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男孩叫李璋,小名圭圭。
這會兒情緒已經(jīng)穩(wěn)定下來,嘴里叼著根棒棒糖坐在花壇邊跟西瓜玩。
終究是沒讓他吃淀粉腸。
“我侄子,腸胃不好剛出院,”他解釋道,“他媽出差了在我這里放兩天。”
都住院了啊,那確實是不能吃淀粉腸。
許流年慶幸自己沒貿(mào)然給圭圭吃。
兩人吹著夜風(fēng)在花壇邊喂蚊子,她時不時抬頭欣賞面前的男人。
明明是前天就見過,那時候許流年還覺得他是個弟弟看著細(xì)皮嫩肉的,這會兒不知道是在夜色下,還是最近帶孩子帶得神經(jīng)衰弱了,眼下的青黑顯得人格外憔悴,襯得這人冷白皮都蒼白了,整個人頹喪的氣質(zhì)更像是經(jīng)歷社會毒打的成年人,哦對,侄子都這么大了,他應(yīng)該不至于太年輕……哦不,也說不準(zhǔn)的這種事。
她喝了酒,覺得疲憊站不住,也不嫌棄花壇有灰坐下休息吃第二根淀粉腸,他卻站著,解釋完從口袋摸出手機似乎是在回消息。
許流年看見他手機,來了精神,掏出自己的,掛上禮貌的微笑:“加個微信唄~”
他扭頭看她。
一站一坐,兩人之間也是俯視,但比剛剛看自己侄子那種看狗一樣的眼神要正常的多,他也沒說什么,就拿手機掃。
許流年扔了手里的竹簽狗腿子上身:“我掃您。”
加完,她強忍笑意,又問:“我怎么備注?”
他低頭打字,她就收到了他發(fā)來的一條消息。
XXXXX:李黯
補倉嬌妻帶球跑:許流年
打完字,許流年才意識到自己微信昵稱比起咸魚昵稱更見不得人。
她平時兩個微信號,工作那一個老老實實用本名,私人微信號就習(xí)慣放飛自我隔三差五就改,什么我在軍工躲牛市、今天又賣飛了嗎、抄底抄在山頂怎么辦……
生動刻畫了她的炒股生涯。
好在許流年心態(tài)平穩(wěn),忍著羞恥感,裝出一副自然模樣抬頭跟他對視。
他垂眼視線從自己鼻尖掠過落到她臉上。
“被套了?”?
“……”
三個字讓許流年憶及前兩年買的醫(yī)療股瞬間繃不住悲憤扭頭,轉(zhuǎn)去rua狗頭。
大A股民哪有不被套的?漲了她心慌,牢牢被套住才心安,再說又不是她一個人被套,多少散戶被埋了,她也就是投了小幾萬跌了二十個點而已……嚶嚶嚶。
許流年不想跟他說話了。
過了會兒,才又聽見動靜。
“走了。”
許流年又抬頭,發(fā)現(xiàn)他看著前方,明顯不是在叫她,圭圭依依不舍告別西瓜,又跟許流年說再見,就跟他舅走了。
遛完狗許流年也無事可干,那點醉意也被夜風(fēng)吹散,但回去路上看著加上的微信,心情愉悅得像是吃了十個漲停,——那是夢里才有的景象。
大平層好哇,跟人打好關(guān)系以后想要什么小苗要不到?那她不就相當(dāng)于擁有了一座免費苗圃嗎?
一想到苗圃許流年就飄飄然。
回唐玨家換上睡衣,睡前還去把唐玨這里她送的小苗巡查了一遍。
唐玨其實對植物并不怎么熱愛,但是家里經(jīng)常會有阿姨打理,再加上許流年每次過來都會關(guān)注,幫忙修剪施肥換盆之類的,所以始終長勢良好。
尤其是在大平層的加持下,明明都是一樣的品種,甚至她的那棵是母本這里的這棵只是高壓繁殖下來的小苗,竟然看著比她的都要茂盛許多,在精致昂貴的裝修中顯得高不可攀起來。
密葉猴耳環(huán)能適應(yīng)室內(nèi)光照環(huán)境,只要控制得當(dāng),能長成室內(nèi)的小樹,只要一棵氛圍感就能拉滿。唐玨家里這棵就放在落地窗、沙發(fā)旁,在恒溫系統(tǒng)中活得格外滋潤,因為恒溫,就算江城夏天暴熱冬天下雪也不影響它的生長,一般猴子太熱或太冷就會休眠,許流年家里沒那個恒溫條件,她家的猴子向來長勢緩慢,而唐玨家這棵如今連盆高度接近一米五,枝繁葉茂長勢喜人,只是年份短,主干粗度比不上她家母本。
住的也是幾百塊帶雕花的帝羅馬花盆,看得許流年心癢難耐想偷回家,奈何實在太重她就算搬回去也沒辦法用,因為她家植物多空間小,植物們都擠在一起,帝羅馬好看是好看,但是太重太大,占地大了盆土又少,不經(jīng)濟實惠。
給這邊的猴子跟其他熱植澆水施肥修剪殘葉打頂控高,處理完才去睡覺。
唐玨家有她的客房,隔音也很好,唐玨在自己房間噼里啪啦工作絲毫影響不到她睡覺,當(dāng)然,睡前還是先去騷擾新加上的弟弟。
對著聊天界面思忖半晌,她決定還是表現(xiàn)得成熟穩(wěn)重一些。
補倉嬌妻帶球跑:我看你家沒有猴子,我正好新繁殖了幾個高壓苗,需要嗎?
她看不見自己的ID。
如果看得見的話,就會發(fā)現(xiàn)她頂著這個ID給人發(fā)消息,無論如何也成熟穩(wěn)重不起來。
***
另一個豪華大平層內(nèi)。
剛被保姆伺候洗完澡換上睡衣套裝的圭圭正在熱帶雨林穿梭,時不時湊近去看那些張牙舞爪的氣生根,或是跑到雨林缸前尋找隱藏其中的小動物,他動作很小心,避免傷害身邊任何一片葉子一段樹根。
他不常來舅舅家,但是很清楚一旦到了這個家里,他就得繃緊弦保持乖巧,這些植物都是舅舅的寶貝,如果碎在他手里,他就等著被發(fā)配回家吧。
圭圭還記得去年也就是他印象中第一次來舅舅家,那時候舅舅比現(xiàn)在更可怕,一直冷著臉,也不跟他說話,他模樣好看在幼兒園向來討人喜歡,主動去討好竟然也被冷落,心理落差太大當(dāng)場哭了出來,哭了十幾分鐘實在裝不下去還收獲舅舅一枚白眼。
后來回家才知道,他小時候來舅舅家玩,一個下午摔碎了上百盆植物,揪斷的葉子鋪滿整個客廳,所以那天再次見面舅舅才沒給他好臉色,他自然也意識到了為什么兩歲那年自己的玩具莫名其妙全部不見了。
一報還一報,很公平。
已經(jīng)五歲即將上小學(xué)的圭圭還是很識時務(wù)的。
而且長大了,他也很喜歡舅舅家的植物們,媽媽有潔癖,不允許他在家養(yǎng),所以每次來舅舅家,他都想盡量留長一些。
光看沒什么意思,圭圭看膩了就跑去書房找他舅。
他舅李黯坐在烏漆嘛黑的書房內(nèi)看電腦,上邊紅紅綠綠的線比他幼兒園作業(yè)還難懂。
圭圭趴著書桌邊抬頭看他:“舅舅,我能給植物澆水嗎?”
“滾。”
“好嘞~”
滾,就是滾去澆水的意思。
因為如果舅舅不允許他澆水,就會抽空看著他,反問他,你覺得呢?
圭圭乖乖跑出去,還輕手帶上門,歡天喜地去找水壺澆水。
忙活半天,終于,他舅從書房工作完出來了。
“李璋,睡覺。”
訓(xùn)狗的語氣。
被叫大名的圭圭頭皮一緊,趕緊放下水壺小跑過來。
看著他已經(jīng)濕透的睡衣,李黯深吸口氣,拎著人后領(lǐng)到客房,先去浴室拿浴巾丟給他讓他擦身體,又從衣柜翻出一套睡衣丟給他讓他自己換上。
圭圭平時都是保姆伺候,這會兒保姆給他洗完澡換好衣服就去隔壁休息了,他自己穿衣服還不太利索,但在舅舅威壓之下還是老老實實給自己剝干凈擦身體。
到穿衣服這一步的時候抬頭看他:“舅舅,沒有內(nèi)褲。”
李黯從衣柜隨手翻出一條短褲。
“這是泳褲哦。”
李黯眼下的青黑更甚從前,頭腦發(fā)麻地把泳褲扔進去隨手扯了條卡通小狗的。
“其實我喜歡奧特曼……”
“閉嘴,換上。”
這破小孩再不走他就要精神衰弱去跳樓了。
李黯很不喜歡家里進入陌生人,他對自己的領(lǐng)地有著超乎尋常的排外心理,李璋也就算了,獨自住院幾天,——vvvip病房,身體養(yǎng)好了他姐又忙著飛國外出差,只能把孩子寄養(yǎng)在他家這邊,無可奈何而且又是親侄子還是跟著他們家姓李他爸的寶貝孫子,李黯只能忍。
但是他一個小屁孩竟然還得帶保姆跟司機,這兩天李璋家熱鬧得跟地鐵二號線似的,來來往往全是人,讓他原本就糟糕透頂?shù)乃哔|(zhì)量跌破二十日線創(chuàng)造了歷史新低。
磕磕巴巴穿上衣服,李黯又指揮他把浴巾跟臟衣服放進臟衣簍。
他也照做。
果然,人類的潛能是逼出來的。
小少爺也不是非要保姆不可。
圭圭爬上床,鉆進被窩眼巴巴看著他舅:“舅舅能陪我一起睡嗎?”
“不能。”他不習(xí)慣身邊有人,不然更難睡著。
“行吧。”圭圭也只是試探一問,他也知道他舅最近睡眠不好,跟他媽媽一樣,“那舅舅晚安。”
晚安個屁。
今天周五,明天周六后天周日,這小子還要在他家呆一個禮拜,該死的幼兒園周五竟然會提前放學(xué),周六周日也沒個補課,讓李璋這個臭小子折磨他的時間變得又臭又長。
安頓好他,李黯終于清凈下來,去客廳找到了自己順手丟在桌上的手機,屏幕亮起,收到幾條新消息。
補倉嬌妻帶球跑:睡了嗎?你要是需要猴子我最近有空可以給你送過來。
補倉嬌妻帶球跑:反正離得近嘛,不用跟我客氣。
補倉嬌妻帶球跑:明天給我回復(fù)哈,我睡覺咯。
補倉嬌妻帶球跑:晚安~
這么多條消息看得他神經(jīng)疲憊,尤其是那個抽象抓狂唐僧頭像頂著嬌妻的ID頻繁出現(xiàn),在他腦子里已經(jīng)留下了不可磨滅的深刻印象。
家里多了個話癆也就算了,線上也不干凈了,大半夜還被人騷擾。
但他還是耐著性子讀完,又回復(fù):不用,我有猴子。
想起他書房的那棵養(yǎng)了八年的密葉猴耳環(huán),李黯拿著手機進書房打開燈隨便拍了張照片發(fā)過去。
他捏著手機靠在書桌邊沿,看著屏幕上斷斷續(xù)續(xù)彈出“對方正在輸入中”,卻遲遲沒有新消息發(fā)過來。
直到他失去耐心,準(zhǔn)備繼續(xù)工作的時候,對方才發(fā)來一條新消息。
補倉嬌妻帶球跑:打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