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以眠在采訪仇璽之前，已經擬定了詳細的采訪提綱。

可沒想到的是，第一次見面就碰壁了。

對方拒絕接受采訪。

她和宋楠星站在探視室中，聽著獄警傳來的消息，心底微沉。

為了這次采訪，他們花費了不少時間和精力，從拿到各種手續和審批材料，到相關人員開會討論，甚至還找了律師咨詢，就為了能挖出背后的真正原因。

雖說以前的采訪也經常碰壁，被當事人拒絕，可這次的感覺卻又和以往不同。

離開之后，喬以眠和宋楠星說了聲抱歉，“因為我的一點懷疑，就讓大家跟著準備了這么久，浪費你們的時間了。”

宋楠星毫不在意，“姐，你說這話可就見外了啊！以前我剛入職啥也不懂的時候，還是你一點點帶著我的呢，那會兒你咋沒說我浪費了你的時間呢？”

喬以眠無奈笑笑，沒再多說。

回程的路上，她一直記掛著這件事，有些分心。

旁邊一輛車突然變道，切到前面，她連忙狠踩了一腳剎車，將將躲過，后背卻瞬間被冷汗打濕。

宋楠星見她面色發白，關切地問了一句，“沒事吧？那車可真差勁，轉向燈都不打直接就開過來！”

“沒事。”喬以眠放緩車速，一個念頭卻在心底慢慢清晰。

車子停在電視臺門口，喬以眠沒有下車，轉頭對宋楠星說：

“既然仇璽這條路走不通，我打算去走訪他身邊的人。”

宋楠星微微訝異，而后立刻明白了她的意圖。

“你還是覺得這背后的原因不簡單？”

喬以眠點頭，眼神執拗，“不管怎樣，我想再調查一下。哪怕最后發現我的懷疑是錯的，也不想現在就這樣算了。否則這個心結會一直解不開，一直惦記著。”

宋楠星突然笑了，“你還是和過去一樣執著。”

以前的小喬記者，也是這樣。

記得有一次報社要采訪一位初來楚城的投資者，可對方姿態傲慢，根本不接待他們這種小報社的小記者。

任務分派到喬以眠頭上，她一次又一次吃了閉門羹，后來就連主任都讓她放棄，她卻硬是在跟了人家大半個月之后，終于拿到獨家報道。

喬以眠彎唇，“你倒不如說我敏感又任性。”

“敏感任性有什么不好？”宋楠星笑道：“新聞工作者不就需要這種敏感性嗎？而且任性也沒錯，體現在工作中，就是執著和堅持。”

喬以眠橫了他一眼，“幾個月不見，你可是越來越會聊天了。”

宋楠星哈哈大笑。

“行，那你先回臺里吧，我準備去仇璽老家再看看，了解一些情況。”

“我和你一起去，離著挺遠的，你一個人過去也不安全。”宋楠星朝她眨眨眼，“讓我再當一次護花使者。”

喬以眠被他逗笑了，“行啊，那一起去吧。”

他們之前一直是搭檔，來林川之后才分開，如今兩個單位又合并在一起，自然比旁人更有默契。

兩人吃了頓簡餐，便開車去了林川下轄的崧陽鎮。

下車之后，他們按照地址找到仇璽家的老房子。

宋楠星邊走邊說：

“仇璽的老婆孩子都在鎮上生活，他平時只有過年過節才會回來一趟，所以單位同事并不知道他家里人的事。我當時也是無意中打聽到的消息，卻沒親自過來求證。”

喬以眠點了點頭，抬頭看向這棟紅磚老房子，看起來至少有40年了，磚縫中長滿了青苔，爬山虎枝葉滿墻，長勢驚人。

樓梯口陰涼處有兩位大叔正在下棋，瞧見他們倆過來，頓時停下動作，看著他們問道：

“你們找誰啊？”

住在這種老房子里的人，鄰里之間都非常熟悉，但凡遇到個陌生人，總是要多問幾句。

喬以眠連忙上前，客客氣氣地問道：“大叔，請問仇璽家是在這里嗎？”

兩位大叔對視一眼，而后才又反問：“你找他們家干啥？”

縱火案鬧得沸沸揚揚，相信早就傳到了鎮上，喬以眠也沒隱瞞，如實答道：“我們是報社記者，想來了解一下仇璽的家庭狀況。”

“他不是都把人家工廠燒了？還有啥可采訪的啊！”大叔嘆了口氣，“挺好的一個年輕人，咋能干出這種事呢。”

談及仇璽，大叔和那些同事們的看法相差不多，看起來他確實人緣不錯。

宋楠星坐在旁邊石墩上，閑聊一樣問道：“聽說他還有個妻子和女兒，現在能聯系上嗎？”

大叔搖頭，“他女兒半年前生了病，兩個月前沒了。后來，他老婆也跑了，找不到人咯。”

“那他們家這棟房子還有人住嗎？”

“沒人，前段時間他有個舅舅過來了，說是要把房子賣掉。可這破房子誰買啊，到現在也沒人來看過房……”

喬以眠又問了些其他的事，大叔把知道的情況都告訴了她。

可仇璽不經常回來，他們又只是鄰居，大叔知道的事也有限。

喬以眠見問不出什么了，便和兩人告別，和宋楠星一同離開。

“咱們最好能進他們家瞧瞧，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蛛絲馬跡。”宋楠星提議，“不是說他有個舅舅嗎，咱們去找他？”

“不用那么麻煩，”喬以眠打開手機地圖，在上面搜索了一下，“附近有家房產中介，我們過去瞧瞧。”

宋楠星眼睛一亮，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

兩人按照導航地址去了最近的那家中介，假裝成小情侶要買房子。

中介極力推薦了幾套不錯的房源，可喬以眠卻不好意思地開口：

“我倆剛畢業，沒什么錢，這幾套房子雖然好，可我們連首付都湊不上。咱們這附近沒有什么老房子嗎？破點兒舊點兒沒關系，重新裝修一下就行了。”

中介連忙又找了幾套老舊小區，其中就有仇璽家的那套。

喬以眠在圖片上看了看房屋情況，這棟樓外觀雖然破舊，房屋內部卻收拾得挺干凈的。

假裝打聽了一下價格，確實比之前那幾套便宜好多。

“這套看著不錯，能過去瞧瞧嗎？”

中介連忙拿出鑰匙，“可以可以，我這就帶你們過去。房東住得遠，把鑰匙放我們這兒了，隨時都能去看房。”

他說的房東，應該就是仇璽的那位舅舅。

喬以眠和宋楠星重新回到那棟樓前，門口下棋的大叔已經離開了。

跟著中介上樓，打開房門，里面東西一應俱全，和照片看起來一般不二。

“這家人還沒搬走呢？”喬以眠隨口問了句。

中介打了個哈哈，也不知是真不知道，還是不想說實話，

“房東說，里面也沒啥值錢的東西，如果買房子的人想要啥就直接留下，不想要的到時候丟出去就行。”

宋楠星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這房東挺有錢的啊，這都不要啦？”

說罷指了指桌上放著的一塊女士手表。

雖然不是什么很貴的牌子，但連這東西都擺在明面上不帶走，就有些奇怪了。

中介摸了摸鼻子，“這我就不知道了，人家房東怎么說，我們就怎么和客戶說。”

喬以眠點了點頭，“行，那我們能到處看看嗎？”

“可以啊！我帶你們參觀。”中介帶著喬以眠在各個房間參觀講解，宋楠星卻沒跟著，默默去了其他房間。

房子是兩居室，一間應該是仇璽住的，里面家居擺設都很簡單；另一間一看便是有小孩子居住，床上整整齊齊地擺著幾個玩偶和娃娃，桌上收納盒里是小女孩的頭繩發卡。

“這家還有個小女孩？”喬以眠問道。

“啊，好像是……”中介遲疑著點頭，“我也就來過一兩次，沒見過，不太清楚。”

喬以眠沒再繼續這個話題，又問起了房屋使用面積和付款方式什么的。

等宋楠星溜達完一圈重新回到他們面前，喬以眠又借口說要仔細去看看房間布局，便把宋楠星留在客廳和中介繼續聊天。

她先去了仇璽的房間，大概翻了一下衣柜和抽屜，里面只是一些常穿的衣物和用品，并沒有什么特殊的東西。

而后又“溜達”到廚房和衛生間，也象征性地各個地方都打開瞧瞧。

油鹽醬醋，一應俱全；洗漱用品也擺放得整整齊齊。

一切都保留著主人離開前的樣子，生活痕跡很明顯。

她最后來到小女孩的房間，看著布置的溫馨可愛的內飾，默默嘆了口氣。

照例打開衣柜，里面掛著小女孩的衣裳和裙子，還有女人的衛衣牛仔褲和包包。

雖然都不是什么牌子，但洗得干凈，掛得也很整齊。

喬以眠有些疑惑，不是說老婆跟人跑了嗎？怎么不把這些東西都帶走呢？

她沒有多想，走到床頭柜前，彎腰拉開，第一層放了兩本相冊。

打開，里面是仇璽一家三口的照片。

小女孩長得清秀漂亮，里面的照片從小拍到大，而且一家三口這幾年都有合影。

每張照片上的三個人都開心地望著鏡頭，幸福感幾乎要從照片中溢出來。

她隨意翻了翻，重新放了回去，拉開第二層。

里面放著兩個白色藥瓶，下面壓著一摞醫院病歷和檢查單。

喬以眠眼皮輕輕一跳，拿起那兩個藥瓶仔細看去，普普通通的白色瓶子，沒有任何標簽。

輕輕搖搖，里面嘩啦啦地響。

有藥。

展開壓在下面的病歷，多數單據都來自鎮醫院，最下面的兩張是林川某家公立醫院的檢查單。

喬以眠立刻用手機逐張拍了下來。

這時，中介在客廳問道：“你們看好了嗎？咱們再去其他房子看看吧，一會天就黑了。”

喬以眠連忙把單據放了回去，站起身時，視線又落到那兩個白色藥瓶上。

她猶豫片刻，還是把它們拿了出來，各自倒出來兩顆，悄悄放進了口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