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井口傳來郭以安的聲音,那聲音有些沙啞,聽起來焦躁不安:“鳶兒,你沒事吧?”
“我沒事。”林鳶沖著井口回復道,“你……怎么了?”
郭以安沒有回答,丟下一根麻繩。
林鳶用力拉了拉麻繩,發現很結實,心中猶豫了一會,這才拽著麻繩往上爬。
垂懸的麻繩一動不動,林鳶心中有些納悶,郭以安怎么沒有幫忙拽繩子。
從井口爬出來的時候,天邊已經泛起了魚肚白,林鳶一眼看到斜靠在井邊的郭以安,只見他半閉著眼睛,左手背有一條細長的傷口。郭以安右手拿著匕首去扎自己的大腿,以保持清醒。他的身邊散落著好幾根弩箭。
林鳶這才看到,那根麻繩是被綁在一棵樹上的,難怪會不動。
“郭以安,發生什么事情了?”林鳶蹲下身子,扶著郭以安坐起來,只見郭以安嘴唇青紫,左手背的傷口腫得老高。
是中毒了!林鳶連忙從懷里掏出一個白色瓷瓶,往郭以安嘴里倒了一顆藥丸。
這藥是百花散,據說是能解百毒,即使遇到刁鉆的毒藥,解不了,至少能緩解。但是藥丸被塞進去郭以安的嘴里,卻毫無反應。
“郭以安,你不要死!”林鳶的聲音顫抖,“你不能死!”
雖說,她一直想殺他,可是當他真的要死的時候,她突然覺得內心慌得不行,林鳶又往郭以安嘴里倒了好幾顆藥丸,手控制不住得發抖。
“咳咳……”許久,郭以安的神志才略微恢復了清明,咳嗽了幾聲,笑了,“別喂了……再喂,該吃飽了!”
“你還笑!”林鳶用力錘了郭以安的胸口一下,氣惱道,剛剛把她嚇得夠嗆,只是后半句,話到嘴邊,吞了回去,“到底怎么回事?”
“你剛下井,便有人用弓弩暗算我,先前被我躲過幾箭,但是,我腰間綁著麻繩,所以就如同一個固定靶子。此人很狡猾,故意朝井邊的麻繩連發弩箭,我為了防止麻繩斷裂,只能用手去擋,不慎被箭矢劃傷了左手手背。”
郭以安看著林鳶擔憂的表情,故作輕松笑了:“沒事,那人也被我用弩箭刺中了左臂,即使逃了,也能找出來。我中毒,她應該也中毒了。而且聽聲音,應該是個女子。”
“女子?”林鳶若有所思,她撿起地上的一根弩箭仔細檢查,那弩箭箭頭上泛著黑色的光澤,“這究竟是什么毒?”
林鳶小心地將這弩箭用帕子包起來,打算回去之后,再做打算。
她看到弩箭上的圖案時,瞬間愣住了,從頭到腳,通體冰涼,這弩箭上居然有一朵薔薇花!那圖案與前世射殺她的箭上的如出一轍!林鳶抬起頭,目光落在郭以安臉上,這箭有沒有可能就是他的?可是,郭以安的神情又不似作假。
林鳶一時不知該作何判斷,只能沉默地將這支弩箭小心收起來,若有所思看了郭以安一眼,這箭,跟他有關系嗎?剛剛的事,會不會是他自演自導的?
郭以安卻不似作假,啞著嗓子:“這毒很奇怪……”
“我剛剛中毒后,身體幾乎完全不能動,但是頭腦卻異常清醒,就像……就像鬼壓床……”郭以安回憶起剛剛中毒的感覺。
“腦子清醒?像鬼壓床那樣?”林鳶若有所思,真相似乎就要大白了,但是就差那么一點點,沒辦法將所有的事情連成線。
林鳶轉念又一想,那豈不是,剛剛自己說的話郭以安都聽見了?林鳶的臉瞬間紅了起來,好在郭以安沒有太過注意,只是簡單地講述了剛剛發生的事情。
林鳶攙扶著郭以安挪到一處長廊背風處,避開風雪。
莊家太大了,此地又偏僻,周圍一個人都沒有,而郭以安幾乎走不了,林鳶又背不動他,放他一人在此處也不放心,萬一兇手返回。他們只好等莊景行回來。
郭以安把剛剛的經歷簡單講述了一遍:“半個時辰以前,我把麻繩,一點點往下放麻繩,突然林間射出一支弩箭,那箭看樣子,是從很近的地方射出的,很快。我躲開了第一箭,后續又連發了幾箭,若是平日,這箭矢于我而言,根本不算什么。可是,我腰間綁著繩子,我一動,你那邊的繩子也會動,我生怕你會撞到井壁,所以,我讓自己的移動范圍盡量小。
當你問我,發生什么事時,我只想讓你盡快上來。因為這樣,真的太被動了,敵在暗,我在明。兇手也很狡猾,她不瞄準我,因為我會躲,她射不中;她瞄準的是井邊的繩子,我沒辦法,只能用手去擋,誰知,那箭上有劇毒!兩箭一前一后,我擋下了這一箭,卻沒擋住另一箭,麻繩還是斷了。我真的很擔心,你會摔壞,還好,后來聽到你的喊聲,可是我聽得見,但說不出話。
我猜,兇手的弩箭已經用完了,一定是在等我毒發,好一擊必中,我也在等一個機會。我動不了,只能將計就計,便藏了一支弩箭在手里,用力咬自己的舌頭,用疼痛來保持自己的清醒。兇手等不及了,慢慢靠近井邊,手里拿著一塊巨石,我裝作暈死過去的樣子,等她到跟前來。兇手穿著黑色夜行衣,渾身包裹得嚴嚴實實,她想往井里,扔石頭!我趁她不備,用箭矢刺中了她的左臂,她尖叫起來,聽聲音,是個女人!”
“女人?”林鳶有些驚訝,努力回憶過往的線索。
“是,一個很聰明的女人,我們兩人就這樣僵持著,都在等對方松懈,給對方致命一擊。說來也奇怪,遠處傳來一聲狗叫,一只碩大的黑狗奔襲而來,呲牙咧嘴,就要去咬那黑衣女人,那女人看起來很害怕,轉身跑了。它一把把我撲倒了……”郭以安的聲音頓了頓。
“啊?沒事吧?”林鳶緊張地握著郭以安的胳膊。
“沒事,我也以為它會咬我,結果它只是拿舌頭舔我,舔得我一臉口水!”郭以安干笑了兩聲,“這狗真的很聰明,我讓它幫我找麻繩,它居然真的找來了。后來的事情,你也知道了,我看你能上來,心里放松,就暈了過去。那狗,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林鳶望著長廊盡頭,若有所思。
此時天剛擦亮,東方天際泛著一層薄而冷的魚肚白,雪已經停了,一陣風吹來,又臟又濕的衣物貼在身上,林鳶突然感覺有些寒意,打了個寒顫。
郭以安見狀,連忙將身上的外衣脫下來,披到林鳶身上。
突然,一陣敲敲打打的聲響突然從靈堂方向傳來,混著銅鑼的悶響和雜亂的腳步聲。
“這是什么聲音?”林鳶與郭以安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愕然。
林鳶猛地從地上彈起來,心中焦灼:“不好!是靈堂那邊!要出殯了!我們快去將棺柩攔下!不然莊延年就要被活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