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寅輕步走到床榻前。黛玉方才轉醒不久,正斜倚在靠枕上。
黛玉面色蒼白,唇色淺淡,唯剩一股幽幽的病容。
一頭烏發披散,幾縷青絲在微汗的粉腮兩邊,更顯慵懶憔悴。
眼尾猶帶著一絲哭過的微紅薄腫,似雨打過的桃花瓣,又添了幾分楚楚可憐。
見林寅近前,黛玉眨了眨秋水眼眸,綿軟問道:
“夫君來了?”
林寅來到床榻邊坐下,問道:“夫人,休息的可好?”
黛玉朝他伸出手,指尖盡是微涼,幽幽說道:“扶我起來。”
林寅依言,往床里挪近些,動作輕柔地將她從枕上扶起,小心地攬入懷中。
讓她半倚著自己胸膛靠坐著。溫香軟玉入懷,帶著淡淡的藥香與女兒香味。
黛玉在懷里挪了挪那纖弱的嬌軀,尋了個舒適的姿勢,依偎著林寅。
黛玉已沒了力氣,聲音輕飄飄的,全是疲憊和倦怠,軟軟道:
“先前吃了藥,雖然身子虛些,卻還有力氣。今日哭了之后,似乎一點勁兒也沒了。”
說罷,那秋水眼眸里,似乎又是愁云欲雨。
林寅一時心如刀絞,這紙糊般的美人,竟如此柔脆。
一時哭的越多,體質越弱的讖語,在他腦海回響。
林寅再不敢讓愛妻受這般委屈,他心中也甚是苦楚。
林寅一手抱緊她的嬌軀,一手用指腹擦去她的淚水,哄道:
“我的好夫人,你細想想看,是不是每次哭完,身子都會弱上許多?倘若如此,咱以后還是少哭些的好。”
黛玉聞言,細想從來,確實如此。可心中委屈,抬起淚眼便是嗔道:
“若不是你四處招惹,我又何必受這些委屈!”
林寅見她淚光更盛,心中唯恐她又哭了起來。
遂即低下腦袋,用自己的額頭,輕輕抵著黛玉的額頭。
與她緊緊的四目相對,哄道:
“那我往后管好自己,再不出去拈花惹草了。”
這額頭相抵,竟讓黛玉的芳心微微顫抖,怨氣稍緩。
但這小病嬌,仍是扭過臉去,撅著粉唇,啐道:
“呸!你慣會說這些混話哄人,我再不信你半個字。”
林寅見她雖嗔,卻已無淚意,便將懷里這黛玉,攬的更緊了些。
親著她的烏發和螓首,哄道:
“夫人,我的心意,你最是清楚。我這顆心里頭,從來都是你占著最大的地方,滿滿當當的,從未變過。”
黛玉聞言,又是酸楚,又是無奈。
帶著認命般的凄涼與自嘲,幽幽道:
“我知道你心里頭有我,只是見了其他姐姐妹妹,便把我忘了。”
“若是忘了,我也不會帶她們回來了。夫人你最是知我的。
我或許多情,但絕不無情。尤其是對夫人的心意,更是從未更改。
夫人若實在不喜見她們,只當是添了幾個使喚人,由你差遣便是。”
黛玉從他懷中微微掙開些,抬起淚痕未干的臉蛋兒,嗔道:
“你說的好聽,你招惹這些姐姐妹妹回來,究竟圖什么呢?府里難道缺了顏色好的丫鬟?那些個規規矩矩的本分人,不比這些沾親帶故強?”
林寅一時語塞,仔細算來,這些女子,都與賈府有著些千絲萬縷的聯系。
當下竟不知如何言說,畢竟都是大好男兒,若是一點見色起意之心都沒有,那是不可能的。
但林寅這些日子與這些金陵十二釵,朝夕相處之下。
對她們的人生,都產生了一種憐惜與悲憫。
她們那份聰慧被壓抑,才情被埋沒,性情被扭曲的無奈與悲涼。
那“千紅一哭,萬艷同悲”的宿命感,沉甸甸地壓在他心頭。
林寅深知,釀成這一切悲劇的罪魁禍首,是封建社會和封建制度。
而林寅始終認為,對她們的憐惜與拯救,絕不該止步于床笫之間的情情愛愛。
而是讓她們的價值和才能得到釋放,讓她們在各自的位置上熠熠生輝。
林寅深吸一口氣,捧起黛玉的臉,目光如炬,帶著前所未有的鄭重說道:
“夫人,你既這般在意,執念難消,那我今日便與你說一句掏心窩子的話。”
黛玉淚眼凝望:“請說。”
“我并非僅僅只是貪歡好色之輩,我招惹她們。
皆因她們品貌雙全,卻又紅顏薄命,身世飄零。又不忍見她們零落塵泥,受盡磋磨。
夫人,你雖拈酸吃醋,心底深處又何嘗沒有幾分慈悲?否則,以你的性子,早將她們攆出去了,豈會容她們在此?”
黛玉聞言,一時無言以應,畢竟夫君向來就是這般多情的性子。
林寅帶著一股悲憫和決心說道:
“夫人,我當真覺得,這是一個女兒家命如浮萍的世道,千紅一哭,萬艷同悲,并非虛言!
我暫時無力改變這個世道,但我希望保全這些丫頭。
我由衷的不忍心,眼睜睜瞧著她們淪為命運的悲劇。
若夫人允肯,我想請你與我一起,教導指引她們,讓她們各自的長處得以施展。
讓她們尋到一條體面有尊嚴的活路,找到真正的歸宿。”
黛玉聽了這番話,沉默良久,眼波流轉間,似有千般思緒掠過,嘆息道:
“像你這般既多情,又偏要尋些悲天憫人的由頭來遮掩的種子,倒真是少見。”
林寅見她神色松動,心頭微喜,忙執起她微涼的手,放在自己心口位置,發誓道:
“夫人明鑒!我縱然多情,可我這顆心尖尖上,從來只容得你一人!林寅此心,天地可鑒!
林寅此生,無論何事,絕不敢有半分欺瞞于夫人!也絕不敢喜新厭舊,辜負了夫人!”
黛玉任由他握著手,指尖卻無甚力氣,倦怠的閉眼長嘆道:
“罷了……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任誰也改變不了。扶我起來吧。”
林寅趕忙小心攙扶,只覺得懷中這幅嬌軀,輕飄飄的,竟比云朵還輕盈。
那纖腰不盈一握,單薄的令人心慌。
那身子弱柳扶風,柔軟的惹人心疼。
林寅雖然多情,但對愛妻真是千般憐惜,萬般寵愛,唯恐她有個閃失。
“夫人……不再多歇息片刻?你身子還虛著。”
黛玉微微搖頭,輕輕嘆道:
“再躺下去,也不過還是這般虛乏,也無意趣。我去教教她們,也給她們立立規矩。”
林寅聞言,眼中迸出驚喜的光芒,語氣難掩激動:
“夫人,如此說來,此事你是允了?”
黛玉的秋水眼眸,帶著一絲清冷和疲憊,卻十分堅定的說道:
“你這毛病,想來也是改不了的。只是你若招惹,須依我三個規矩。你若犯了,我便翻臉無情。我縱是哭死了自己,也與你再不相干。”
“夫人請講!”林寅神色肅然。
“其一,你心里必須有我,若是有一天,你對我失了情意,心不在焉。那就一切皆休,你我之間,再無轉圜的余地。
其二,你招惹的女子,必須是品性端方,才德堪配其容之人。若是你也學著旁人,臟的臭的都不嫌棄。那你也再別臟了我的眼。
其三,她們必須是那,離了我們,便無路可走的可憐人。若非如此,你拈花惹草,不過是徒惹風波,害人害己。
若她們自有福澤去處,你便休要再生妄念,平白添亂!”
黛玉一番話擲地有聲,三條規矩清晰明了,不容置喙。
林寅聽在耳中,心頭豁然開朗,這三條規矩,如同給金陵十二釵量身定做的一般。
“夫人所言,字字在理,我全都依你。”
說罷,林寅將黛玉半攬在懷里,小心翼翼地攙扶著黛玉纖細的臂膀。
動作輕柔,滿是呵護,引著她蓮步輕移,緩緩步出內室,向正房行去。
剛入正房,晴雯、尤二姐、尤三姐、理兒紛紛見禮:“見過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