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棚廢墟旁,空氣中彌漫著塵土與淡淡的血腥氣。那抱著斷腿的老兵**聲壓抑而痛苦,如同被遺棄的老狼,在角落里舔舐傷口。璟言沒有立刻上前,他如同一個真正饑渴疲憊的流民,先在附近臟污的地面上坐下,目光看似茫然地掃視周圍,實則將遠處那隊金兵騎兵消失的方向,以及眼前這老兵的狀態,都刻入腦中。
他需要情報,但不能顯得太急切。在這混亂之地,任何不合時宜的舉動都可能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他從系統空間里意念一動,半塊之前剩下的、有些干硬的炊餅出現在他手中(借助寬大衣袖的掩護)。他掰下一小塊,慢慢咀嚼著,目光偶爾與那老兵對上,遞過去一個混雜著同情和麻木的眼神。
老兵渾濁的眼睛在璟言手中的炊餅上停留了一瞬,喉頭不易察覺地滾動了一下,隨即又黯淡下去,將頭埋得更低。
璟言知道,饑餓是最好的突破口。他挪動身體,靠近了一些,將剩下的半塊炊餅遞了過去,聲音沙啞,帶著流民常見的頹喪:“老哥,湊合墊墊吧……這鬼世道?!?/p>
老兵猛地抬起頭,警惕地看了璟言一眼,但食物的誘惑最終戰勝了戒備。他一把抓過炊餅,狼吞虎咽地塞進嘴里,幾乎沒怎么咀嚼就咽了下去,噎得直伸脖子。
璟言又“費力”地從懷里(實則是系統空間)掏出那個皮水囊,遞給他。老兵接過,猛灌了幾口,長長地哈出一口氣,看向璟言的眼神少了幾分警惕,多了幾分復雜。
“謝了……小兄弟?!崩媳穆曇羧缤畦專瑤е鴤〉奶撊?,“看你不像常在外頭跑的,怎么也落到這步田地?”
“家里……沒了。”璟言低下頭,編造著一個模糊的悲慘身世,“跟著人流跑到城里,沒想到……”他沒說完,只是重重嘆了口氣,目光“無意”地瞟向金兵消失的方向,臉上適時的露出一絲恐懼,“那些煞神……天天這么來去,也不怕咱們城上的官兵殺出來?”
“殺出來?”老兵嗤笑一聲,帶著濃重的嘲諷和絕望,“拿什么殺?城上的爺們兒能守住墻垛子就不錯了!還殺出來?那是送死!”
他壓低聲音,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音量道:“看見剛才那隊金狗沒?領頭的那個,叫孛堇(bó jǐn),是他們那邊十夫長的叫法,兇得很!隔三差五就帶著他那幾個崽子,在西邊這片轉悠,專門撿漏,殺咱們潰散的弟兄,搶掠落單的百姓……媽的,老子這條腿,就是前天被他們追的時候,從坡上滾下來摔斷的!”
孛堇!十夫長!
信息對上了!璟言心中一動,果然是他!
他臉上露出恰到好處的憤恨和后怕:“這些天殺的!就沒人管管嗎?咱們官兵……”
“管?誰管?”老兵啐了一口帶血的唾沫,“城里兵馬就那么多,四處救火都來不及,哪還抽得出人手來清剿這些游騎?再說了,這些金狗精得很,馬又快,看你人多了就跑,人少了就圍上來咬一口……難纏!”
他頓了頓,或許是看在半塊炊餅和水的份上,又或許是積壓的怨憤需要傾訴,繼續道:“這孛堇,一般晌午前后會出來一趟,沿著西邊那片燒毀的村子邊緣巡邏,有時候也會去更遠處那個廢棄的磚窯看看,那邊偶爾有躲藏的流民……太陽落山前肯定回去,他們的臨時營盤,就在西邊五里外那個叫‘亂葬崗’的土坡后面,跟另一支更大的隊伍在一起?!?/p>
晌午前后……廢棄磚窯……亂葬崗土坡……
關鍵的信息一個個蹦出來,如同拼圖般在璟言腦海中逐漸清晰!他甚至能感覺到腦海中系統界面那“獵殺伊始”任務的倒計時,跳動得更加急促了!
“廢棄磚窯……”璟言喃喃重復了一句,臉上露出思索的神色,“那地方……好躲嗎?”
老兵看了他一眼,眼神有些古怪:“怎么?小兄弟你想去那邊躲躲?我勸你死了這條心!那地方看著隱蔽,實則是個死地!就一條路進去,四面都是高墻,被金狗堵在里面,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前兩天就有一伙想躲進去的流民,被那孛堇帶人堵在里面,一個都沒跑出來……”
死地!絕佳的伏擊地點!——這是璟言聽到描述后的第一反應!
對于需要隱蔽和逃竄的流民來說是死地,但對于有心算無心、準備充分的獵殺者而言,那里狹窄的地形,反而能限制金兵騎兵的機動性,成了天然的陷阱!
一個大膽的計劃雛形,瞬間在他心中勾勒出來——利用那廢棄磚窯作為誘餌或者戰場!
他壓下心中的激動,對老兵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多謝老哥提醒……我就是隨便問問,哪敢去那種地方。”他頓了頓,又從“懷里”摸出一小包之前從庫房順來的、用油紙包著的粗鹽,塞到老兵手里,“老哥,這個你留著,兌水擦擦傷口,或許能好受點……我,我得去找點水了。”
鹽在這時候也是硬通貨,尤其是對傷員而言。老兵接過鹽包,愣了一下,看著璟言的眼神更加復雜,最終只是重重嘆了口氣,低聲道:“小兄弟……自己保重吧,這世道,能活一天算一天?!?/p>
璟言點了點頭,沒再說什么,站起身,佝僂著身子,重新匯入了蠕動的人流。但他前進的方向,卻不再是漫無目的,而是朝著西面,朝著那片被焚毀的村落,朝著那個廢棄的磚窯,以及那個名叫“孛堇”的金兵十夫長!
目標已然鎖定!
獵殺,即將開始!
藏鋒于鈍,養辯于訥。真正的獵手,往往以獵物的形態出現。
他需要盡快返回藏身地,與趙鐵柱商議,完善這個利用地形、以弱博強的獵殺計劃。時間,只剩下兩天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