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妍紅著眼睛瞪他。
猛地想起關鍵問題,帶著濃重鼻音質問:“你…你深更半夜,跑來我家門前干什么?”
江子淵看著她像只受驚小獸般警惕的模樣,眼底笑意更深:“來找沈大人商議些瑣事。”
他目光掃過她哭花的小臉和紅腫的眼眶,話鋒一轉,語氣關切,“看你這樣子,怕是憋悶壞了。明日圓圓想去游船散心,邀了幾個手帕交,你可要同去?總比一個人悶在家里掉金豆子強?!?/p>
沈星妍此刻心亂如麻。
她需要空間冷靜,也需要…尋找新的可能。
她長睫上還沾著淚珠,聲音低低的:“我…想想。”
沒有立刻拒絕,便是有了余地。
江子淵心下明了,也不逼她,只道:“行,那你慢慢想。我先進去尋沈大人,明日讓圓圓派人來問你意思。
若想去,便讓她來接你;若不想,直接回絕她便好,那丫頭心大,不妨事。”
他說著,目光落在發頂,指尖幾不可察地微動,強壓下了那股想揉一揉發絲的沖動。
“好?!鄙蛐清偷蛻艘宦?,也顧不上禮數,轉身就小跑著沖進了府門。
江子淵看著她倉惶逃離的背影,那寬大衣袖因奔跑而揚起的弧度,都透著一股笨拙的可愛,不由得低笑出聲,搖了搖頭,自語道:“跑得倒快。”
語氣里帶著自己都未察覺的縱容和趣味。
這只兔子,越是驚慌,越是惹人想逗弄,更想…護在羽翼之下。
他收斂情緒,恢復成那位威嚴的鎮北將軍,在沈府管家的引路下,前往書房拜會沈宗仁。
對于江子淵的深夜到訪,沈宗仁確實頗感意外。
兩人官職有別,素無深交,但對方是炙手可熱的朝廷新貴,他不敢怠慢,忙將人請進書房。
江子淵并未過多寒暄,直接切入主題,言語間似有深意,但又未完全點破。
沈宗仁是聰明人,立刻意識到這并非普通的公務探討,更像是一種善意的提醒或警示。
他心中凜然,鄭重拱手:“下官多謝將軍提點,此事…沈某知曉了,定會謹慎處置?!?/p>
正事談罷,書房內出現了短暫的沉默。
江子淵姿態閑適地端起手邊的茶杯,慢條斯理地飲了一口。
“沈大人,令嬡二小姐…不知可曾許了人家?”
沈宗仁握著茶杯的手猛地一緊,心中巨震!
他萬萬沒想到,江子淵會如此直白地問起妍兒的婚事。
他強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沉默了一瞬,才斟酌著詞語,謹慎回道:“小女…年幼頑劣,尚且待字閨中,不曾婚配?!?/p>
他頓了頓,刻意補充道,“若是將來議親,沈某膝下只此二女,只愿她們平安順遂,尋個門當戶對、知根知底的人家便是福分?!?/p>
這番話,姿態放得極低,明確表達了“不敢高攀”之意。
沈家只是五品官宦之家,與手握重兵、圣眷正濃的鎮北將軍府,何止是云泥之別?
他希望江子淵能聽懂這婉拒。
然而,江子淵豈是循常理出牌之人?
他放下茶杯,發出一聲輕響,身體微微前傾,那雙慣經沙場的眼眸帶著強勢,直接撕開了那層客套的窗戶紙,唇角甚至還帶著一絲笑意,語氣卻斬釘截鐵:“門當戶對?”
他輕嗤一聲,目光灼灼,“沈大人,我是武將,行事不喜拐彎抹角。那些虛禮,我不在乎。我只問你,你覺得我江子淵——此人,如何?”
沈宗仁只覺得耳邊如同驚雷炸響.
江子淵這話,已經不是暗示,幾乎是明晃晃的告訴他中意妍兒。
沈宗仁臉色變了幾變,握著茶杯的手指因為用力而指節泛白。
書房內的空氣仿佛凝固了。
沈宗仁額角滲出了細密的汗珠,半晌,才艱難地開口,聲音帶著干澀:“將軍…青年才俊,國之棟梁,下官…欽佩之至。只是小女的婚事…還需從長計議,也要問過她母親和她自己的意思…”
江子淵看著沈宗仁如坐針氈的模樣,心知不能逼得太緊。
他重新靠回椅背,恢復了那副慵懶的神態,仿佛剛才的逼問從未發生,只淡淡道:“這是自然?;橐龃笫拢_需慎重。本將軍…不急。”
他嘴上說著不急,但那志在必得的眼神,卻讓沈宗仁心中沉甸甸的。
送走江子淵后,沈宗仁獨自在書房中坐了許久,夜涼如水,卻澆不滅他心頭的紛亂與憂慮。
他心事重重地回到主院,立刻將此事原原本本地告知祝南枝。
祝南枝聞言,先是驚愕,隨即恍然,拍案道:“難怪!前些時日,鎮北將軍府上那位江小姐,三番五次遞來拜帖邀妍兒過府游玩,我當時只當是小女兒家結交玩伴,未曾多想!原來…竟是打的這個主意!”
她眉頭緊鎖,憂心忡忡,“這可如何是好?那江將軍…門第太高,權勢太盛,又是個帶兵的武將,性子怕是…妍兒那般柔順的性子,如何能…”
夫婦二人相顧無言,滿心憂慮,不約而同地來到了小女兒沈星妍的房間門口。
剛走到院門口,便聽到里面傳來大女兒沈星雨溫聲細語安慰妹妹的聲音:“…妍兒莫要再傷心了,父親也是一時情急,話說重了些,心里定是疼你的。你今日說的那些話,也著實嚇壞我們了…”
沈宗仁在門外聽到長女的話,腳步一頓,心中泛起一絲愧疚。
今日晚膳時,他確實被小女兒那番駭人聽聞的言語激得失了方寸,語氣過于嚴厲了。
他清了清嗓子,調整了下情緒,邁著四方步走進屋內。
屋內燭火溫暖,沈星妍正靠坐在窗邊的軟榻上,眼睛依舊有些紅腫,神色卻已平靜許多。
沈星雨坐在一旁,握著她的手。
見父母進來,兩人都起身行禮。
沈宗仁走到榻前,看著小女兒低眉順眼的模樣,心中微軟,語氣放緩了許多,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歉意:“妍兒,今日…是為父不好,言語過于尖銳,嚇著你了。”
沈星妍抬起頭,眼中水光未完全褪去,卻搖了搖頭,聲音低柔卻清晰:“是女兒不好,說話不知輕重,口不擇言,惹父親母親和姐姐擔憂了,是妍兒的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