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小子這一次西行去西虢國城,是坐渭河中逆流而上的大竹筏子。從(長安)鎬京西去古陳倉地,古代有四條路,一是西行從武功一帶上塬,向西走北塬。這路干燥且相對平坦,但要翻幾道南北縱向大溝,且既深又寬,行車既為不便,只有騎騾子騎馬還好些。二是順北塬下面二塄臺向西走,這個塄臺也是凹凸不平,雖說溝淺丘小,勉強可以行車,但顛抖得腰酸屁股蛋疼。三是從渭河南淺灘順邊沿走,這淺灘路相對來說比較平坦,但路面砂石松軟,車輪滾輾轍渠太深,很費畜力。第四條就是走河水。若是從西向東順流,那在當時,或兩天即可從古陳倉到古長安,既快又爽利。但從東向西逆行,那是要慢的多,那是需要船工極其吃力的逆勢撐槁前行。全程近三百多華里,每天撐行五六十華里,那需要六天左右。但這相比趕馬車走,要平穩許多。
渭河逆行的船只,一般是貼近河邊一側撐劃。由于渭河水面平展,邊沿水流由于水草阻礙,流速和沖力較小,所以逆水行船比較撐劃省力的多。
古代商周西行道路的艱困,供濟輸運不暢,是周王朝從始興點西岐周原,為了后續擴城增邦交通暢通要求,便一節節向東域遷移的重要原因。
何小子到達了西虢國,是第六天的午時分。何小子郡守的級別與西虢國姬譴的級別,是相同的。雖說洛城規模要比西虢城大十倍不至,但姬譴是周王室的嫡親。所以倆人的身份差不多,姬譴略勝一籌。
大城的郡守來一趟西虢,對這西虢小諸侯城,是光彩的事。于是,西虢小王姬譴率文武官員和百姓,夾道歡迎洛郡何將軍及百數衛士一行。隨后,自然是好酒好肉好歌舞好招待。
在宴廳的大條桌上,周初時的粗餐大肉和淺度釀酒豐盛的擺在上面。虢城是青銅器特產之地,桌上各種精美的盛酒銅器林林總總。在酒過三巡肉過五味的迷醉神情中,何小子看到了一個裝量酒的青銅器尊,其相非常的挺拔俊高之美。(這個尊器比較小,是以后造出何尊之器的三分之一,但盛裝的酒夠一席七八個人的淺飲微醉),何小子只是特別上心的多看了幾眼。也就在應酬中沒有在意。
何小子有一個在意的是,曾經上次來西虢城中來接姜小嫚王后時,那個元老級的人物虢仲老侯王,這個大大咧咧樂樂呵呵的老爺子,從進這城一直不見影子。他在宴席上隨便問了一句,老虢王爺爺咋不見來?年輕的虢王姬譴才告訴他,老爺子在幾個月前駕鶴云歸了,何小子感慨的說了幾句頌美老爺子的話。
酒宴后,何小子與新虢王姬譴走出宴廳,來到了虢城大街上,倆人就說到了這次來虢城,制作贊美成王爺訓戒勉勵的圣跡記念銅器之事。
姜家老四是姜家制銅產業的主頭人。他剛才聽到新虢王的派兵士來的傳喚,急匆匆趕了過來。
姜家老四,也就是四叔,現在是當下成王爺的大岳丈,也就是何小孑所稱呼的四岳爺。聽得王婿姬誦派洛城大吏何小子,遠道而來,特意制作頌王記念銅器,自然,欣喜不己。
四叔引何小子與虢王一行,來到一處懸崖畔下的洞庫前,打開繡跡斑斑的銅鎖,掀開大木排的厚木,這就鉆進了昏暗的洞庫中。
在深遂暗光的洞庫中,就象走進了青銅器窖洞密藏的博物館,上百件各種造型的青銅器皿器具,雜亂無章的堆積在其間,給人以大器總成的心靈震撼。
一件件青銅器在松枝火把的焰照下,映露出幽綠中透金色的輝亮。
四叔說:何郡守,這是我們銅器場子所有的各種規型的樣板模具。你選一種,我盡快派銅匠們制作。
何小子說:好,四岳爺,我看一看。
何小子巡視了一圈,然后說:四岳爺:我看了一遍,覺得大都不符合我的想法。
四叔略顯失望的說:何郡守,那你說,制一個什么樣的銅器,才能中你的意。
何小子說:我總覺得,我做的器物,不是紀念某一次戰役某一次攻取城邦,而需要一個特別大的鼎或盤之類,也不是紀念民間小事件而用壺簋簠的日常生活器具。我考慮的紀念器物,既要體現對成王爺淳淳教導的尊敬和遵從,也要體現成王爺胸懷天下,領居中國中央之邦的威儀和雄霸之心。所以這個器物,要有圣潔俊美之相,又要有精雕細琢物象俱生的神彩之風。
四叔說:如果何即守,在這么多的器模中,找不下一個比較合心的器樣,我們真還有點茫然失措,不知還怎么能想一個出類拔萃的器型器樣,來達到你的想法。
何小子說:我想起,中午在虢侯王府吃飯的時候,酒桌上,有一只個頭不大,但細腰寬上口寬基座的酒尊,形樣非常的秀氣俊美。如果把這個樣子的酒尊放大一下,再往更精美方面設計一下,應該是我,理解的樣子。
四叔想了一下說:我記起來了,確實有這么一個酒尊,我去年冬季,做出來,送給虢侯王的。
何小子:那制作這個酒尊的雕塑制作模具的師傅在不在,我想見一下他。
四叔愣了一下,瞬間不高興的說:你見他干什么?有啥必要見他?何郡守如果不中意我們洞庫里現有的銅器模型。可以另請高明,在別處制作。
四叔表情的變化,讓何小子一下子也怔愣住了。忙說:四岳爺,你多心了。我只是,覺得,作為一個紀念王訓的銅器,不必過厚重也不能太薄輕,盡可能的做成一種直立挺拔有君子器度的器物。
四叔冷漠的說:你既然有這想法,我可以推薦一個制器場。那里有一個制銅師,可以制作這種有個人想法,有獨特風格的器物。你不妨去一趟,問一下。
何小子一看氣氛不對,忙說道:不好意思了四岳爺,也許我的想法太過離奇,不貼合實際。容我再考慮考慮。
五十九
何尊,這個何小子曾經在虢王爺虢譴那里看到過的縮小版,又放在桌面上。
何小子對姬譴說:我就想不通,為什么四岳爺一提這個小尊的事,就非常生氣。
姬譴苦澀一笑,道:何郡守,你這話,問道了姜老四的心疼處了,他自然會不高興。
何小子不解的問:虢王叔,此話怎講?
虢譴說:他們家出了一檔子傷心的事,就與這個小酒尊,與這個制作小酒尊的人,有很大牽連。可以說,這檔子傷心事,讓姜老四精神頭短了一截子,一年多了,到現在還未緩過神來。
何小子詫異的問:什么事,讓四岳爺這么傷心難受?
姬譴嘆了口氣說:有一個小伙子,姓單,叫單丁。從他父親單山起,就在姜家的煉銅場干活。他們父子倆,專干銅器模具刻塑造型這一項。這可是一個頂頂功夫的活路。這幾年王廷許多鼎盤銅件的造型是他父子倆雕塑造型出來的。上前年,單山老師傅得病死去了。這兩年,就剩單丁這小伙子,一直跳大梁,給姜家銅場制作模具刻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