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底那一道鋒銳灼熱的波動,與禁地晦暗波動的相應顫動,如同投入深潭的兩顆石子,在沈昭心中漾開層層漣漪,再難平靜。
此后的幾日,她看似依舊重復著藥圃勞作的枯燥日常,心神卻比以往更加凝聚,如同一張無形而細密的網,悄然鋪灑開去。白日,她借著勞作之便,將感知的重點分成三處:一是持續監測西側禁地那規律性的“呼吸”與“紊流”,特別是紊流期那可能逸散的、對神魂有微弱舒緩作用的未知能量;二是更加仔細地觀察藥圃的土壤,尤其是在靠近界碑方向的區域,尋找那種夾雜暗金顆粒的墨黑泥土;三則是分出一縷極細微的感應,如同最耐心的垂釣者,等待著地底深處那驚鴻一瞥般的鋒銳波動再次出現。
夜晚,回到陰冷的石屋,她則沉浸在識海之中,繼續與那冰冷的系統符文進行著無聲的、危險的拉鋸。她不再魯莽地沖擊,而是嘗試著用不同的“意念頻率”去觸碰符文的不同部位,記錄下系統那微乎其微的反應(有時是一絲被窺視的異樣感,有時則毫無動靜),試圖勾勒出這個“監工”的感知邊界與反應邏輯。
與此同時,她也開始有意識地、極其緩慢地調整著壓制丹田雙靈根的那層靈力網。并非要完全放開,那樣無異于自曝,而是嘗試在維持“渾濁低微”總體表象的前提下,讓被壓制的靈根能極緩慢地汲取一絲真正精純的靈氣,用于修復經脈暗傷,而非僅僅依靠《養元訣》和那稀薄惰滯的暮云宗靈氣。這需要精細入微的控制力,如同在刀尖上跳舞,稍有不慎就會前功盡棄,甚至可能引動系統警報。
然而,暮云宗的資源貧瘠得令人發指。幾日下來,進展緩慢得令人心焦。那地底的鋒銳波動再未出現,仿佛那夜只是她的幻覺。藥圃土壤中的暗金顆粒也僅在那一次發現后便再無蹤跡,連系統都再未發出任何提示音。禁地的波動依舊按部就班,那未知能量的逸散時有時無,難以捕捉,對魂傷的舒緩效果也微乎其微。
一種無形的緊迫感,開始在她心底滋生。她知道,自己不能永遠這樣緩慢地蟄伏下去。云澈和蘇瑤在天衍宗必然進步神速,劇情的力量仍在無形中運轉,而她體內的系統,這個最大的隱患,更不知何時會再次發難。
必須找到突破口,哪怕只是極其微小的一個。
這天夜里,烏云愈發厚重,將最后一點星月光輝也遮蔽得嚴嚴實實。山風格外猛烈,吹過破損殿宇和枯竹時,發出嗚咽般的尖嘯,如同百鬼夜行。
沈昭結束了一天的試探與修煉,正待休息,忽然,她敏銳地察覺到,西側禁地的波動,似乎與往日有些不同。
并非“漲潮”或“紊流”,而是一種極其隱晦的、頻率極高的細微震顫,仿佛是那沉睡巨獸在做一個極不安穩的夢。緊接著,空氣中那股稀薄的靈氣,開始出現極其紊亂的、向著禁地方向被隱隱牽引的跡象。這跡象很微弱,若非她對靈氣流動異常敏感,且今夜風大擾動了常態,恐怕也難以發現。
更讓她心頭一凜的是,幾乎在同一時間,她一直分心留意著的地底深處,那消失了數日的鋒銳灼熱感,竟再次出現!雖然依舊一閃而逝,但出現的剎那,明顯與禁地那高頻震顫產生了某種極其短暫的“共鳴”!
兩者之間,果然有聯系!而且,今夜這種“共鳴”與異常,比上次明顯得多!
一個大膽的念頭,難以抑制地沖上沈昭的心頭。
去查看!趁著這異常發生的時刻,靠近界碑,甚至……稍稍越界,在外圍觀察!這是機會,一個可能揭開些許秘密的機會!黑夜、狂風、異常的波動,或許能掩蓋她微弱的氣息和行動。
風險極高。系統的警告,墨長老的提醒,禁地本身的未知危險……但若永遠困守在這藥圃方寸之地,等待她的或許不是安全,而是溫水煮青蛙般的絕境。
沈昭在黑暗中靜坐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任憑狂風拍打著石屋簡陋的門板。她的心跳由最初的急促,逐漸變得沉緩而有力。
最終,她悄無聲息地起身,換上了一身顏色最深的舊衣(從儲物袋角落翻出的),將長發緊緊束起。她沒有動用靈力,完全依靠**力量,如同最靈敏的夜行動物,輕輕推開石門,融入濃墨般的夜色與呼嘯的山風之中。
風很大,卷起砂石枯葉,打在臉上生疼,卻也完美地掩蓋了她的腳步聲和氣息。她沿著熟悉的路徑,快速而謹慎地向著藥圃方向潛行。白日里荒涼破敗的景象,在如此夜色下更顯得鬼影幢幢,斷壁殘垣如同蟄伏的巨獸。
靠近藥圃時,她放緩了速度,伏低身體,借助籬笆和殘破的聽竹軒廊柱陰影移動。西側禁地的方向,那片密林在狂風中瘋狂搖曳,發出海濤般的嘩響,但林內深處,卻仿佛自成一體,連狂風都無法完全侵入,依舊是那片化不開的、令人心悸的幽暗。
此刻,那高頻震顫已經平息,但禁地整體的晦暗波動卻比平日顯得更加“活躍”一些,向外輻射出的那種令人不適的沉滯感也強了幾分。地底的鋒銳波動沒有再出現。
沈昭收斂所有氣息,如同石雕般潛伏在距離無字界碑約十丈外的一叢枯死灌木后,靜靜觀察。界碑在黑暗中只是一個更深的輪廓,碑體似乎隱隱吸收著周圍微弱的光線。密林邊緣,樹木的根系虬結凸出地面,如同怪物的爪牙。
時間一點點流逝。除了風聲和禁地那略顯活躍的波動,并無其他異狀。
難道異常結束了?白跑一趟?
就在沈昭疑心是否要退回時,異變陡生!
并非來自禁地深處,而是來自界碑本身!
只見那無字的青黑色界碑表面,毫無征兆地,浮現出幾縷極淡、極細、游絲般的暗金色紋路!這紋路一閃即逝,快得幾乎讓人以為是幻覺。但在紋路浮現的剎那,沈昭清晰地感覺到,一股極其微弱、卻與她白日里在土壤中發現的暗金顆粒同源的奇異氣息,從界碑上一掠而過!
緊接著,禁地那晦暗的波動似乎被這界碑的異動所刺激,猛地向外“鼓蕩”了一下!一股比平日“漲潮期”更明顯、但性質更加陰冷沉郁的氣息撲面而來!
沈昭渾身汗毛倒豎,瞬間將自身生機收斂到極致,連呼吸都幾乎停止,整個人的存在感降到了最低點。她不確定這氣息是否帶有攻擊性或探測性,只能賭一把。
好在,那氣息只是掃過界碑外圍區域,并未精細探查,很快便隨著波動的平復而消散。
沈昭心有余悸,卻更加確定了自己的判斷:這界碑,絕非普通的警示標記!它似乎與禁地力量有著某種聯系,甚至可能是某種……封印或導引結構的一部分?而那些暗金紋路和氣息……
她強壓下立刻上前查看界碑的沖動。剛才的異動雖然平息,但難保不會再次發生,此刻靠近太過危險。她記下了界碑異動與禁地波動“鼓蕩”之間的先后順序與能量反應特征。
就在她準備再觀察片刻便撤離時,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見,界碑基座下方,靠近地面的背陰處,似乎有什么東西,在剛才氣息鼓蕩的吹拂下,從泥土中微微顯露出來一角。
不是石頭,也不是植物根莖。那質地……在如此黑暗中難以分辨,但形狀似乎有些規則。
沈昭耐心等待了許久,直到禁地波動徹底恢復往日的節奏,風勢也稍緩,再無任何異常發生。她才如同鬼魅般,借著風聲和陰影的掩護,以最緩慢的速度,匍匐著向界碑基座挪去。
靠近了,更近了。她甚至能感受到界碑本身散發出的那股沉重的、冰涼的質感。
終于,她挪到了基座旁,伸出手指,極其輕微地撥開那一點浮土。
露出來的,是一小片殘破的、非金非玉的深色碎片,邊緣不規則,表面似乎曾經刻有極其繁復細密的紋路,但此刻大半都已磨損殆盡,只有靠近中心處,還殘留著一點點極其微弱的、與界碑上浮現過的暗金紋路色澤相似的痕跡,但這痕跡也暗淡得幾乎看不見。
沈昭的心跳漏了一拍。她小心翼翼地將這片只有指甲蓋大小的碎片捏起。入手微涼,輕若無物,沒有任何靈氣或異常能量波動,就像一塊最普通的、被歲月侵蝕的碎陶片。
但直覺告訴她,這碎片絕不普通。它出現在界碑之下,又在剛才的異動中顯露,很可能與界碑、甚至與禁地的秘密有關。
她不敢久留,迅速將碎片貼身藏好,仔細抹去自己留下的痕跡,然后循著來路,悄無聲息地退去,如同從未出現過。
返回石屋,緊閉石門,沈昭背靠著冰冷的石壁,在絕對的黑暗中,緩緩攤開手掌。那片小小的、不起眼的碎片靜靜躺在掌心。
雖然此刻它毫無異狀,但沈昭知道,自己今夜冒險的收獲,或許遠超預期。
她可能,真的觸碰到了一絲隱藏在這破敗宗門之下,那巨大謎團的……邊緣。
而與此同時,在她識海深處,那冰冷的系統符文陣列,自始至終,都保持著靜默。對于她今晚越界的探查和獲得的碎片,它似乎……毫無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