中的御筆,他也和保清想到一處去了,怕是有人在趁機使壞。
賬本對不上、格格落水這些都無關緊要,要緊的是有人把手伸到了保清嫡長子身上。
“好好查查,是什么人在興風作浪。”
兒子的后院還是不能缺了女主人,希望張氏日后不要讓他失望才好。
這個人選是保清向他求來的,兒子們的福晉都是他親自定的,關于娶妻的標準,從前也沒有哪個兒子向他提過要求,老大是頭一個。
不要高門貴女,想尋個家世中等、膽子不大、心性好、容易滿足的女子做繼福晉。
這幾樣要求,無不透露著保清的拳拳愛子之心。
張氏原本不在他的考察范圍里,但在所有復選的秀女中,張氏是規矩學的最好的秀女之一,同時也是唯一一個能把每日飯菜吃的差不多的秀女。
前者說明張氏膽子不大,后者咱能看出張氏是個容易滿足之人。
他也派人調查了張氏從前的過往:十歲隨父母離京,十五歲隨兄嫂回京,身體極其康健,騎馬射箭樣樣皆通,是個標準的武將家的女兒,難得還是個喜歡讀書的。
上能孝順父母,下能教導弟弟讀書習武,和兄長嫂嫂的關系也很是親近。
樣樣都能滿足老大的要求,同時也滿足了他的要求——身康體健。
他當了三次的鰥夫,卻是希望兒子們能夠跟福晉白頭到老,尤其是保清,已經承受過一次喪妻之痛了,他不希望再來一次。
張氏的家世不出彩,相貌也算不上出挑,做嫡福晉委屈保清了。
“告訴內務府,直郡王的納彩禮以親王規制置辦。”
“嗻。”
梁九功耳觀鼻,鼻觀心,心里頭明白萬歲爺這是在補償直郡王。
他是萬歲爺的身邊人,直郡王繼福晉的人選變動,他在一旁可是瞧得真真的,今年八旗秀女復選之前,萬歲爺給直郡王挑的繼福晉是戶部尚書兼理藩院尚書富察馬齊之女。
雖說是側福晉所出,但滿人入關前曾是并嫡,哪怕到了如今,側出子在爵位繼承權上跟嫡出也是一樣的,更別說這位還是馬齊的長女。
富察家文有馬齊,武有馬武,都是朝中重臣,還有祖上傳下來的男爵,這樣的妻族,可謂是要面子有面子,要里子有里子。
富察家與張家,說一句云泥之別,其實也不為過。
*
頓頓青菜,白天關屋里拉弓打拳,太陽下山后圍著演武場跑步。
如此一個半月,淑嫻把今年長上去的肉全都減下來,人也顧不得擔心十年后的無期徒刑了,滿心滿眼只有肉。
油滋滋的烤肉片,軟糯肥美的燜豬腳,濃油赤醬的紅燒排骨,香噴噴的醬牛肉……
她跟額娘解釋過很多次了,減肥不能戒肉,嘴上吃肉跟身上長肉的關系不大,奈何額娘根本不聽她這套。
她又不能把碳水蛋白質那套理論拿出來,廚房那邊對她和她身邊的人嚴防死守,額娘每頓飯都過來盯著她吃。
無期徒刑固然慘,可吃不上肉的日子,毫無樂趣可言,生活仿佛都失去了意義。
人活著,不能沒有肉,不能沒有碳水,也不能沒有蔬菜。
這一個半月的減肥生活,給她帶來的最大改變身上掉下去的十五斤肉,也不是她不再那么恐懼十年后的無期徒刑,而是讓她意識到了食物的重要性。
如果將來一定要被關在一個四四方方的院子里坐牢,那可不能缺吃少喝,肉面菜一樣都不能少,不然就不是坐牢了,是作孽!
她得盡早準備起來才行。
淑嫻饞肉饞得眼睛都要冒綠光了,但覺羅氏卻對閨女現在這模樣極為滿意。
“如今這樣多好看,你自個兒喜歡白凈瘦弱的,旁人難道就不喜歡。
聽額娘的,這幾年老實點,別整天跑出去曬太陽,更不能像今年這樣一下胖這么多,別惹王爺生氣,順著點,得先有個孩子才行。”
閨女雖然有時犯倔犯渾,但不是那種沒腦子完全不考慮后果的人,相反她閨女在大事兒還是很靠譜的,該學的規矩都一絲不茍的學了。
以前在江南的時候還主動買過有關律令的書,不光自己讀,還帶著她們一道讀。
用閨女的話來說,讀律法書就是為了避免將來犯法而不自知。
她不擔心閨女嫁人后會犯了皇家的忌諱、違了紫禁城的規矩,只擔心閨女這缺了根筋的性子會跟王爺處不到一起去。
兩個人天長地久的事兒她不敢盼,只盼著閨女能有個孩子傍身。
不只是為了將來能有個依靠,更重要的是這男女之間有孩子跟沒孩子是完全不一樣的,有了孩子,情分更深,什么事情也都有個緩沖。
以自家女兒的性子,她實在擔心哪一日就把王爺得罪死了,倘若能有個孩子,王爺再怎么生氣,也要顧念孩子,便是懲戒也應該會留有余地。
淑嫻從來沒想過要生孩子,但這會兒也不辯駁,老老實實的點頭,額娘說什么便是什么吧,將來把鍋推到直郡王身上就行了,直郡王不跟她生孩子,她難道還要霸王硬上弓嗎。
“王府的幾個孩子那里,你就聽王爺的,他如果讓你照看你就照看,如果不讓你管,你就敬而遠之。”
“府里的妾室跟王爺的情分在前,對她們不能只講規矩,也要看王爺的面子。
管理王府后院跟管理莊子鋪子是不一樣的,不能一切都依著你的規矩,你要知道皇家和別家不同,王府只有王爺才是真正的主子。”
覺羅氏絮絮叨叨,恨不得把自個兒前半生所有的見識和經驗都塞進閨女腦子里。
淑嫻繼續乖巧點頭,心里怎么想的只有她自己知道。
她自然是不想也不會跟這位王爺對著干,該盡的責任總是要盡的,畢竟郡王福晉的工資可不低。
依著規矩,郡王福晉的年俸是郡王的十分之一,每年五百兩白銀,外加五百斛祿米,足夠養活她和她帶過去的人。
這些白銀和祿米還只是朝廷發放的工資,王府這邊肯定還要再發一份福利,像她帶過去的這些人,也要領王府的月俸。
總之,拿多少錢辦多少事兒,這樣的職業素養她還是有的。
直郡王是她的頂頭上司,她傻了才會得罪頂頭上司。
“咳咳。”覺羅氏說的口干舌燥,終于從袖口把傳家的‘書’拿出來,“你好好看看,有什么不明白的就問。”
這下淑嫻來精神了,古代的顏色書,她還真是頭一次見。
“我瞧瞧。”
左瞧右瞧,上瞧下瞧,這書的圖和文字描述都很是含蓄,有著欲語還休的朦朧。
就這?
還不如手機網頁上彈出來的顏色小廣告有科普性。
翻了幾頁,淑嫻就沒興趣看下去了,把書合上,交還給額娘:“沒什么看不懂的地方,都懂。”
她可是老司機了,直郡王更不是萌新,所以不必擔心她們新婚之夜會不和諧。
覺羅氏張了張嘴又閉上,臉頰滾燙,迅速把書卷起來放袖子里,起身走人。
“晚上好好休息,養好氣色。”
覺羅氏丟下一句叮囑走人,可還沒等她走出女兒的院子,眼淚便已經奪眶而出。
犟丫頭要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