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彎刀握在手中,粘稠的血液順著刀身滑落,滴在枯黃的草葉上,發出幾乎微不可聞的輕響。璟言拄著刀,半跪在地,胸膛如同破舊的風箱劇烈起伏,每一次吸氣都帶著鐵銹般的血腥味和肺部撕裂的痛楚。小腿的傷口、肋下的擦傷,以及過度透支體力帶來的虛脫感,如同潮水般陣陣襲來,幾乎要將他吞噬。
周圍,火把的光芒連成一片刺眼的光圈,映照著一張張金兵猙獰而充滿殺意的面孔。馬蹄不安地刨著地面,揚起草屑和塵土。弓箭手已經重新搭箭上弦,冰冷的箭鏃在火光下閃爍著死亡的光芒,牢牢鎖定了他這具強弩之末的身體。
結束了么?
璟言看著地上黑狐那尚有余溫的尸體,心中沒有大仇得報的快意,只有一片冰冷的疲憊和諷刺。殺了叛徒又如何?終究還是沒能逃出這絕殺之局。顧清風……好一個運籌帷幄的顧社長!
他嘗試調動體內那所剩無幾的系統能量,試圖激發最后一絲力氣,哪怕只能再拉一個墊背的。然而,回應他的只有更深的疲憊和能量接近枯竭的警告。
就在他準備拼死一搏,做最后困獸之斗的剎那——
異變陡生!
“嗚——嗚嗚——”
一陣低沉卻極具穿透力的牛角號聲,毫無征兆地從金兵包圍圈的外圍,那片更深的黑暗中響起!這號角聲蒼涼而肅殺,絕非金兵所用!
緊接著,是如同驟雨般密集的弓弦震響!
“咻咻咻——!”
無數箭矢帶著凄厲的破空聲,如同飛蝗般從外圍黑暗中傾瀉而出,精準地覆蓋了外圍的金兵騎兵!
“啊!”
“有埋伏!”
“后面!后面來了!”
慘叫聲、馬匹的悲鳴聲、以及金兵驚慌失措的怒吼聲瞬間取代了之前的肅殺!外圍的金兵人仰馬翻,陣型大亂!
與此同時,一陣更加激昂的喊殺聲如同驚雷般炸響!
“殺——!誅殺金狗,清理門戶!”
“清風社的兄弟,隨我沖!”
只見數十道矯健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從黑暗之中殺出!他們人數雖不及金兵,但個個身手不凡,配合默契,如同一柄燒紅的尖刀,狠狠捅進了混亂的金兵側翼!為首一人,青衫長劍,身先士卒,劍光閃爍間,已有兩名金兵捂著喉嚨倒下,不是顧清風又是誰?!
顧清風?!他怎么會在這里?!還帶著人攻擊金兵?!
璟言猛地抬起頭,布滿血污的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的震驚!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完全超出了他的預料!
顧清風帶來的這批人顯然都是社中真正的精銳,戰力彪悍,而且似乎早有準備,專挑金兵混亂和薄弱處下手。內外夾擊之下,原本志在必得的金兵瞬間陷入了更大的混亂,搞不清到底有多少敵人,指揮系統近乎癱瘓。
顧清風一劍逼退一名金兵頭目,目光迅速掃過戰場,立刻鎖定了半跪在地、渾身浴血的璟言。他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復雜,隨即化為決然,高聲道:“璟兄弟!堅持住!我等來也!”
他帶著幾名心腹,如同劈波斬浪般,硬生生殺開一條血路,沖到了璟言身邊,迅速在他周圍形成一個保護圈。
“顧……社長?”璟言看著近在咫尺的顧清風,聲音沙啞,眼神中充滿了警惕與疑惑。他手中的彎刀依舊緊握,并未因為對方的“救援”而有絲毫放松。
顧清風似乎看出了他眼中的疑慮,一邊警惕地注視著周圍且戰且退的金兵,一邊語速極快地低聲道:“時間緊迫,長話短說!黑狐早已叛變,與金人勾結,意圖將我清風社賣個好價錢!此次名單任務,本就是他與金人設下的圈套,意在借刀殺人,除掉你這個潛在的威脅,同時試探于我!”
他揮劍格開一支冷箭,繼續道:“我早已察覺其異動,只是苦無實證,且其在社中根系頗深,貿然動手恐生內亂。故而將計就計,派你前來,一是借你之手引出叛徒,二是借此機會,清理門戶,并將計就計,反咬金狗一口!只是沒想到……黑狐竟如此迫不及待,險些害了璟兄弟性命!此乃顧某失察之過!”
原來如此!將計就計!引蛇出洞!
璟言心中豁然開朗,但隨即涌起的是更深的寒意。好一個顧清風!好一個梟雄手段!為了清除內患,不惜以他這“外人”為誘餌,將他置于如此險地!若非他自己有些保命底牌和運氣,此刻早已是一具冰冷的尸體!
這所謂的“救援”,恐怕更多是為了確保名單不落入金人之手,以及……親眼確認黑狐的死亡!
“顧社長……真是好算計!”璟言咬著牙,聲音從齒縫里擠出,帶著一絲壓抑的憤怒和后怕。
顧清風臉上露出一絲恰到好處的愧色與無奈:“情勢所迫,不得已而為之。顧某在此向璟兄弟賠罪!待回到據點,定當厚報今日之恩,并給予璟兄弟應有的交代!”
說話間,在顧清風帶來的生力軍內外夾擊下,失去統一指揮的金兵已然潰不成軍,留下十幾具尸體,殘余者紛紛四散逃入黑暗。
戰斗,在突如其來的反轉中,迅速落幕。
荒野重歸寂靜,只剩下血腥味和火把燃燒的噼啪聲。顧清風帶來的手下開始迅速打掃戰場,救治傷員。
顧清風收起長劍,走到璟言面前,看著他渾身是傷、搖搖欲墜卻依舊眼神銳利的樣子,心中也是暗自凜然。此子,比他想象的還要堅韌和難纏。
“璟兄弟,傷勢如何?可還撐得住?”他伸手欲扶。
璟言微微側身,避開了他的手,自己用彎刀支撐著,艱難地站直身體。他從懷中(實則是系統空間)取出那份真正的名單,遞了過去,目光直視顧清風:“顧社長,你要的東西。”
顧清風接過名單,看也不看便收入袖中,仿佛那并非什么驚天動地之物,只是完成了一件尋常任務。他看著璟言,語氣真誠了許多:“此番多虧璟兄弟力挽狂瀾,不僅取回名單,更助我社鏟除內奸。從今日起,你便是我顧清風,是我清風社,真正的生死兄弟!”
絕處逢生疑云散,然梟雄之心,深不可測。這看似坦誠的接納,背后是否藏著更深的圖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