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始的三年,我恨所有人,恨國公爺,恨他,恨你,但最恨的還是自己,恨自己軟弱、恨自己弱小,恨自己不敢反抗……可是,有什么用呢?后來的四年,人都麻木了,就這樣過吧……恨又能怎么樣呢?恨也好累呀……”林鳶的手臂徒然垂下,眼眶干澀,她已經(jīng)哭夠了,不想再哭了。林鳶轉(zhuǎn)過來,看著郭以安,目光平靜如水。
郭以安臉上滿是心疼之色,張了張嘴,卻什么話都問不出口。
林鳶低頭淺笑:“你知道嗎?如果七年前你跟我說這句話,我必定義無反顧地答應。可如今,你覺得我們還能回得去嗎?”
郭以安往嘴里灌了好幾口酒,一言不發(fā)。
兩人就這樣并排的坐下,默默的喝著酒。郭以安不知道喝了多少,身體開始有些搖晃,后來干脆四仰八叉地仰面躺倒,他閉著眼睛,輕聲哼著歌,那是他們共同熟悉的旋律。
他似乎醉了,鳶兒也將酒壇中的酒一飲而盡,閉上眼睛跟著和。
突然,郭以安猛得睜開了眼睛,轉(zhuǎn)過頭看著鳶兒,桃花眼眼眉彎彎,柔聲道:“下次下藥,記得多下一點,這點蒙汗藥對我無用。這幾年我成宿睡不著覺,那安神丸一把一把地吃,現(xiàn)在,這些蒙汗藥對我來說都沒什么用了。”
林鳶面色一紅,知道這些小把戲,自然瞞不過他。只不過,她確實是別無他法,只能鋌而走險。在軍營之中,她絕無可能得手,只有將郭以安引出軍營,才有一線可能。
林鳶早就知道,郭以安定然已經(jīng)看透了她的偽裝,就算將和離書拿回來也沒有意義。可是,一想到和離書在他的手中,她便如芒在背,如鯁在喉。
“對了。”郭以安指了指林鳶的馬,忍不住笑出聲,“剛剛就想問了,你那丑馬哪兒弄的?回頭我給你挑一匹好看……”
郭以安還未說完,便閉上了眼睛,側(cè)臉的輪廓被篝火印得很清晰,他的睫毛很長,鼻子很挺,嘴唇看起來好像很軟,他的呼吸勻稱,很沉,睡得很香。林鳶一時間看的有些出神,她突然意識到自己在做什么,慌忙轉(zhuǎn)過頭,不敢看他。
“喂,你真睡著了?剛剛不是還說……”林鳶的雙手有些發(fā)顫,就是現(xiàn)在,把和離書拿回來,這些東西肯定在他身上!
林鳶一想到等一下要做什么,還未做,心跳便突然加速了,她渾身都有些不自在,手也微微發(fā)抖。林鳶捏了捏自己的雙手,穩(wěn)了穩(wěn)心神,自己給自己打氣:“有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解個扣子嗎?又不是沒見過。”
話雖這么說,但林鳶的臉,還是燒得有些燙。
林鳶雙膝跪地,輕手輕腳,爬過去,她跪坐在郭以安跟前,深吸一口氣,目光落在他交疊于腹前的手,和離書該是藏在懷里的,只要將郭以安的手拿開,從懷里將和離書拿出來就可以了,很簡單!
林鳶吞了吞口水,鼓起勇氣,伸手去解最上面那顆盤扣,指尖剛要碰到他衣襟,他忽然動了動,像是要翻身,嚇得她猛地縮回手,身體往后仰,連呼吸都不敢太重。
等了片刻,見郭以安只是哼了哼,又沉沉睡去,林鳶才敢再次嘗試。
她的手再次滑入他的懷中。
這一次,指尖擦過他溫熱的衣襟,布料下是他平穩(wěn)的心跳,“咚、咚”,隔著層衣料傳到她手心里,竟比自己的心跳還要清晰。誰知越是急,這顆盤扣,越是解不開,費了好大的勁,這顆盤扣終于開了,林鳶長舒一口氣。
林鳶的指尖往里探時,不小心觸到他溫熱的胸膛,那溫度燙得她像被火燎了似的,惹得她一激靈,臉頰“騰”地燒起來,連耳根都紅透了。她太專注于懷中的那封信,卻沒有注意到郭以安手指微微顫了顫,耳朵已然通紅,以及嘴角那不易察覺的微笑。
她眨了眨眼,咬著下唇,逼著自己定下心,再次伸手進去,指尖在他懷里摸索著,觸到硬硬的紙張時,心中一喜,有了!
就在她捏住信封往外抽時,手腕突然被一只溫熱的手攥住,力道不重,卻讓她渾身一僵。她猛地抬頭,撞進郭以安清亮的眼眸里。他哪有半分醉態(tài)?
他騙她!
四目相對的瞬間,林鳶只覺血脈噴張,心咚咚直跳。
郭以安忽然用力一拽,她重心不穩(wěn),直直跌進他懷里,帶著酒氣的溫熱氣息撲面而來。不等她反應,他已翻身將她壓在身下,沙地的粗糙隔著衣料硌著后背,卻遠不及心頭的慌亂來得真切。
“你騙我。”林鳶又羞又惱,他又捉弄她!
郭以安低笑一聲,將腦袋湊過來,嘴巴靠近她的耳邊,氣息拂過她的耳朵,他的頭發(fā)落下來,撓得她好癢:“我什么時候騙過你?我剛剛不是告訴過你嗎?這些藥對我沒有用。下次不要在我的酒里下藥了。小心……我會酒……后……亂……性。”
郭以安靠的那樣近,林鳶都能聞到他衣服上皂角的味道,很清新,可是她現(xiàn)在根本顧不上這些,有些人已經(jīng)讓她方寸大亂。
郭以安緩緩低下頭,鼻尖先是輕觸她碎發(fā),然后掃過額頭,接著順著她的鼻梁往下輕輕刮過。
林鳶嚇得呼吸都亂了,睫毛亂顫,下意識縮緊了身子,閉緊了眼睛,他……他想干嘛?
郭以安看著被他逗得臉色通紅的林鳶,停了下來,嘴角不自覺的揚了起來,笑意從眼底漫出來,連眉頭的那顆痣都看起來特別溫柔。
林鳶只覺,郭以安的鼻尖掃過她的鼻尖,輕輕蹭了幾下,像羽毛掃過,帶著他身上淡淡的酒氣,好癢啊!
等了好久,預想的事情卻并沒有發(fā)生,林鳶微微睜開眼瞧,就聽頭頂傳來均勻的呼吸聲,然后,“咚”的一聲,郭以安一頭栽在她頸窩處,帶著笑沉沉睡了過去。
林鳶只覺身上一沉,呼吸都被壓得滯了半拍。
林鳶長舒了一口氣。
藥起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