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風卷著碎雪粒,砸在江城體育場的鐵皮看臺上,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響??磁_上稀稀拉拉坐著不到三百個觀眾,大多裹著厚厚的羽絨服,縮著脖子,手里的助威棒早就沒了聲響。場地中央的草皮斑駁不堪,枯黃的草根混著凝結的冰碴,在夕陽下泛著慘淡的光。
蘇辰彎下腰,雙手撐著膝蓋,大口喘著粗氣。冷空氣鉆進喉嚨,像刀片劃過一樣疼。他的球衣后背早已被汗水浸透,風一吹,冰涼地貼在脊背上,激起一陣寒顫。剛剛那記飛身鏟斷,讓他的膝蓋在結冰的草皮上蹭出了一道血痕,此刻傷口火辣辣地疼,但他顧不上管 —— 足球還在對方球員腳下,距離己方禁區只有二十米。
“蘇辰!回防啊!發什么呆!” 隊長張磊的吼聲從身后傳來,帶著毫不掩飾的煩躁。
蘇辰猛地回過神,踉蹌著起身往回跑。對方球員已經帶球突到了禁區邊緣,抬腳便射。足球像炮彈一樣直奔球門死角,門將王鵬飛身撲救,指尖堪堪碰到皮球,卻沒能阻止它撞進網窩。
“操!” 王鵬狠狠捶了一下地面,冰碴子濺了他一臉。
看臺上響起零星的噓聲,還有人把礦泉水瓶扔到了場邊,塑料瓶在地上滾了幾圈,停在蘇辰腳邊。他彎腰撿起瓶子,望向看臺,正好對上一個中年球迷通紅的眼睛。那球迷張了張嘴,想說什么,最后卻只是嘆了口氣,把頭扭了過去。
蘇辰的心像被那口氣揪了一下,沉甸甸的。這是中乙聯賽的收官戰,只要贏下這場,他們江城隊就能保住升級附加賽的資格??涩F在,比賽只剩下十分鐘,他們已經 0-2 落后了。
“都打起精神來!還有時間!” 教練李建軍在場邊大喊,手里的戰術板被他攥得發白。蘇辰知道,李指導心里比誰都清楚,這支球隊已經沒救了。從賽季初的雄心壯志,到后來的欠薪、球員流失,再到現在的人心渙散,他們就像這片破敗的草皮,在寒風里一點點枯萎。
蘇辰走到中場,拍了拍手,“兄弟們,再拼最后十分鐘!就算輸,也不能輸得這么窩囊!” 他的聲音有些沙啞,卻帶著一股不服輸的勁兒。旁邊的年輕球員陳陽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握緊了拳頭。
比賽重新開始,蘇辰接過陳陽的傳球,開始在前場穿插跑動。他的技術在中乙算不上最頂尖,但他的跑動距離永遠是全隊最多的,拼搶也是最積極的。隊友們似乎被他的勁頭感染,也開始積極起來。張磊在后衛線上斷下皮球,一腳長傳找到蘇辰。
蘇辰胸部停球,轉身擺脫防守球員,帶球直奔對方禁區。對方兩名后衛圍了上來,他沒有貪功,而是將球分給了邊路插上的陳陽。陳陽一腳傳中,前鋒李偉禁區內頭球攻門,足球擦著立柱偏出。
“差一點!” 李偉抱著頭,滿臉懊惱。
蘇辰跑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沒事,再來!” 他抬頭看了看記分牌,還有五分鐘。時間在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次傳球、每一次拼搶,都像是在跟命運賽跑。
最后一分鐘,江城隊獲得了一個角球機會。陳陽將球開到禁區,蘇辰擠開防守球員,高高躍起,頭球攻門。足球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越過門將的頭頂,穩穩地落進了網窩!
“球進了!” 看臺上爆發出一陣短暫的歡呼,李建軍在場邊激動地揮舞著手臂。蘇辰跑向角旗區,張開雙臂,想要慶祝,卻發現隊友們只是慢慢走過來,臉上沒有太多喜悅。
是啊,就算扳回一球,也改變不了輸球的結局。終場哨聲很快響起,裁判吹響了本賽季中乙聯賽的最后一聲哨音。江城隊 1-2 告負,無緣升級附加賽,甚至因為積分墊底,下賽季要降級到中冠聯賽。
球員們低著頭,默默地走下場。更衣室里一片死寂,只有水龍頭滴漏水的聲音。李建軍推開門走進來,手里拿著一疊信封,放在桌子上。“這是俱樂部湊出來的半個月工資,大家先拿著?!?他的聲音有些沙啞,“對不起大家,是我沒帶好隊。”
沒有人說話。蘇辰拿起信封,薄薄的一疊,捏在手里輕飄飄的。他想起三個月前,母親生病住院,他四處借錢湊醫藥費,俱樂部卻一次次拖欠工資。要不是女朋友楊曦幫忙,他真不知道該怎么撐過來。
“李指導,” 蘇辰開口,打破了沉默,“下賽季,我們還能踢嗎?”
李建軍嘆了口氣,搖了搖頭,“俱樂部已經決定解散了。老板說,玩足球太燒錢,不玩了?!?/p>
這句話像一顆炸彈,在更衣室里炸開了。有人罵罵咧咧,有人唉聲嘆氣,還有人紅了眼眶。蘇辰靠在衣柜上,看著眼前這群和自己一起拼搏了一年的隊友,心里五味雜陳。他從十歲開始踢球,夢想著有一天能穿上國家隊的戰袍,在世界杯的賽場上奔跑。可現在,他連一份穩定的工作都快要沒了。
走出體育場的時候,天已經黑了。路燈亮了起來,昏黃的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楊曦裹著一件紅色的羽絨服,站在體育場門口等他,手里拿著一杯熱奶茶。
“怎么樣?” 楊曦迎上來,把奶茶遞給蘇辰。
蘇辰接過奶茶,捂在手里,溫暖的感覺順著指尖傳到心里。“輸了,俱樂部也解散了。” 他聲音低沉,不敢看楊曦的眼睛。
楊曦沉默了一下,然后挽住他的胳膊,“沒事,以后再找機會就好。你這么努力,肯定會有球隊要你的。”
蘇辰苦笑了一下,“去哪里找?中乙都這樣,中甲、中超就更不用說了。沒有關系,沒有錢,根本進不去。” 他想起之前有一次,一家中甲球隊的教練看中了他的表現,想要簽下他,可最后卻因為他沒錢送禮,不了了之。
兩人沿著馬路慢慢走著,路邊的商店大多已經關門了,只有幾家便利店還亮著燈。“辰哥,你還記得你之前跟我說過,想去歐洲踢球嗎?” 楊曦突然開口。
蘇辰愣了一下,“記得啊,可那都是瞎想的。歐洲聯賽那么難,我連英語都不會說?!?/p>
“可是你努力?。 ?楊曦停下腳步,認真地看著他,“你每天訓練到最后一個走,受傷了也不放棄,這些我都看在眼里。就算歐洲聯賽難,也可以從低級別開始試試啊。萬一成了呢?”
蘇辰看著楊曦明亮的眼睛,心里一動。他不是沒有想過去歐洲踢球,那是他從小的夢想。可現實的阻礙太多了,語言、文化、資金,還有未知的挑戰,都讓他望而卻步。
“我再想想吧?!?蘇辰含糊地說,他不想讓楊曦失望,但也不敢輕易許下承諾。
回到出租屋,蘇辰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他拿出手機,打開瀏覽器,搜索 “歐洲低級別足球聯賽”。屏幕上跳出很多信息,英格蘭的非聯賽、西班牙的丙級聯賽、德國的地區聯賽…… 他點開一個關于西班牙丙級聯賽的帖子,里面有球迷分享的球隊信息,還有球員招募的聯系方式。
看著那些陌生的球隊名字,蘇辰的心里燃起了一絲火苗。他想起今天比賽結束后,那個中年球迷失望的眼神;想起母親在醫院里擔心的表情;想起自己這么多年來對足球的熱愛。難道就要這樣放棄嗎?
他坐起身,打開電腦,開始查找西班牙丙級聯賽球隊的資料。他看到一支叫萊里達體育的球隊,位于西班牙加泰羅尼亞地區,最近正在招募年輕球員。他找到球隊的官方郵箱,猶豫了很久,終于決定寫一封自薦信。
他在信里介紹了自己的情況,身高 182cm,體重 75kg,司職中場,能踢前腰和后腰。他還附上了自己本賽季的比賽數據,以及幾段比賽視頻的鏈接。寫完信,已經是凌晨兩點了。蘇辰盯著屏幕,深吸一口氣,點擊了發送按鈕。
關掉電腦,蘇辰走到窗邊,看著窗外的夜空。星星很少,只有幾顆在云層里忽明忽暗。他不知道這封信會不會有回音,也不知道自己的歐洲之旅會不會有結果。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像以前那樣渾渾噩噩地過日子了。
“媽,我想出去闖一闖?!?第二天早上,蘇辰給母親打了個電話。
電話那頭沉默了很久,然后傳來母親溫柔的聲音,“辰辰,你想好了嗎?外面那么遠,媽擔心你?!?/p>
“媽,我想試試。我不想一輩子就這樣了。” 蘇辰的聲音有些哽咽。
“好,媽支持你。你自己在外要照顧好自己,有什么事一定要給媽打電話。”
掛了電話,蘇辰又給楊曦打了電話,告訴她自己發送了自薦信的事。
“太好了!辰哥,我就知道你可以的!” 楊曦的聲音里充滿了喜悅,“不管結果怎么樣,你都要加油!”
接下來的幾天,蘇辰每天都在等萊里達體育的回信。他把自己的比賽視頻反復看了好幾遍,找出自己的不足,然后去附近的公園加練。有時候,楊曦會陪他一起去,在旁邊給他遞水、撿球。
第五天下午,蘇辰正在公園練傳球,手機突然響了。他拿起手機,看到一個陌生的西班牙號碼。他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深吸一口氣,按下了接聽鍵。
“喂,是蘇辰先生嗎?”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帶著口音的英語聲音。
“是的,我是蘇辰?!?蘇辰的聲音有些顫抖。
“我是萊里達體育的助理教練馬科斯。我們看了你的自薦信和比賽視頻,對你很感興趣。你愿意來西班牙試訓嗎?”
蘇辰愣住了,他以為自己聽錯了。直到馬科斯又問了一遍,他才反應過來,激動地說:“我愿意!我當然愿意!”
掛了電話,蘇辰興奮地抱起楊曦,轉了好幾個圈。楊曦笑著捶了他一下,“小心點,別把我摔了?!?/p>
“太好了!曦曦,他們讓我去試訓!” 蘇辰的眼睛里閃爍著光芒,那是許久以來都沒有過的神采。
接下來的日子,蘇辰開始忙著辦理簽證、收拾行李。楊曦幫他查了很多關于西班牙的資料,還給他買了一本英語速成手冊。朋友們得知他要去西班牙試訓,都來為他送行,雖然大家心里都沒底,但還是紛紛鼓勵他。
出發那天,楊曦去機場送他?!俺礁?,到了那邊一定要照顧好自己,記得每天給我報平安?!?楊曦的眼睛紅紅的,聲音有些哽咽。
“我知道,你放心吧。等我站穩腳跟,就接你過來?!?蘇辰緊緊抱住楊曦,舍不得松開。
登機廣播響起,蘇辰拿起行李,最后看了楊曦一眼,轉身走進了登機口。他知道,這一去,等待他的將是未知的挑戰和困難。但他也知道,自己不能退縮。為了自己的夢想,為了母親的期望,為了楊曦的支持,更為了讓華夏足球的腰桿能挺起來,他必須拼盡全力。
飛機緩緩升空,穿過云層,飛向遙遠的歐洲。蘇辰看著窗外的藍天,心里默默發誓:萊里達體育,只是我的起點。總有一天,我要站在五大聯賽的賽場上,站在世界杯的賽場上,讓全世界看到華夏足球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