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我們來談談，辭夜周末要去你家的事情。”蘇離開口道。

不祥的預感靈驗了。

路知塵不自覺地坐正了身子，硬著頭皮答應道：

“嗯，蘇伯父您說。”

伸頭也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大不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條好漢。

“知塵，我很高興你愿意主動和我說這件事。”

蘇離的語氣帶著些欣慰，先是肯定了他之前主動開口的行為：

“畢竟你也知道我和辭夜的關系，如果她不愿意說，我是不會知道的。”

嗯？

路知塵眉毛一挑，有些疑惑地開口問道：

“李叔平常不和您說這些嗎？”

聽到這個問題，蘇離先是沉默了幾秒，隨后嘆了口氣：

“老李確實是我派過去給辭夜的，既是司機也是保鏢。”

“但我并不想讓辭夜覺得老李是在監督、或者是監視她。”

“當初我就和老李說過，一切以辭夜為最中心。”

“除非辭夜愿意主動告訴我、或者是事情極為重大，不然不用事事向我匯報。”

路知塵這才恍然大悟。

怪不得以父女倆這么冷淡的關系，辭夜對李叔還能如此親近，簡直當成是親叔叔一般。

當時他還單純地以為是兩人關系比較好的緣故。

但聽了蘇離的話后，路知塵這才明白過來。

不得不說，蘇離這一手屬實是妙，畢竟沒有人愿意自己的一舉一動每天都被人匯報上去。

而他這樣安排，既最大限度避免了辭夜的抗拒，也能在一定程度上照應一下自家女兒。

老狐貍就是老狐貍啊。

感慨的同時，路知塵也在心里地嘆了口氣。

這幾次接觸下來，只要不是瞎子就都能看出蘇離是多么疼愛自己這個女兒。

也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才導致這對父女如今這近乎于決裂的狀態。

而電話那頭的蘇離還在繼續：

“老李也做的很好，該說的說，不該說的一個字也不會透露給我。”

“比如這次，要不是我看見了鐘森的口供，我都不知道你們偷偷搞了這么一出。”

“所以當你主動告訴我這件事情的時候，我其實是很開心的。”

面對蘇離難得的夸獎，路知塵卻沒有應聲。

果不其然，蘇離話鋒一轉：

“但是作為辭夜的長輩，我還是想和你說兩句。”

“您請說。”

“我上次和你說過，辭夜其實有很嚴重的社交障礙，她其實非常非常不愿意出門。”

蘇離用了兩個加重音的‘非常’來強調這一點。

路知塵一愣，第一時間想到的是紙條傳過去后少女長時間的猶豫。

“所以之前辭夜愿意和你出去玩，我聽到時是很震驚的。”

“更別說那天我和她通過話，我能感覺到她玩得很開心。”

“而就在今天你們回家之后，辭夜又通過李叔和我說了一件事。”

“她說她是主動要求去你家玩的。”

蘇離的語氣帶著些無奈：“大概是怕我覺得你是在誘拐少女吧。”

明明以前一句話都不肯和自己說，如今卻能為了這臭小子專門來解釋一句。

“嗯....”

聽到這的路知塵冷汗都要下來了。

“說明她.....真的很喜歡那只貓？”

“呵，這次應該是秋悅悅和辭夜一起去你家吧？”

沒有理會他最后那句話，蘇離忍不住又確認了一遍。

“我們一共五個人。除了之前您見過的邱柯靜之外，還有一個和我們一起的同學。”

路知塵回答的很快。

“哦，那這次就是同學一起聚一聚，挺好的.....”

說完這句話后，蘇離便沉默了下來。

本來是想著打電話來好好教訓這臭小子一頓的，可真到了這個時候，他卻又不知道該怎么開口了。

和蘇辭夜站在旁邊時不一樣，這次堵住他嗓子的是另一種令人無措的感覺。

那是一種孩子不需要他了的惶恐。

自家那個跟在他屁股后面喊爸爸的小女孩已經長大了，大到不再需要他來指明什么方向了。

作為缺席了辭夜人生中最為重要一段時間的他，又有什么資格來指指點點？

“蘇伯父？”

電話里，路知塵小心翼翼地開口。

“哦，沒事。”從沉思中驚醒后，蘇離定了定神。

他把之前準備好的一大段說辭全部拋在了一旁，開口道：

“我只有兩點要求。”

“第一、不要傷害辭夜。”

“第二、讓她開心。”

“我只有這兩點要求，你能做到嗎？”

似乎是察覺到自己的語氣有些嚴肅，蘇離故作輕松地笑了笑：

“當然，如果再有什么事情，能像這次一樣打電話及時告訴我就更好了。”

路知塵的語氣卻沒有絲毫放松，反而極其認真地回答道：

“我向您保證，我會盡我所能。”

...

...

蘇家別墅。

掛掉電話的蘇離閉著眼，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

還沒來得及換的西裝緊緊地貼在身上，襯得他像一尊完美而孤獨的雕塑。

許久后，他才睜開眼，從一旁的抽屜內拿出一個小盒子。

盒子內是一張密封著的、已經泛黃了的老照片。

蘇離盯著照片沉默了許久后，才自言自語般開口。

“錦玉，我們女兒長大了。”

“之前那個哭哭啼啼的小不點，如今已經有你這么高了。”

他撫摸著手上的照片，眼神溫柔。

“辭夜現在可是大姑娘了，成績又好長得也好看，就是性格冷了點。”

“不過你不用擔心，她現在交到新朋友了，都是很好的人，很照顧辭夜。”

“你給辭夜做的衣服很適合，她也很喜歡。”

“那套水中月，就是你之前絮絮叨叨改了又改的那套，她終于穿出去啦。”

“那個幸運的小子叫路知塵，我見過他了。”

“學習好，而且長得又高又帥。”

蘇離輕輕笑了兩聲：

“和我年輕時差不多。”

“你之前不是老擔心這事嗎，現在人家蹦出來了，絕對符合你的要求。”

“你真該看看的。”

他沉默了一會，脫了力般陷在了沙發里。

“我不是個好丈夫，也不是個好父親。”

“辭夜最需要我的時間里我不在，你最需要我的時間里.....我也不在。”

“錦玉，你騙得我好苦啊，騙得我連你最后一面都沒見著。”

蘇離輕著聲、絮絮叨叨地說了很多。

他把憋在心里的話盡數說給一個已經聽不到的人。

到最后，只留下輕輕的一聲嘆息。

“錦玉，我好想你。”

泛黃的照片上，女子眉眼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