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以眠和爸爸住的那套房子，也是姑父沈東強的。

那時他們剛搬到楚城，手中沒有太多積蓄，本打算先租一套住著。

姑父卻說，他在小區里還有一套房子，是父母單位一起分的。

正好之前的租戶退掉了，還不如簡單收拾一下，讓他們父女倆住進去。

以后兩家都在一個小區，兩棟樓離得也近，彼此之間也有個照應。

她爸爸想要交房租，可姑父死活不要。

還說他常年在外工作，姑姑母子身邊如果有親人照顧，他在外面工作也能更放心一些。

就這樣，他們父女倆住了下來。

爸爸平時也會買些柴米油鹽，魚蛋肉奶之類的東西送到姑姑家，逢年過節除了明面上的紅包，還經常偷偷給沈凌川塞錢。

喬以眠那時小，不懂得這里面的彎彎繞繞，發現過一次，為此生氣了一整天，后來還是爸爸給她買了個心心念念的娃娃才哄好的。

這些年兩家相互照應，一直相處得很愉快。

一年一年又一年，那套房子已經留下了他們太多美好的回憶。

如今突然說要賣掉，喬以眠一時有些惆悵。

心里酸酸的，不忍心。

不過那畢竟是姑父的房子，他有權利處置。

喬以眠只愣了片刻就點頭，“行，那我回頭找個時間，回去收拾一下東西。”

許晚芳心里也有些不舍，但還是繼續說道：“還有件事，我想著你和小川都長大了，又都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再這樣擠在一起住也不合適。

房子賣了之后，我和你姑父打算在林川再買兩套房子，加上手里的積蓄，再少貸一些款應該就夠了。”

“為什么要買兩套？”喬以眠詫異地眨眨眼。

他們現在住的是姑父單位分的房子，工作穩定鐵飯碗，房子也是鐵路自己蓋的福利房，不可能輕易收回去，沒必要再另外買。

許晚芳笑著戳了一下她的腦門兒，“你和小川總不能共用一套房吧？以后結了婚也住一起嗎？”

喬以眠更驚訝了，“……還有我的？”

“這話說的，你不是我們的孩子嗎？”許晚芳故意板起臉，輕輕打了一下她的手背，“小川有的，你都要有。”

胸腔涌起一陣酸澀，喬以眠張了張嘴，一時不知該說什么。

“姑姑……”

許晚芳拉著她的手輕輕摩挲著，語重心長道：“你這些年賺的錢，除了給你爸看病，差不多都給了我。

我沒怎么動，這會兒正好一起補到房子里。不過林川房價稍微高了些，可能也買不了太大的戶型。等回頭有錢了，咱們再換成大房子。

眼看著要嫁人了，總不能連自己的房子都沒有。我知道小黎挺好的，他父母應該也不是那種挑剔的，但女孩子總要有自己的獨立空間，以后萬一有不開心的時候，也有一個可以自己療愈的地方。房子可以不住，但必須要有。”

喬以眠一瞬間就落了淚。

許晚芳眼圈也有些紅，摸了摸小姑娘的腦袋，滿眼都是慈愛。

“我家眠眠長大了，都要嫁人了。你爸爸媽媽如果看見，該多高興啊……”

沈東強一直在旁邊聽著，如今見小姑娘眼淚撲簌簌地往下落，有些手足無措。

“買房子是好事，都哭啥呀！一會兒還要兩家見面呢，紅著眼睛多不好。”

許晚芳擦掉眼角的淚花，重新露出笑臉，“對，這是好事，咱都高高興興的，不哭。”

黎曜進門時，剛好瞧見喬以眠抹眼淚，心里一緊。

“怎么了？”

喬以眠不回答，起身去衛生間洗臉。

黎曜看了二老一眼，對上他們有些無奈的笑，不明所以，也跟著小姑娘去了衛生間。

關上房門，他彎腰去看小姑娘的眼睛，“怎么哭了？”

喬以眠不說話，只低頭洗臉，他只好耐心等她洗完，又抽出紙巾，認認真真幫著擦臉。

見小丫頭始終不開腔，大領導心里七上八下的，遲疑著又問：“不會是……后悔了吧？”

喬以眠忽然明白了他指的是什么，吸了吸鼻子，故意反問：“那如果我后悔了呢？”

黎曜仔細凝視她的眼睛，看出來她應該不是因為這個，心頭松了些，刮了一下她的紅鼻尖：“后悔也晚了，哭也沒用！”

喬以眠瞪他一眼，下一刻卻撲進他懷里。

“我只是覺得自己好幸福。”

雖然失去了爸爸媽媽，但還有這么多愛她的親人。

黎曜抬手將人抱住，下巴抵在小姑娘發頂，輕輕蹭了蹭，“你的存在，也會讓很多人感到幸福。”

-

兩家見面的地點就選在酒店自帶的迎賓館。

環境清幽，私密性也很好。

落座之后，穆錦蘭再次歉意地表示，“這次本應該是我們去林川的，這還讓你們夫妻舟車勞頓，辛苦過來一趟。”

“就坐一會兒飛機，哪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許晚芳笑著開口：“再說，你們出門也不方便。”

昨晚掛了電話之后，許晚芳就和沈東強商量，要不還是他們倆來京市吧。

有了之前黎曜路上被埋伏的事之后，她總覺得這領導們看似位高權重，其實也沒那么安全。

平時在熟悉的圈子里還好，可一旦出門，指不定什么時候倒霉，被賊惦記上。

反正他倆是閑人，去哪兒都一樣。

而且他們倆在家，還影響家里那對小情侶膩歪。

嗯，主要是他們兒子太膩歪了，辣眼睛……

眾人寒暄幾句，穆錦蘭便和他們商量訂婚事宜。

從訂婚儀式的時間、地點、規模到宴請賓客的名單，每一個環節都認真探討。

“我看等過完年，春暖花開的時候再辦，我們挑個好日子。”穆錦蘭考慮得周全，“那會兒天暖和了，小姑娘還能穿漂亮裙子。”

說著看向喬以眠，“我已經聯系好了設計師，一會兒讓她來酒店給你們倆量尺寸，你們明晚就要回去了，咱們得抓緊些。”

喬以眠臉頰有些熱，“好的，阿姨。”

“地點的話，你們這面有什么想法？是在京市，還是在林川，或者楚城？”

許晚芳和喬以眠對視一眼，“眠眠這面，能走動的親戚也只有我們一家，更多的是同事和朋友，要看她的想法。”

小姑娘雖然有些害羞，但還是認真開口，“我覺得訂婚沒必要太隆重，同事那面，我找個時間請大家吃頓飯就好；黎曜身份特殊，也不適合大操大辦，怕落人口實。”

“你說得也對。”穆錦蘭贊同地點頭，“但訂婚儀式肯定是不能少的，要不就在京市辦怎么樣？阿曜的叔叔們都在這面，到時候再邀請幾位好友，你們倆也可以讓朋友過來參加。”

小情侶一致同意。

許晚芳這面也沒什么別的要求，時間地點就這樣定下來了。

穆錦蘭和許晚芳都是性子直率的人，事情溝通得出乎意料的順暢。

飯后，喬以眠把黎父黎母送上了車，便跟著設計師去房間量尺寸。

黎曜趁這個空隙去酒店房間找沈東強和許晚芳，溫聲詢問：

“姑姑，眠眠她剛才怎么哭了？是對這次訂婚有什么想法嗎？”

他知道小姑娘有些話沒講，但又不想逼問，只好來姑姑這面打探消息。

許晚芳怕他誤會，猶豫了一下，還是把置換房子的事告訴了他。

“可能她就是有些舍不得吧，畢竟那里有他們父女倆的回憶。”許晚芳輕嘆了口氣，又說，“不過我們已經說好了，沒事。只要心里還記掛著，那些回憶就抹不掉。”

黎曜沉默幾秒，輕聲開口：“姑姑，那套房子賣給我吧。”

“啊？這怎么行！不行不行！”許晚芳當時就急了，“我和你說這些，只是不想讓你們倆有誤會，并不是要和你訴苦什么的……”

“我知道，姑姑。”黎曜笑了笑，“是我自己想送眠眠一個訂婚禮物，之前一直猶豫著要買什么，這樣正好。”

見許晚芳還要說什么，黎曜語氣溫和又堅定，“姑姑，這事就這么定了。我會折合市價，把房錢轉給您，這事暫時先別告訴眠眠。”

許晚芳還是覺得不妥，“這事鬧的，早知道就不告訴你了。”

“您如果不告訴我，我才會覺得遺憾。”黎曜眸中浮現出一絲暖意，“因為那里也有我的回憶。”

他在那里度過了和她交往后的第一個生日。

非常、非常的有意義。

-

初七一大早，喬以眠和黎曜坐車去了城北公墓。

她難得來一次京市，肯定是要去掃墓。

又因為要訂婚了，她也想把這個消息分享給媽媽。

兩人沿著山路緩行，一路無話。

天寒地凍，風冷刺骨，可小姑娘被大領導從上到下包得嚴嚴實實，并不覺得多冷。

兩人走到墓碑前，喬以眠才意識到有些不對勁兒：她根本沒告訴黎曜位置，可他卻像知道路一樣，一直拉著她走。

“你知道我媽媽的墓碑在哪兒？”雖是疑問，小姑娘語氣卻很肯定，心中隱隱有了猜測。

黎曜握了握她的手，“嗯，每年都會來兩次。”

喬以眠：“……”

胸腔滌蕩起一層柔軟情緒，像劃過平靜海面的風。

無聲，卻能掀起波瀾。

沉默片刻，小姑娘輕聲開口：“謝謝你。”

怪不得她這兩年清明節來掃墓，都能看到墓碑被人擦拭過，還擺放了鮮花。

喉嚨像是被堵住一樣，她說不出更多感激的話。

黎曜摸了摸她的腦袋，隨后彎腰，將花束放到墓碑前面。

“阿姨，我和眠眠來看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