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知行獨自一人走在回書房的小徑上,夜風清冷,卻吹不散他心頭那股莫名的燥意與腦海中揮之不去的畫面。
沈星妍那雙氤氳著水汽哀求的眸子,她勾住他脖頸時那細碎無助的嗚咽,以及那不經意擦過他喉結的觸感…
他強迫自己收斂心神,步伐卻比平日急促了幾分。
與此同時,京城另一處雅致的宅院內。
王秋之臨窗而立,望著窗外沉沉的夜色,秀美的眉頭微微蹙起。
貼身丫鬟珍兒悄步走近。
“珍兒,”王秋之并未回頭,聲音清淡,“宮宴散了也有一陣子了,謝府那邊…還沒有消息傳來嗎?”
珍兒上前一步,低聲回道:“小姐,派去的人只打聽到謝大人宮宴后便隨謝夫人和沈小姐一同回府了,并無特別的消息。謝府門禁素來嚴謹,更深露重的,也探聽不到內院動靜。”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小心翼翼地道:“奴婢多句嘴,謝大人他…他對那位沈小姐,似乎頗為照拂,今日宮宴上還曾出言維護。您說謝大人會不會…”
“不會!”王秋之猛地轉身,聲音罕見地帶上了一絲冷厲,打斷了她的話。
她深吸一口氣,恢復了一貫的端莊,只是眼神微冷:“知行他…性情高潔,最重禮數規矩,豈是那等會被淺薄美色所惑之人?那個沈星妍,不過是仗著幾分嬌弱模樣,暫居謝府,得了謝夫人幾分憐惜罷了。知行待她,不過是盡一份親戚間的客套,絕不會有什么不同。”
她像是在說服珍兒,更像是在說服自己。
謝府,梅落軒內。
在冰水的刺激和安神湯藥的作用下,沈星妍體內的藥性終于漸漸退去,陷入昏睡。
再次醒來時,已是后半夜,屋內只點著一盞昏黃的燈火,翠鳴趴在床邊守著。
沈星妍睜開眼,只覺得渾身酸軟無力,頭痛欲裂,但神智已然清明。
“小姐,您醒了?感覺怎么樣?可嚇死奴婢了!”翠鳴被驚醒,連忙上前關切地問道。
沈星妍擺擺手,示意自己無礙。
她掙扎著坐起身,目光掃過屋內,確認再無他人后,壓低聲音:“翠鳴,把我那個隨身帶的繡囊拿來。”
沈星妍從繡囊的夾層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個用油紙仔細包裹的小小紙包。
她將紙包遞給翠鳴:“這個…你收好,尋個穩妥的地方處理掉,務必干凈,別讓任何人看見。”
翠鳴接過那輕飄飄的紙包,瞬間明白了這是什么——這是促成與表少爺“意外”的虎狼之藥!
她趕緊接過:“小、小姐!這…您沒用…”
“嗯,”沈星妍閉上眼,長長地舒了口氣:“沒用到…倒是省了我的事。”
她原本的計劃,是在宮宴用藥勾引謝知行。
卻萬萬沒想到,有人搶先一步,用了更猛烈的藥,險些讓她萬劫不復。
陰差陽錯,她備下的這包藥,反倒成了無用之物。
翌日,沈星妍對鏡梳妝時,特意用脂粉仔細遮掩了眼底的青黑。
她親自下廚做了一碟小巧精致的桃花酥,花瓣層疊,透著淡淡的粉。
提著食盒,她來到謝知行平日處理公務的書房外。
永科守在門外,見到她,恭敬行禮:“表小姐。”
“永科,表哥可在?我做了些點心,特來謝過表哥昨日照拂。”
永科躬身道:“回表小姐,少爺一早就被御史臺請去了,說是有一樁緊急公務需要處理,怕是一時半刻回不來。
這點心…奴才先替少爺收下,等少爺回來,定當轉達表小姐的心意。”
沈星妍握著食盒提梁的手指微微收緊。
她面上卻不顯,依舊淺笑著將食盒遞過去:“有勞你了。既如此,我便不打擾了。”
她知道,謝知行是故意的。
他在避著她。
接下來的幾日,沈星妍安分地待在梅落軒養病,偶爾陪林晉柔說說話,卻再未“偶遇”過謝知行。
他似乎變得格外忙碌,總是早出晚歸。
直至母親祝南枝從江陽歸來,風塵仆仆地趕到謝府接她。
林晉柔拉著祝南枝的手,滿是不舍:“妹妹,妍兒還是多住幾日吧。。”
祝南枝:“我過幾日再帶妍兒過來。”
一番寒暄后,行李收拾停當,到了該離去的時刻。沈星妍恭順地跟在母親身后,向林晉柔鄭重道別:“這些時日,叨擾姨母了,妍兒感激不盡。”
林晉柔依依不舍地拉著她的手:“好孩子,日后常來姨母這里住住,莫要生分了。”
沈星妍一一應下。
自始至終,謝知行都未曾露面。
直到她們即將登上馬車。
永科才匆匆趕來,手中捧著一個錦布包裹的、方正正的物件,恭敬地遞給沈星妍:“表小姐,少爺方才遣人送回這個,說是您前次提及對各地風物感興趣,這本《九州輿地志》是他閑時翻閱的,或許對您有所助益。少爺囑托,請您保重身體。”
沈星妍微微一怔,接過那包裹。
入手微沉,帶著墨香。
她垂下眼簾,輕聲道:“多謝表哥掛心,也辛苦你了。”
馬車緩緩駛離謝府。
沈星妍坐在車內,指尖輕輕摩挲著錦布光滑的質地,沒有立刻打開。
回到沈府,母親祝南枝拉著她仔細端詳:“在謝府這些時日,妍妍瞧著倒是豐腴了些,臉色也紅潤了,你姨母將你照顧得真好。”
姐姐沈星雨也笑著打趣:“是啊,本以為你這丫頭離了家會想我想得食不下咽,沒成想反倒胖了些,可見謝府伙食不錯,姨母待你也是真心疼愛。”
沈星妍依偎在母親身邊,享受著久違的家庭溫馨。
母女三人說說笑笑許久,直至夜幕低垂,沈星妍才帶著翠鳴回了自己的院子。
摒退左右,室內只剩下她一人時,沈星妍才在燈下,輕輕解開了那個錦布包裹。
果然,里面并非只有一本書。
一本看起來有些年頭的《九州輿地志》下面,還壓著一個更為小巧精致的紫檀木盒,以及一封緘口的信。
她先拿起那封信,拆開。
信箋上是謝知行那一手清雋挺拔的字跡,內容卻異常簡潔:
沈表妹惠鑒:
前日宮中歸來,阿兄言行或有失當唐突之處,思之甚愧。此鐲聊表歉意,萬望勿辭。
另,《九州輿地志》或可增廣見聞,隨信附上,閑時翻閱即可。
望自珍重。
謝知行手書。
沈星妍捏著信紙,指尖微微用力。
她放下信,打開那個紫檀木盒。
一枚質地上乘、觸手溫潤的白玉手鐲躺在綢緞上,樣式簡潔雅致。
看到這鐲子,沈星妍先是一怔,隨即想起,當初她為了尋由頭接近他,用的借口正是…丟了手鐲。
呵…她唇角泛起一絲苦笑。
她將玉鐲緩緩戴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尺寸竟是意外地合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