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郭以安不但不起身,反而將腦袋慢慢靠近她。他的鼻尖輕觸林鳶的額頭,然后,慢慢往下,沿著她筆挺的鼻梁,一點點摩挲。
林鳶只覺得自己心狂跳,臉上滾燙,整個世界仿佛喧鬧非凡,嗡嗡作響,她有些暈。
郭以安閉上了眼睛,停下了動作,他們鼻尖碰鼻尖,額頭抵著額頭,安安靜靜地靠在一起。
林鳶也閉上了眼睛,她的心突然安靜了下來。
人一旦看不見,聽力就會變得異常靈敏。
林鳶甚至能聽到,歸巢的兩只鳥兒在相互理著羽毛,它們親昵地挨在一起,毛茸茸的腦袋相互蹭著。
“鳶兒……”郭以安在林鳶耳邊呢喃,“原諒我,好不好……”
林鳶眼眶一熱,鼻子有些酸,眼淚幾乎就要掉下來,許久才說得出一句話:“我不知道。”
她真的不知道,殺了他,她下不去手;不殺他,過不了自己心里的那一關。
林鳶知道她有無數次機會殺了他,可是她一次一次的給自己找借口。對于自己內心的想法她再清楚不過,只是她連自己都騙,騙自己總有一天會殺了他。
突然,腦海里出現了她被箭射中的那個畫面,她心臟被貫穿的地方突然劇烈抽搐起來,疼得她直不起腰來。林鳶用手一下子攥住心口的衣服,面露痛苦之色:“啊!”
“鳶兒你怎么了?”郭以安一下子慌了,想要查看,卻無從下手。
林鳶疼得幾乎開不了口,她右手緊緊攥著胸口。郭以安一手摟住她的后背,一手托住膝彎,打橫將她抱起,從樹上一躍而下。
郭以安讓林鳶平躺在床上,轉身便想要去叫大夫,卻被林鳶一把拉住了手。
那雙手很大,骨節分明,握在手中,是溫熱的觸感。郭以安的手一動不敢動,只是僵著。
“不必請大夫,老毛病了。”林鳶終于能夠開口說話了,“一會兒便好了。”
林鳶知道這疼,根本不是疾病,只是心病而已,只不過之前只是會抽搐疼一下,并不會這樣夸張。這次不但疼得連話都說不出,而且還疼了這么久。
林鳶估計,她一天不殺了郭以安,她這個應該是毛病好不了了。
但是,若是殺了郭以安,她會不會也會……心疼?
林鳶這毛病,過去那陣,便跟無事人一樣,她便起身轉了個圈笑道:“你看,真的沒事!”
郭以安到底還是讓顧無歡給林鳶檢查了一番,又開了一堆苦死人的藥,這才放過她。
她費了好大勁才把郭以安打發走。
林鳶這才能松口氣,躺在床上,腦子里很亂,前程往事,一件件一樁樁,想著想著,不知什么時候,困意襲來,便沉沉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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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鳶迷迷糊糊,感覺自己躺在地上一堆稻草上。她緩緩睜開眼睛,朦朧中知道這是一處破舊屋子,屋內空空蕩蕩,家徒四壁。
林鳶感覺這具身體渾身無力,連手都抬不起來,她的渾身滾燙,喉嚨干咳得難受。
這應該是夢吧,可是這夢怎么這么真實。
門被吱呀一聲被打開,進來一個身材微胖的農婦,她身上的衣服打了不少補丁。她快步走到稻草堆邊,蹲下,用手摸了摸林鳶的額頭。林鳶只覺得冰涼的觸感,讓她感覺很舒服。
這農婦一張嘴,眼淚就掉了下來:“鳶兒啊,你感覺怎么樣了?你阿娘走得早,你爹被抓去當兵,如今為了救什么國公爺,丟了性命……可憐你這苦命的孩子,小小年紀便沒了父母……嬸子沒用,沒照顧好你……你病得這樣厲害,該怎么是好啊……”
林鳶費力地舉起小手給那農婦拭去了眼角的淚水:“嬸子,別哭。鳶兒沒事…”
林鳶看了看自己眼前舉起來的那雙小手,纖細而瘦弱,仿佛輕輕一掐就會斷。
她想起來了,這是她五歲的時候,那時候她生了一場大病,差點就死了。
林鳶的父親是軍營里最厲害的密探,但是卻因為救國公爺,丟了性命。臨死前,他父親將她托孤給國公爺。后來,國公爺也確實信守諾言,她被國公爺帶回了國公府,找了名醫醫治,這才撿回一條命。
嬸子緩了緩,扯出一個勉強的笑容:“對了,外面有人來接你了,說是國公府的人,你去了要乖,那大戶人家跟我們不一樣。嬸子給你做了一個小枕頭,晚上害怕了,半夜醒來想嬸子了,就抱著他……”
嬸子說著說著,眼淚又落了下來。
鳶兒張了張干澀的嘴:“嬸子不哭,鳶兒會乖,會聽話的。”
嬸子將小鳶兒摟到懷里,又哭了一會,這才收斂了眼淚,眼中滿是不舍:“你說我哭什么,你是去享福的,我應該開心才是……”
看到這個場景,林鳶心中也滿是傷感,她知道,前世,自己去了國公府不到一年,嬸子因為想要多摘些酸棗,給她做酸棗糕,從山崖上滾落,悄無聲息地死了。自己連最后一面都沒有見上。
“嬸子你不要去摘酸棗糕,好不好?會摔死的。”林鳶明知道這是夢,但還是忍不住說了這句話。
“啊?”嬸子一愣,很是詫異,但還是點了點頭,“你這孩子燒糊涂了吧?嬸子不去就是,你放心吧!”
小鳶兒被抱上馬車,放在軟軟的墊子上,搖搖晃晃的馬車讓鳶兒又陷入了沉睡著了。本來睡得挺舒服,但是馬車好像很搖晃,那個小枕頭好像壓住了胸口,呼吸都不順暢,但是,她想拿掉卻怎么拿也拿不掉。
林鳶是側睡著的,突然覺得脊背發涼,感覺身后有一個黑影悄悄靠近,一種本能的恐感將她籠罩。作為密探,她知道后背對著敵人,這是大忌,但是,她想翻身過來,渾身卻不能動彈,唯有余光能看見黑影慢慢走近,站在她身后,就這樣盯著她。
林鳶感覺呼吸越來越困難,想叫人,卻叫不出聲來。那種恐怖的窒息感像粘膩的黑色液體將她包裹,堵住她的喉嚨,讓她呼吸不暢,讓她發不出聲音。
林鳶用唯一能動的左手用力地捶著自己的大腿,想讓自己快點醒過來,可是怎么捶,腿也沒有任何反應,她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左手根本就沒有動過。
鬼壓床了!
那黑影在她的床邊來回踱步,終于緩緩伸出兩只手,扼住她的喉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