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鳶一下子打起精神來,仔細觀察起死者身上的細節,一時間都忘記了自己的處境。
死者的皮膚緊緊繃著骨頭,根據剛剛尸體躺在自己身上的觸感,這死者死了至少有好幾個時辰,甚至有可能一天以上了。
沙漠的溫度很高,尸體**速度很快,已經能夠聞見十分“濃郁”的尸臭了。
這令人作嘔的臭味,林鳶太熟悉了……
死者的皮膚干干的,毫無彈性,所以剛剛擦過林鳶臉頰時,那種觸感就像扒下來,干燥了三五天的牛皮擦過臉一樣,有點粗糲。這應該是沙漠太干燥的緣故,若是下些雨再濕潤些,這尸體上的腐肉怕是都掛不住。好在干燥,所以尸體的腐爛速度快,但還沒出尸水,不然要是有尸水,沾到了,那就真的要命了!
林鳶這樣想著,只覺得胃里惡心得翻江倒海。
林鳶盡量讓自己不要去“回味”剛剛的親密接觸,她強迫自己去思考。
這死者不知道他是死在沙漠里,還是從別的地方死亡了以后,再到這里拋尸。所以,林鳶一下子也很難推斷他死亡的時間。
起風了,一股腐味傳來,那味道像是陰溝里死老鼠的味道。林鳶忍不住想要干嘔起來,心中長嘯:前幾日剛被死者抓腳,今天又跟尸體擁抱。最近是走了什么霉運?回去以后,看來要去找個廟拜一拜。
林鳶還沒有完全緩過神來,那具尸體竟慢慢陷入了流沙當中,瞬間被沙粒吞噬,只余下林鳶臉頰剛剛的觸感,還有環繞在四周尸體那特有的腐臭味。她下意識去抓那具尸體,已然來不及。
林鳶心中有些懊惱,卻又有些慶幸,還好沒抓住,不然又得惡心上一陣,算了,不是所有的事情自己都能管得了的。
至少,現在不是救尸體的時候,她自己都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了。
她低頭看自己陷在沙中的腿,只覺得那片流沙仿佛有一股吸力,現在沙子已經到了大腿,糟糕!
再不逃,就逃不掉了!
但是,沙子上有一樣東西閃著光,吸引了林鳶的注意。
“珠子?”林鳶定睛一看,是一顆圓滾滾通紅的香樟木珠子!好眼熟!
又是一顆!
眼看著那顆珠子就要沒入沙中了。林鳶眼疾手快,撲過去,一把抓住那顆珠子。林鳶將珠子拿在手中仔細查看,這珠子跟死在金桂坊的趙潑皮身上發現的香樟木珠子極其相似,可以說是一模一樣,怎么會這么巧合?
難道是連環殺人案?
林鳶腦中有一個念頭劃過。但是一瞬間卻沒抓住,隱隱感覺有哪里不對。
林鳶還來不及細想,耳邊響起了莊景行的聲音。
“怎么會這樣?怎么會這樣?這是我的馬夫!他怎么會在流沙里?”莊景行拖著受傷的那條腿,趕來了,他的語氣悲痛,連連搖頭,不相信這是真的,“這兇手為什么這么狠心?他又做錯了什么呢?關他什么事兒呢?有什么事兒沖我來呀!”
莊景行面色通紅,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打擊太大,一時之間木訥地站在那,一言不發。
“你冷靜些,節哀?,F在,救人要緊!”郭以安已經趕到,他雙眼盯著林鳶,將右肩膀上盤著的繩索“啪”地一下丟下地,另一只手拍了拍莊景行的肩膀幾下,就當是安慰了,畢竟他歷來不太會安慰人,加上現在,他也沒有安慰人的心情??礃幼?,莊景行是指望不上了,只能靠自己。
“鳶兒,別動!千萬別動!”郭以安朝林鳶喊了一聲,他的聲音帶著急顫,人已快步沖到流沙邊緣,卻不敢再往前半步,“快!慢慢躺下,把身體放平!”
見到郭以安回來了,林鳶這才覺得心中松了一口氣。然而,腳下的沙子根本不給她放松的機會,只覺得身子往下一沉,雙腳像被無數只滾燙的手死死攥住,每掙扎一下,身子就往沙子里陷得更深,轉眼沙子已沒到膝蓋。她能感覺到沙粒正順著褲管往里鉆,緊接著,胸口驟然發緊,連呼吸都變得急促。那是種被活埋的恐懼,正從腳底一寸寸爬上來,扼住她的喉嚨。
林鳶做了幾個深呼吸,可是呼吸并不順暢。林鳶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咬著牙按郭以安說的做。林鳶松開蜷緊的手指,一點點將身體向前傾,讓自己緩緩趴著貼向沙地。起初身下的沙子還在瘋狂下陷,可隨著身體接觸面增大,下沉的速度竟真的慢了下來。
“對,就這樣,保持?。 惫园补蛟谏尺叄w快解開繩索,將一端狠狠系在隨身攜帶的匕首上,用力往林鳶身邊擲去。短刀“噗”地扎進沙子里:“抓住繩子,抓緊,我拉你過來!”
林鳶指尖顫抖著夠到繩索,緊緊攥住,將繩索拉過來,綁在自己的腰間。郭以安身子后傾,雙腳蹬住地面,一點點收著繩。林鳶則平趴著,想借著拉力緩緩將身子從沙子里拔出來,好在身下的沙子仍在微微流動,卻再沒繼續下陷。
可是流沙的吸力不可小覷,加上郭以安受到那蒙汗藥的影響,手腳的氣力并未完全恢復。所以,任憑郭以安使盡全力,林鳶也紋絲不動。
繩索本就不粗,緊繃著,就這樣僵持著。這繩索是郭以安從馬車上找到的,由幾根繩索打結連成的,事情緊急,打結的地方并不牢固,眼看著離郭以安最近的那個節有松動的痕跡。
“鳶兒加把力,趕緊上來,這繩子要斷了!”郭以安心急如焚,臉色漲得通紅,他將繩子纏在身上,用力往后倒,使出了全身的力氣。
林鳶的手指被麻繩勒出深深的印記,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
郭以安咬緊牙關,手臂上的青筋暴起,將那根磨得發亮的麻繩攥得死緊,一點點將她從流沙當中往上拽。林鳶的身體已經能勉強抬出沙面,手指幾乎要觸到旁邊堅實的地面,馬上就要成功了!
“啪!”
一聲脆響,麻繩打結的地方,此刻終于不堪重負,應聲斷開。
繩子失去拉力,郭以安一下子沒控制住,狠狠往后摔去,后腦勺磕到地上,半天沒起來。
林鳶只覺得手臂上的拉力猛地一松,身體像被無形的手狠狠往下一拽,驚呼尚未出口,整個人便又重重跌回流沙之中,滾燙的沙粒瞬間漫過她的脖頸,胸口感覺到重壓,窒息感如潮水般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