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數:18場
時長:45分鐘
類型:歷史/傳奇/懸疑
故事梗概
劉娥與龔銀生受慧空法師所贈官銀,被迫離開蜀地奔赴開封。途中渡黃河時遭遇船匪,幸得神秘老船夫相助脫險,老船夫對劉娥腕間龍鳳紋銀鐲似有察覺。抵達開封后,二人在州橋夜市賣唱,劉娥以一曲《望江南》驚艷眾人,卻引來地痞張大戶尋釁,恰逢微服的襄王趙元侃路過,出手解圍,趙元侃及其隨從王繼恩亦注意到劉娥的銀鐲。當夜,龔銀生因銀錠成色遭官差盤查被捕,趙元侃出面保釋,并告知慧空法師原是宮中內侍,且劉娥的銀鐲疑似二十年前蜀王謀反案中失蹤的信物。正當二人驚疑之際,禁軍突然包圍客棧,宋太宗親至,以“捉拿叛賊后人”為由將劉娥與龔銀生押入皇宮大牢,二人的命運陷入更大危機。
主要人物
1. 劉娥:年方十六的蜀地孤女,容貌清麗,嗓音出眾,擅唱詞。性格堅韌,有通透心智。腕間祖傳的龍鳳紋銀鐲是關鍵線索,其身世與蜀王謀反案關聯漸顯。本集中從被動逃亡到直面危機,展現出超出年齡的鎮定與倔強。
2. 龔銀生:二十歲的成都銀匠,忠厚本分,深愛劉娥。因家境貧寒自卑,卻始終盡全力保護劉娥。本集中多次挺身而出對抗威脅,是劉娥的精神支柱,但面對權貴與危機時顯露出底層百姓的無力。
3. 慧空法師:崇福禪寺僧人(實為前宮中內侍),行事神秘。贈出帶有內庫印記的官銀,力勸二人赴開封,其動機與劉娥身世、銀鐲秘密密切相關,是推動劇情的關鍵伏筆人物。
4. 趙元侃(趙恒,襄陽王):宋太宗第三子,十七歲,微服時著青衫,氣度雍容,喜好風雅。本集中偶然救下劉娥夫婦,對劉娥的才華與銀鐲產生興趣,后多次介入保護二人,其行為暗含對銀鐲秘密的探究,也卷入與皇權的潛在沖突。 5. 王繼恩:襄王身邊的老內侍,歷經三朝,見多識廣。輔助趙元侃應對危機,觀察敏銳,較早注意到銀鐲的異常,是趙元侃了解宮廷秘聞的重要助力。
6.張大戶:開封州橋一帶的地痞頭目,貪婪兇狠,與官府勾結。本中作為市井惡勢力代表,其尋釁行為成為趙元侃介入劇情的契機,凸顯開封繁華下的底層秩序混亂。
7. 神秘老船夫:黃河渡口的老船夫,曾是江湖高手(自稱鎮壓過“水上閻王”),腕間有與劉娥銀鐲相似的飾物。在船匪危機中救下二人,暗示銀錠與銀鐲的特殊意義,其身份與目的成謎。
8. 宋太宗:北宋皇帝,威嚴多疑。本集結尾出場,因“叛賊后人”疑案親自介入,將劉娥夫婦下獄,展現皇權對潛在威脅的強硬態度,成為推動后續劇情的關鍵壓力來源。
場1 外景. 蜀地山神廟 - 黃昏
殘陽如熔化的金子,潑灑在蜀地連綿的丘陵上,將山神廟的斷壁殘垣鍍上一層詭異的赭紅。廟頂早已塌了大半,露出黢黑的梁木,幾株瓦松從磚縫里探出頭,在晚風中輕輕搖曳。神像的頭顱不知所蹤,只剩下半截身子歪斜地立在角落,衣紋間積滿了厚厚的灰塵。檐角垂落的銅鈴早已銹蝕成青綠色,被風一吹,發出「嗚嗚」的喑啞聲響,像有人在暗處低聲啜泣。
劉娥扶著龔銀生的胳膊,小心翼翼地跨過門檻。她的裙擺掃過滿地碎瓦,發出「咔嚓」的細碎聲響,在這寂靜的黃昏里格外清晰。發髻上那支用了三年的桃木簪子有些松動,幾縷被汗水濡濕的發絲垂落在蒼白的臉頰旁,隨著她的呼吸輕輕顫動。
“龔郎,慢點。”劉娥的聲音帶著長途跋涉的沙啞,目光卻警惕地掃視著廟內每一處陰影。
神龕后面、斷墻拐角、甚至是神像殘破的袖管里,仿佛都可能藏著不懷好意的眼睛。 龔銀生的脊梁上覆蓋著青紫交錯的傷痕,被粗布衣衫摩擦得火辣辣地疼。他每走一步,都牽扯著傷口,額頭上滲出細密的冷汗。當他踉蹌著走到神龕旁時,腳下突然被什么東西絆了一下,險些摔倒。
“這是……”龔銀生穩住身形,彎腰拾起那個半埋在灰塵里的布包。
粗麻布的質地很厚實,入手的重量讓他瞳孔驟然收縮。他用顫抖的手指解開系得死死的繩結,包裹里露出的銀錠在暮色中泛著冷冽的光,像四塊凝結的月光。
劉娥湊近時,鬢邊的碎發掃過龔銀生的手背,帶來一絲微癢。她看清銀錠兩側鏨刻的半朵祥云時,呼吸猛地一滯——那祥云的紋路流暢細膩,拼接處嚴絲合縫,邊緣隱現的冰裂紋路如同天然生成,正是她在蜀王府當侍婢時見過的官銀特有的印記。
“官銀的火漆痕跡……”劉娥的指尖輕輕拂過銀錠邊緣。
(閃回)八年前那個悶熱的午后突然撞入腦海:她蹲在庫房外的石階上剝蓮子,親眼看見管事捧著銀錠走過,袖口滑落的瞬間,露出的正是這樣的冰裂紋。那時掌事嬤嬤還厲聲呵斥她不許偷看,說這是宮里流出來的銀子,尋常人多看一眼都是罪過。
龔銀生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掌心的冷汗浸透了她的衣袖。他用銀匠特有的手法捏住銀錠一角,指甲輕輕刮過,露出雪色的內里,在昏暗光線下竟有些刺眼。
“十成足銀,五十兩一錠。”龔銀生的聲音發顫,“尋常寺廟怎會有這等成色?便是成都府的銀鋪,也未必能拿出這樣的好銀子。”
劉娥猛地將銀錠推回包袱,指尖觸到錠底那兩個極小的「崇福」二字時,脊背竄起一陣寒意。
(閃回)她七歲那年趴在窗臺上看見的畫面清晰如昨:鄰村地主被兩個官差拖拽著走過石板路,鐵鏈磨破的脖頸滲出血珠,在青石板上拖出蜿蜒的紅痕。后來聽大人說,只因他地窖里藏了半箱帶官府印記的銀子,就被定了個通匪的罪名,全家流放三千里。 她突然想起三日前那些青皮踹門時的獰笑,麻臉漢子的唾沫星子濺在龔銀生臉上,腳底板碾過米粥的聲響至今還在耳畔——那時她以為最可怕的是窮死餓死,此刻才明白,這世間還有比貧窮更猙獰的深淵。
龔銀生突然跪地的動作帶起一陣塵埃,嗆得劉娥忍不住咳嗽。他額頭撞在青石板上的悶響,驚飛了神像后棲息的夜鳥,幾只黑色的影子撲棱棱地從廟頂缺口飛出,消失在漸沉的暮色里。
“法師若要加害,何必費這般周折贈銀?”龔銀生的聲音混著血沫,聽起來格外嘶啞。
“金凌已無容身之處,便是刀山火海,也得闖一闖!” 劉娥說著跪下時,桃木簪子「啪」地一聲磕在石階上,斷成兩截。她望著廟外被夕陽染成金紅的天空,姥姥臨終前枯瘦的手指撫過她腕間銀鐲的觸感突然變得清晰:“娥兒記著,這鐲子是你娘留下的念想,總有一天,會帶你找到生路。”
場2 內景. 龔銀生舊居 - 回憶
(閃回)三日前的黎明,晨霧還未散盡,像一層薄薄的紗籠罩著成都府的貧民窟。 「哐當——」柴門被粗暴地踹開,門板撞在墻上發出痛苦的**。五個青皮簇擁著走進來,為首的麻臉漢子三角眼掃過狹小的屋子,最后落在灶臺前的劉娥身上。 劉娥正蹲在灶臺前攪粥,粗瓷碗里的米粥冒著熱氣,散發出淡淡的米香。鐵鍋被麻臉漢子一腳掀翻的瞬間,滾燙的米粥潑在她手背上,火辣辣的疼痛讓她眼前一黑。但她顧不上這些,只顧著撲過去護住身后的龔銀生。
“欠了三個月房錢,當爺是好欺負的?”麻臉漢子的木棍抽在龔銀生脊梁上,發出沉悶的響聲,像打在裝滿沙子的布袋上。“要么拿婆娘抵債,要么卸條胳膊抵債,選一樣!”
龔銀生把劉娥死死按在身后,脊梁挺得像塊即將彎折的鋼板。劉娥從他腋下望去,看見他后頸的青筋突突直跳,嘴唇咬得發白,卻始終沒發出半點聲響。直到鄰人敲著銅鑼喊「官差來了」,麻臉漢子才啐了口唾沫,臨走時還在龔銀生腿彎狠狠踹了一腳,看著他跪倒在地才揚長而去。
那天夜里,油燈昏黃的光線下,龔銀生疼得直哆嗦,額頭上布滿冷汗。但他執意要給劉娥挑破手背上的燎泡,粗笨的手指拿著繡花針,小心翼翼的樣子像在雕琢最珍貴的銀器。劉娥突然發現他虎口處多了道新傷——是被銀匠工具磨破的,還滲著血絲。
“別弄了。”劉娥抓住他的手,眼淚忍不住掉下來,“都怪我,若不是我……”
“說什么傻話。”龔銀生打斷她,用粗糙的拇指擦去她的眼淚,“等攢夠了錢,我就給你打副銀鐲子,比蜀王府的還要亮。”
場3 外景. 蜀地官道 - 黎明
啟明星還懸在天際時,劉娥和龔銀生已背著行囊走在官道上。劉娥將四錠銀錠用三層粗布層層裹緊,塞進貼身的夾襖里,冰涼的金屬貼著心口,竟奇異地壓下了幾分慌亂。
龔銀生的銅鑼用粗繩系在腰間,隨著步伐發出沉悶的碰撞聲。他回頭看見劉娥裙擺上滲出的血漬,那是她腳趾間的血泡被磨破后留下的痕跡,突然停下腳步,蹲下身子:“上來,我背你!”
“我能走。”劉娥的布鞋早已被露水浸透,腳趾間的血泡被磨破,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但她看著龔銀生同樣疲憊的臉,實在不忍心再增加他的負擔。
龔銀生卻不由分說將她背起來,單薄的肩膀微微顫抖著,每一步都走得異常艱難。
劉娥伏在他背上,聞著粗布衣衫里透出的汗味,突然想起三年前的新婚夜。那時他也是這樣背著她,走過成都府青石板鋪就的長街,竹編燈籠的光暈里,他說要給她打最亮的銀鐲子,要讓她過上好日子。
“龔郎,”劉娥的下巴抵著他的發頂,聲音悶悶的,“到了開封,你還做銀匠好不好?我還唱曲兒給你聽。”
“嗯。”龔銀生的呼吸帶著白霧,在黎明的寒氣中迅速消散,“找個僻靜巷子開鋪子,再也不跟人賒賬,再也不讓人欺負你。”
晨霧漫過田埂時,遠處傳來趕早集的牛車轱轆聲。
劉娥突然看見龔銀生脖頸處的結痂被汗水浸得發白,邊緣微微翹起,伸手想替他攏攏衣領,卻發現自己的指尖還在微微發顫——那四錠銀子像四塊燒紅的烙鐵,燙得她心口發慌,總覺得這突如其來的好運,背后藏著什么難以預料的代價。
場4 外景. 黃河渡口 - 正午
半月后的黃河渡口,腥臊的水汽混雜著酒氣撲面而來,嗆得劉娥忍不住咳嗽。渾濁的河水翻涌著拍擊河岸,浪尖卷著黃色泡沫,在陽光下泛著油膩的光,像一鍋煮沸的黃泥湯。
碼頭上停泊著十幾艘渡船,船夫們赤著黝黑的臂膀,胸毛上沾著干涸的泥點。絡腮胡船夫正蹲在船頭喝酒,看見龔銀生和劉娥走過來,斜睨著龔銀生補丁摞補丁的褲腳,又用目光剝過劉娥洗得發白的布裙,嘴角撇出嘲諷的弧度說:“每人五十文,少一個子兒別想上船。”
龔銀生攥著錢袋。他數過錢袋里的銅板,一共一百三十文,是這半月來他走街串巷修銀器、劉娥唱小曲攢下的全部家當。
“蜀地渡河只要二十文……”他的聲音帶著懇求。
“這是黃河!”絡腮胡突然提高嗓門,唾沫星子濺在龔銀生臉上,“過了河就是開封府,天子腳下!五十文買條命還嫌貴?不愿走就滾蛋,有的是人等著坐船!”
劉娥悄悄拽了拽他的衣角,掌心的冷汗洇濕了他的袖口。她看見船夫腰間的錢袋鼓鼓囊囊,邊緣還掛著半枚碎銀——那成色比慧空法師給的銀子差遠了,卻足以讓尋常百姓眼紅。她低聲說:“別爭了,早走早好。”
龔銀生咬咬牙,從錢袋里數出一百文銅錢遞過去。銅錢邊緣已磨得發亮,是他用無數個日夜換來的血汗錢。船夫接過錢,隨手扔進腰間的錢袋,哐啷一聲響,竟懶得點數。
渡船離岸時,劉娥扶著船舷的手指突然收緊。木質船板在腳下咯吱作響,像隨時會散架。她看見船艙角落縮著個老船夫,花白的頭發遮住半張臉,手里的船槳磨得油光锃亮,槳柄處刻著個模糊的「內」字,與她腕間銀鐲內側的印記隱隱有些相似。
場5 內景. 渡船船艙 - 午后
行至河心,狂風突然掀起巨浪。
渡船像片葉子在浪濤中起伏,劉娥看見龔銀生的臉被晃得發白,嘴唇緊緊抿著,卻始終把她護在懷里,用自己的身子擋住搖晃的船板。 「哐當」一聲巨響從船底傳來,像是有什么東西斷裂了。
穿藍布衫的商販剛探出頭想看看情況,就被絡腮胡一腳踹在胸口,噴出的血星濺在船板上,洇開深色的花。商販蜷縮在地上,捂著胸口咳嗽,每咳一聲都帶出些血沫。
另一個商販的貨擔被巨浪晃倒,幾匹蘇繡綢緞滑出來,在昏暗的船艙里泛著柔光。那綢緞的質地細膩,繡著精致的花鳥紋樣,一看就價值不菲。
絡腮胡的眼睛突然亮了,像餓狼看見肥肉:“搜!給老子仔細搜!”
抱孩子的婦人尖叫著把嬰孩按在懷里,頭巾滑落的瞬間,劉娥看見她左頰的淤青像朵丑陋的花,從眼角一直蔓延到下頜。疤臉船夫伸手去扯她的衣襟,婦人的丈夫紅著眼撲上來,卻被疤臉一腳踹進黃河。渾濁的浪頭卷著他的藍布衫,只三兩下就沒了蹤影,連呼救聲都被浪濤吞沒。
“放開她!”劉娥的聲音帶著哭腔,卻被龔銀生死死捂住嘴。
他的掌心全是冷汗,在她唇上留下咸澀的味道,另一只手緊緊攥著她的手腕,示意她不要沖動。
三個行腳僧念著阿彌陀佛,手里的念珠轉得飛快。
絡腮胡卻一把扯斷他們的念珠,木珠滾落時,露出其中混著的兩顆菩提子——那是寺廟里高僧才會佩戴的法器,表面包漿溫潤,顯然已盤了許多年。
絡腮胡拿起菩提子塞進自己口袋,啐了口唾沫:“假和尚,還敢藏私!”
鋼刀突然抵在龔銀生喉間時,劉娥聽見自己牙齒打顫的聲音。疤臉船夫的手順著她的胳膊往上滑,油膩的指尖即將觸到心口的銀錠時,角落里的老船夫突然站起身。 他佝僂的脊背挺得筆直,渾濁的眼睛里射出駭人的光,像兩柄藏了多年的利劍。船槳頓在船板上的悶響,讓兩個兇神惡煞的船夫莫名一顫,動作都停滯了。
“這銀錠,你們動不得。”老船夫的聲音像砂紙摩擦木頭,沙啞卻有力。他上前一步,扯開劉娥懷里銀錠底部的布條,“看清楚這印記。”
絡腮胡把銀錠翻過來的瞬間,臉色突然慘白如紙,仿佛見了鬼一般。“內……內庫印記?”他手里的鋼刀「哐當」落地,聲音都在發顫,“他們是……宮里的人?”
老船夫突然掀起袖口,枯瘦的手臂上露出三道猙獰的刀疤,像三條扭曲的蛇爬在皮膚上。“二十年前,黃河渡口有個‘水上閻王’,專搶官銀。”他的船槳在船板上劃出刺耳的聲響,火星四濺,“那廝,就是被我親手沉進這河里的。”船底突然涌出的水花濺在眾人腳邊。
劉娥這才發現船板上多了個洞,渾濁的河水正汩汩往上冒,轉眼就沒過了腳踝。
絡腮胡和疤臉慌忙去堵漏洞時,老船夫把銀錠塞回她懷里,粗糙的指尖不經意間蹭過她腕間的銀鐲,突然頓了一下。“沿著官道走三日,”他的聲音壓得極低,只有劉娥能聽見,“莫要聲張銀錠來歷,也莫要輕易示人銀鐲。”
劉娥望著他腕間的銀鐲,樣式古樸,與自己的龍鳳紋銀鐲竟有幾分相似。她剛要開口詢問,老船夫已轉身跳上另一艘小船,竹篙一點,小船像箭一般射向濃霧深處,轉眼就沒了蹤影。
場6 外景. 開封南熏門 - 黃昏
開封府的城墻在暮色中像條蟄伏的巨龍,青灰色磚墻上的青苔在夕陽下泛著幽光,磚縫里還能看見些許暗紅色的痕跡,像是多年前濺上的血漬。
護城河波光粼粼,倒映著岸邊垂柳,幾個孩童追逐時踢飛的石子,在水面蕩開層層漣漪,驚起幾只白鷺。
龔銀生牽著劉娥的手站在南熏門外,指縫間沁出的汗濡濕了她的掌心。他望著絡繹不絕的行人,眼睛里滿是敬畏和茫然,突然喃喃自語:“這路竟是青石板鋪的,平整得能照見人影。”
守城兵卒的鐵甲在殘陽下閃著冷光,檢查路引時漫不經心。
劉娥的目光卻被甕城墻上的紅綢吸引——那是新科進士的名單,用金粉書寫在大紅綢緞上,密密麻麻的名字里,「呂蒙正」三個字格外醒目,筆力遒勁,透著一股傲氣。
“是呂公子!”劉娥突然拽緊他的衣袖,聲音里帶著雀躍。
去年蜀地鄉試時,這人曾在茶攤歇腳,聽她唱了支蜀地小調,還笑著賞了她半塊桂花糕,說她的嗓子是被錦江水泡過的,清潤得很。
龔銀生順著她指的方向望去,喉結滾動了兩下。他摸了摸懷里的銅鑼,銅面被磨得發亮,映出他局促的臉:“先找地方落腳,以后有機會再道謝不遲。”
穿綾羅綢緞的公子哥兒騎著高頭大馬從身邊經過,馬蹄踏在青石板上發出清脆的響聲。他們腰間的玉佩晃出瑩潤的光,劉娥看見其中一塊羊脂白玉雕刻的如意,想起蜀王府里也有一塊類似的,據說值五十兩銀子。
她下意識地往袖里縮了縮手,想遮住腕間的銀鐲。
場7 外景. 開封御街 - 黃昏
御街兩旁的店鋪幌子在晚風中搖曳,酒肆飄出的脂粉香氣混著胡餅的麥香,勾得人肚子咕咕叫。
綢緞鋪的伙計正唾沫橫飛地展示新到的蘇繡,劉娥看見那繡樣竟和黃河渡船上商販的綢緞如出一轍,只是顏色更鮮亮些,想來是貢品。
“別看了。”龔銀生把她往回拉了拉,聲音壓得很低,“咱們買不起。”
他的臉上帶著自卑,頭也微微低著,不敢去看那些華麗的商品。
首飾鋪的柜臺里,銀匠正在打制鐲子,小錘敲在銀坯上發出清脆的「叮當」聲,鏨刻的花紋讓劉娥想起慧空法師給的銀錠。
她駐足的片刻,掌柜的目光掃過來,帶著審視的意味,像在估量他們的身家。龔銀生趕緊拽著她匆匆離開,仿佛多待一刻都是冒犯。
路過書坊時,劉娥看見幾個書生圍著看新刊的《花間集》。其中一人搖頭晃腦地念著“過盡千帆皆不是,斜暉脈脈水悠悠”,她的腳步突然頓住。
“怎么了?”龔銀生回頭看她,發現她眼眶泛紅,睫毛上沾著細小的淚珠。
“沒什么。”劉娥揉了揉眼睛,把眼淚憋回去,“只是想起支舊調子,我姥爺以前總唱的。”
暮色漸濃時,州橋方向傳來喧天的鑼鼓聲。
龔銀生望著攢動的人頭,那里燈火通明,像打翻了的夜明珠匣子,突然握緊劉娥的手:“就在那兒試試吧,人多,或許能賺些錢。”
場8 外景. 州橋夜市 - 夜晚
州橋東北的空地上,耍猴老漢的銅鑼敲得震天響。金絲猴穿著紅綢小褂翻筋斗時,尾巴上的火炭點燃了炮仗,「噼啪」聲引得圍觀者陣陣喝彩。
劉娥抱著斷弦琵琶站在角落,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琴身的裂紋,那是去年被青皮推倒時撞在桌角留下的。
龔銀生深吸一口氣,拿出銅鑼「哐哐」敲了兩下。起初沒人理會,看客們的注意力都在耍猴和舞刀兄妹身上。
直到劉娥清唱了句“錦江春色來天地,玉壘浮云變古今”,喧鬧的人群突然靜了一瞬,像被什么東西擊中了。 她的聲音像山澗清泉流過石灘,帶著蜀地特有的溫潤纏綿,又透著一股歷經滄桑的蒼涼。
正看舞刀兄妹表演的人群,漸漸有幾人轉過頭來,臉上帶著好奇和驚訝。 “這小娘子唱得地道!”
穿短打的漢子吆喝著扔來兩枚銅錢,落在銅鑼里發出清脆的響,像玉珠落盤。
龔銀生趕緊作揖:“各位父老鄉親,小兩口初來乍到,討口飯吃,有錢的捧個錢場,沒錢的捧個人場!”他的聲音帶著緊張,額頭上又開始冒汗。
劉娥深吸一口氣,指尖在斷弦上虛按。溫庭筠的詞句突然漫上心頭,她憑著記憶哼唱起來,調子是老腔,帶著蜀地山歌特有的婉轉:“梳洗罷,獨倚望江樓……” “過盡千帆皆不是”的悵惘從她喉間溢出時,連耍猴的老漢都停了動作,手里的銅鑼忘了敲。
穿長衫的書生放下手里的折扇,目光落在她素凈的臉上,帶著驚艷和探究,仿佛從她的歌聲里聽出了什么故事。
一曲終了的寂靜里,劉娥看見汴河上的畫舫正好劃過,船頭歌女的琵琶聲遙遙傳來,竟與她的調子隱隱相合,像是跨越了時空的應答。晚風吹過,帶著河水的潮氣,拂起她鬢邊的碎發,露出光潔的額頭和清澈的眼眸。
“好!唱得真好!”書生率先鼓掌,聲音里帶著贊嘆,“這《望江南》被你唱出了骨頭里的滋味!”
銅錢像雨點般落進銅鑼,叮當作響,悅耳動聽。
劉娥深深鞠躬,正要開口道謝,人群外突然傳來粗暴的怒喝,像一塊巨石投入平靜的湖面。
張大戶敞著衣襟走來,胸前的青色狼頭紋身在燈籠下泛著兇光,隨著他的步伐上下起伏,像要撲出來咬人。
他身后四個跟班掂著木棍,看人的眼神像餓狼盯著獵物,嘴角掛著不懷好意的笑。 “哪來的野丫頭,敢在張爺地盤賣唱?”
張大戶一腳踹翻銅鑼,銅錢滾得滿地都是,有幾枚滾到畫舫下,被水波卷走,消失在漆黑的河水里。
龔銀生趕緊作揖:“爺,我們不懂規矩,這就走,這就走。”他拉著劉娥想離開,姿態放得極低。
“走?”張大戶三角眼在劉娥身上打轉,像在打量一件貨物,“這小娘子唱得不錯,留下陪爺唱幾曲,爺賞你銀子,比這些破銅錢強多了。”
劉娥往龔銀生身后縮時,袖管滑落露出銀鐲。
張大戶的目光突然定住,眼睛里閃過貪婪的光,舔了舔嘴唇:“這鐲子倒是別致,一并留下吧,算是給爺的見面禮。”
場9 外景. 州橋夜市 - 夜晚
龔銀生把劉娥護在身后,脊背挺得筆直,像一株倔強的青松:“爺,她是我妻子,銀鐲是她祖傳的物件,求您高抬貴手。”
“高抬貴手?”張大戶嗤笑一聲,唾沫星子噴了龔銀生一臉,“在這州橋,爺的話就是王法!要么,留下這小娘子和鐲子;要么,卸你一條腿,自己選!” 他身后的跟班們立刻圍上來,摩拳擦掌,露出兇狠的表情。
舞刀的兄妹悄悄收起兵器退到一旁,顯然不想惹禍上身。耍猴老漢把猴子塞進布籠,背對著這邊假裝整理東西,卻時不時偷偷瞟過來。看客們嚇得紛紛后退,讓出一片空地,把他們夫婦倆圍在中間,像看一場即將上演的好戲。
劉娥聽見自己心跳如擂鼓,腕間的銀鐲仿佛也在發燙,燙得她皮膚生疼。她緊緊攥著龔銀生的衣角,卻倔強地沒有哭出聲。
“天子腳下,王法昭昭,難道是讓你這等潑皮橫行霸道的?”清朗的聲音突然劃破喧鬧,像一道清泉澆滅了囂張的氣焰。
人群自動分開一條通路,像是摩西分海。
兩個青衫書生緩步走來,為首的面如冠玉,目若朗星,雖穿著普通的青布長衫,卻難掩一身貴氣,步履間帶著從容不迫的氣度。他身后的老仆須發皆白,腰桿挺得筆直,眼神銳利如鷹,掃視四周時,讓人心生敬畏。
張大戶打量著他們的穿著,見是普通長衫,以為是不知天高地厚的窮書生,啐了口唾沫:“哪來的窮酸,敢管張爺閑事?活膩歪了不成!”
年輕書生微微一笑,笑容溫潤卻帶著威嚴,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中:“你可知開封府尹是誰?可知按察使司在哪?”
張大戶臉色微變,開封府尹是出了名的鐵面無私,按察使司更是專管惡霸的,但他仍嘴硬:“少廢話!識相的趕緊滾開,不然連你一起收拾!”
老仆突然上前一步,從袖中摸出一塊腰牌,在張大戶眼前晃了晃。腰牌是象牙做的,上面刻著一個「襄」字,還鑲著金邊。
張大戶看清腰牌上的字,臉色驟變,「噗通」一聲跪倒在地,膝蓋撞在青石板上發出悶響,像是骨頭都要碎了:“小人有眼不識泰山,不知是襄王殿下駕到,死罪!死罪!”
周圍響起一片抽氣聲,看客們紛紛跪倒在地,頭都不敢抬。
劉娥這才驚覺,眼前的年輕書生竟是當今圣上的第三子,襄王趙元侃。
趙元侃擺了擺手,語氣平淡:“起來吧。以后再敢在此地尋釁滋事,定不饒你。”
“是!是!小人再也不敢了!”張大戶連滾帶爬地帶著跟班跑了,像被狗追著一樣,狼狽不堪。
趙元侃扶起龔銀生,目光落在劉娥身上,溫和地說:“你方才唱的那首《望江南》,很是動人。不知姑娘是蜀地何處人氏?”
劉娥低著頭,聲音細若蚊蚋:“回殿下,民女是成都府人氏。”
“成都府?”趙元侃眼中閃過一絲興趣,“聽聞蜀地多佳人,多妙音,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你嗓音如此出眾,留在這街頭賣唱,實在可惜。”
劉娥猛地抬頭,撞進他含笑的眼眸,那雙眼睛深邃如海,仿佛能看透人心。她突然想起黃河上老船夫的話,心頭一緊,輕聲道:“殿下,民女雖出身寒微,卻也知靠自己勞動吃飯,不覺得可惜。”
趙元侃聞言,眼中閃過一絲贊賞:“好一個有骨氣的女子。”他從袖中取出一錠銀子,遞給龔銀生,“這點銀子,權當是賞你的,找個安穩地方落腳吧。”
場10 內景. 小客棧房間 - 夜晚
客棧房間狹**仄,墻角堆著發霉的稻草,散發著一股潮濕的霉味。唯一的窗戶對著一條臭水溝,時不時飄來難聞的氣味。
龔銀生把襄王賞賜的銀子放在桌上,月光透過窗欞照在上面,泛著柔和的光,映得他臉上也滿是喜悅。
“真是遇到貴人了。”龔銀生喜滋滋地數著白天賺的銅錢,又拿起那錠銀子掂了掂,“明天就給你買把新琵琶,再給你做身新衣服,料子要最好的那種。”
劉娥坐在床沿,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銀鐲。趙元侃看她的眼神總讓她不安,尤其是看到銀鐲時,那一閃而過的探究像根細針,刺得她心口發慌。她總覺得,這位襄王的關注,未必是好事。
“龔郎,”她突然開口,聲音壓得很低,“你不覺得奇怪嗎?”
龔銀生抬頭看她,臉上還帶著笑意:“什么奇怪?”
“慧空法師,老船夫,還有襄王殿下……”劉娥的目光掃過桌上的銀子,又落在自己的銀鐲上,“他們好像都盯著這鐲子,還有那些銀子。”
龔銀生拿起銀鐲細看,鐲身的龍鳳紋已被磨得有些模糊,邊緣也磕了幾個小缺口,實在看不出有什么特別:“不就是你娘留下的遺物嗎?或許只是巧合。”
劉娥搖頭,心里的不安越來越強烈。姥姥臨終前的話突然回響在耳畔:“這鐲子藏著你的身世,不到萬不得已,千萬別讓人知道它的來歷……”
窗外突然傳來喧嘩聲,夾雜著呵斥和哭喊聲。
龔銀生走到窗邊,撩起破舊的窗紙往外看,臉色驟變:“官差!他們在盤查過往行人,好像在找什么人!”
劉娥的心猛地沉下去,像墜了塊石頭。她下意識地按住胸口的銀錠,那冰涼的金屬此刻仿佛又變得滾燙,燙得她喘不過氣來。
場11 內景. 小客棧房間 - 夜晚
敲門聲響起時,劉娥的手指緊緊攥著被角。
龔銀生深吸一口氣,整理了一下衣襟,才打開門。
兩個官差面無表情地站在門口,腰間佩著刀,目光銳利地掃視著房間。 “我們接到舉報,說你們身上有來路不明的銀錠。”
為首的官差聲音冰冷,目光掃過桌上的銀子,帶著懷疑,“跟我們回衙門一趟,接受盤查。”
龔銀生急忙辯解:“官爺,這銀子是襄王殿下賞賜的,不是來路不明……” “少廢話!”官差推了他一把,龔銀生踉蹌著后退了幾步,“有沒有問題,到了衙門自然就知道了!跟我們走!”
劉娥擋在龔銀生面前,鼓起勇氣說:“官爺,我們真的是冤枉的。那些銀錠是一位高僧贈給我們的,不是什么贓銀。”
“高僧?”官差冷笑一聲,眼神里滿是嘲諷,“我看是盜匪吧!少啰嗦,快走!”
龔銀生把劉娥拉到身后,對她說:“娥兒,你在家等著,我去去就回,別擔心。”
他臨走前深深看了她一眼,眼神里滿是擔憂和不舍。
門被關上的瞬間,劉娥癱坐在床沿,眼淚終于忍不住滾落。她望著桌上孤零零的銀鐲,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這繁華帝都,或許比蜀地的泥潭更危險,他們的苦難,才剛剛開始。
場12 內景. 開封府大牢
牢房陰暗潮濕,霉味混雜著尿騷味撲面而來,嗆得龔銀生忍不住咳嗽。墻壁上滲著水珠,在火把的映照下泛著幽光,像無數只眼睛在黑暗中窺視。稻草堆早已發黑發霉,上面爬著不知名的蟲子。
龔銀生蜷縮在稻草堆上,脊梁的舊傷被寒氣浸得隱隱作痛,像有無數根針在扎。他裹緊單薄的衣衫,卻依然擋不住刺骨的寒意。
隔壁牢房傳來犯人的咳嗽聲,像破舊的風箱,一聲接著一聲,聽得人心煩意亂。他想起劉娥獨自一人在客棧,會不會害怕?會不會有人再去找麻煩?她晚飯還沒吃,會不會餓肚子?無數個念頭在他腦海里盤旋,讓他坐立難安。
更夫打更的聲音從遠處傳來,梆子敲了三下,已是三更天了。
龔銀生摸了摸懷里的銅鑼,銅面冰涼,映出他憔悴的臉。他后悔帶劉娥來開封了,這里的富貴像層糖衣,內里全是刀子,稍不留意就會被割得遍體鱗傷。他寧愿回到成都府,哪怕每天被地痞欺負,至少能和劉娥安穩地在一起。
場13 內景. 開封府公堂 - 次日清晨
公堂上方的「明鏡高懸」匾額蒙著層灰,顯得有些諷刺。開封府尹坐在堂上,官帽上的孔雀翎隨著他的動作微微晃動,臉色陰沉得像要下雨。
兩旁的衙役手持水火棍,齊聲喊著「威武」,聲浪震得人耳朵發鳴。
“堂下何人?報上名來!”驚堂木拍下的巨響,讓龔銀生打了個哆嗦,膝蓋不由自主地發軟。
“小人龔銀生,蜀地成都府人氏。”他跪在冰涼的青磚上,聲音發顫,額頭抵著地面不敢抬起。
“有人舉報你私藏官銀,”府尹翻閱著卷宗,語氣冰冷如鐵,“從實招來!那些銀子是從何而來?是不是與盜匪有所勾結?”
“大人,冤枉啊!”龔銀生急忙辯解,“銀子是崇福禪寺慧空法師所贈,并非私藏官銀,更不是盜匪贓物!”
“一派胡言!”府尹拍響驚堂木,聲音陡然提高,“哪有高僧平白無故贈人二百兩官銀?我看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來人,給我打!”
衙役們拿著水火棍上前,眼看就要動手。
龔銀生嚇得魂飛魄散,連連磕頭:“大人饒命!大人饒命啊!小人所言句句屬實!”
就在這時,公堂外突然傳來通報聲:“襄王殿下駕到——!”
府尹臉色驟變,慌忙起身迎接,態度與剛才判若兩人。
趙元侃走進公堂,青衫上還沾著晨露,顯然是剛從府里趕來。他的目光掃過跪在地上的龔銀生,眉頭微蹙,帶著一絲不悅。 “府尹大人,”趙元侃的聲音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此人是本王的朋友,昨日還在州橋與本王一同賞曲,為何要對他動刑?”
府尹額頭冒汗,弓著身子解釋:“殿下,此人私藏官銀,證據確鑿,下官只是例行公事……”
“官銀是本王所贈,”趙元侃打斷他,語氣淡淡的,卻帶著十足的分量,“莫非府尹要查本王的銀子來路?”
府尹的臉瞬間漲成豬肝色,慌忙擺手:“不敢!下官不敢!是下官誤會了,這就放人!這就放人!”他擦了擦額頭的冷汗,心里暗自慶幸沒真的動刑。
龔銀生被扶起時,腿已經麻得失去知覺,幾乎站立不穩。他望著趙元侃離去的背影,心里百感交集。
他突然明白,這開封府的天,是皇子們的天,尋常百姓的生死榮辱,全在他們的一念之間。
場14 內景. 小客棧房間 - 次日上午
趙元侃坐在吱呀作響的木桌旁,看著劉娥沏茶的動作。她的手指纖細白皙,泡茶時手腕輕轉,銀鐲在袖口若隱若現,龍鳳紋路在陽光下閃著微光。房間里彌漫著淡淡的茶香,沖淡了些許霉味。
“慧空法師……”趙元侃接過茶碗,指尖有意無意碰到她的手,感受到一絲微涼的觸感,“你可知他俗家身份?”
劉娥縮回手,指尖微微發顫。她低著頭,不敢看趙元侃的眼睛,輕聲道:“民女不知。只知他是崇福禪寺的高僧,佛法高深。”
龔銀生坐在一旁,緊張地攥著衣角。襄王突然到訪讓他手足無措,尤其是看到趙元侃看劉娥的眼神,總覺得心里發堵,卻又不敢表露出來。
“崇福禪寺的慧空,”趙元侃啜了口茶,目光看似隨意地落在劉娥的銀鐲上,帶著探究,“原是宮中內侍,因犯了錯,被逐出皇宮,才到寺廟出家的。”
劉娥手中的茶壺突然一晃,熱水濺在桌布上,洇出深色的痕跡。“內侍?”她的聲音帶著驚訝,腦海里突然閃過黃河老船夫腕間的銀鐲,“他為何要贈我們銀子?還讓我們來開封?”
趙元侃放下茶碗,目光變得深邃,像藏著無盡的秘密:“或許,是為了這鐲子。”他的視線停留在銀鐲上,久久沒有移開。
龔銀生猛地抬頭,臉上滿是疑惑:“這鐲子怎么了?就是個普通的銀鐲子啊。”
“普通?”趙元侃笑了笑,卻不達眼底,“二十年前,先皇曾賜給蜀王一對龍鳳紋銀鐲,作為信物。后來蜀王謀反,銀鐲也不知所蹤。”他頓了頓,目光轉向劉娥,“你這只銀鐲,和當年先皇賜給蜀王的那只,一模一樣。”
劉娥的臉色瞬間慘白如紙,腕間的銀鐲仿佛變成了烙鐵,燙得她幾乎要扔掉。姥姥說的身世,難道是真的?她竟然是叛賊之后?這個認知像一道驚雷,在她腦海里炸開,讓她頭暈目眩。
場15 內景. 小客棧房間 - 當日午后
趙元侃的老仆王繼恩匆匆走進來,臉色凝重得像要滴出水來:“殿下,不好了!禁軍來了!包圍了整個客棧!”
趙元侃猛地站起,青衫的下擺掃過茶碗,茶水潑在地上,浸濕了一片。他的臉色也變了:“怎么會這么快?本王才剛查到些線索……”
劉娥攥著銀鐲的手,因為用力而有些發紅。她渾身止不住地發抖,牙齒打顫。她想起蜀地老人說的,謀反者的后人,是要被凌遲處死的,連祖墳都要被刨開鞭尸。
“你們從后門走,”趙元侃當機立斷,推開門看向巷弄,“王繼恩,你護送他們走,往城南方向去,那里有本王的一處別院。”
“殿下,那您怎么辦?”王繼恩擔憂地說,禁軍統領是出了名的鐵面無私,連皇子的面子都未必給。
“我去應付他們。”趙元侃的語氣很堅定,“我是皇子,他們不敢把我怎么樣。快走!再晚就來不及了!”
“殿下……”劉娥的聲音帶著哭腔,心里充滿了愧疚。趙元侃為了他們,怕是要惹上大麻煩了。
趙元侃回頭看她,目光在她腕間的銀鐲上停留最后一瞬,像是要記住什么。他轉身大步走出客棧,背影挺拔如松,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決絕。
王繼恩拽著兩人往后門跑,劉娥回頭時,正看見趙元侃站在客棧門口,青衫在風中獵獵作響,像一株在風暴中屹立不倒的青松。
場16 外景. 客棧門口 - 當日午后
禁軍統領騎著高頭大馬,鐵甲在陽光下閃著刺眼的寒光,反射出冰冷的光芒。他看到趙元侃時,勒住韁繩的手頓了一下,顯然有些意外,但還是硬著頭皮上前:“殿下,屬下奉命捉拿叛賊后人,還請殿下不要為難屬下。”
“叛賊后人?”趙元侃冷笑一聲,語氣帶著嘲諷,“本王在此,誰敢放肆?光天化日之下,包圍本王落腳之處,你們是想不尊嗎?”
士兵們的長槍在地上頓出整齊的聲響,槍尖的寒光讓空氣都變得冰冷刺骨。
統領翻身下馬,抱拳行禮,態度卻很堅決:“殿下,這是皇上的旨意,屬下不敢違抗。還請殿下交出那對蜀地夫婦。”
趙元侃剛要反駁,遠處突然傳來鑾鈴聲響,由遠及近,越來越清晰。明黃色的龍旗在街角出現時,他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如紙。
他知道,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宋太宗的龍輦停在客棧門口,明黃色的轎簾被內侍掀開,皇帝的身影在侍衛簇擁下出現。他穿著龍袍,面容威嚴,不怒自威,目光掃過趙元侃時,帶著明顯的不悅。
趙元侃慌忙跪倒在地,額頭抵著青石板:“兒臣參見父皇!”他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宋太宗的目光掃過客棧,又落在趙元侃身上,聲音帶著威嚴:“元侃,你可知罪?”
“兒臣不知。”趙元侃的脊背挺得筆直,即使在皇上面前,也不愿輕易屈服,“兒臣只是收留一對落難夫婦,不知犯了何罪,請父皇明示。”
“落難夫婦?”宋太宗冷笑一聲,語氣帶著怒意,“那蜀王的龍鳳鐲,怎么會在那民女手上?你敢說你毫不知情?”
場17 內景. 客棧后巷 - 當日午后
王繼恩拽著劉娥和龔銀生在巷弄里狂奔,青石板路上的青苔讓劉娥腳下一滑,重重摔在地上,銀鐲磕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險些摔斷。
“快起來!”王繼恩的聲音帶著焦灼,回頭看了一眼,遠處已能看見禁軍的身影,“禁軍追上來了!”
龔銀生趕緊扶起劉娥,發現她的膝蓋磕出了血,染紅了褲腿。他心疼不已,脫下自己的粗布外套裹住她的腿,動作快得不像平時那個笨拙的他。
“往這邊走!”王繼恩拐進更窄的巷子,兩側的院墻高聳,像兩堵密不透風的墻,只留下頭頂一線天。巷子盡頭有個低矮的小門,是客棧的后門。 劉娥回頭望去,能看見客棧方向的黃傘蓋,心里突然涌起一陣愧疚。趙元侃為了他們,怕是要惹上大麻煩了。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該不該被這樣保護。如果她真的是叛賊之后,這樣連累別人,真的對嗎?
場18 內景. 皇宮大牢 - 當日黃昏
牢房比客棧的房間還要簡陋,四壁都是冰冷的石頭,寒風從鐵窗灌進來,卷起地上的稻草,發出嗚咽般的聲響。
劉娥和龔銀生蜷縮在角落,緊緊依偎在一起,彼此用體溫取暖。
“娥兒,別怕。”龔銀生的聲音帶著顫抖,卻努力裝作鎮定,想給劉娥一些安慰,“總會有辦法的,襄王殿下一定會想辦法救我們的。”
劉娥望著鐵窗外的一角天空,晚霞正一點點被夜色吞噬,像她心中逐漸熄滅的希望。她想起慧空法師的銀錠,黃河老船夫的船槳,趙元侃的青衫,還有腕間這對突然變得沉重無比的銀鐲。這一切像一張無形的網,將她和龔銀生牢牢困住,越掙扎勒得越緊。
“龔郎,”她把臉埋在他懷里,淚水浸濕了他的衣襟,“若有來生,我還做你的妻子,咱們就在成都府守著你的銀匠鋪,再也不出來了。”
龔銀生緊緊抱著她,淚水終于忍不住滾落,滴在劉娥的發頂。
他想起成都府的青石板路,想起新婚夜的竹燈籠,想起劉娥坐在灶臺前哼著小曲煮粥的樣子。原來最安穩的日子,早已被他們留在了蜀地,那些平凡的幸福,如今竟成了遙不可及的奢望。
鐵門外傳來沉重的腳步聲,獄卒的火把照亮了牢房,也照亮了劉娥腕間的龍鳳銀鐲。在搖曳的火光中,那龍鳳仿佛活了過來,龍鱗鳳羽都清晰可見,正掙扎著要飛出這囚籠,卻終究只是徒勞。
牢門「吱呀」一聲被打開,獄卒冷漠的聲音響起:“出來!”
劉娥和龔銀生互相看了一眼,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恐懼,卻也看到了一絲決絕。無論前方是什么,他們都會一起面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