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政說道:“確實要再考慮一段時日,還要再觀察觀察。”
然后又繼續看著宣紙上的詩詞,反復吟誦,贊嘆道:“寫的真妙,后生可畏。”
賈政今日多喝了些酒,便極為細致的放好宣紙,趙姨娘伺候著他,出去方便一趟。
賈探春從屏風后走出,而后拿起賈政方才放好的宣紙,仔細品鑒起來。
《臨江仙》
隆冬于榮國府,得政舅舅宴請,教以勸學之理,大悟,作此篇,兼懷世叔如海公。
“濁水傾波三萬里,愀然獨坐孤峰。龍潛獅睡候飆風。無情皆豎子,有淚亦英雄。
長劍倚天星斗爛,古今過眼成空。乾坤俯仰任窮通。半輪滄海上,一葦大江東。”
若說先前見林寅,只是覺得他面相奇異,頗有大丈夫的英雄器宇。
而如今看完這首詞,才覺得林寅與自己竟有著同樣的處境和感慨,只是他更加慷慨激昂,豪情萬丈。
她特別喜歡林寅寫到的那幾句,“無情皆豎子,有淚亦英雄。”“長劍倚天星斗爛,古今過眼成空。乾坤俯仰任窮通。”
賈探春通過文字,開始想象林寅究竟是何等英豪,才能寫出這般氣吞萬里的文字,雖然只見了一面,但仿佛神交已久。
賈探春是個智性戀,在這一刻,她仿佛見到了‘世另我’,偏偏這‘世另我’活出了自己敢想卻不敢做的人生。
賈探春拿著宣紙的手微微顫抖,情緒十分激動,不禁用貝齒輕咬粉唇,精神的沖撞和共鳴,在這一刻攀上了顱內的頂峰。
……
神京,林府
次日清早,冬日暖陽從窗欞間照入,晴雯遵循林寅夜間所說,讓她一早把他喚醒。
林寅醒來之后,在晴雯的服侍下完成了洗漱和更衣。
紫鵑做好了早點,林寅吃過了紫鵑的饅頭和牛奶,續上了一整天的滿滿元氣。
林寅在晴雯和紫鵑的陪伴下,完成了清早的練拳,而后便離開了師爺小院。
林寅始終覺得,這武藝還是要繼續練的,沒有過硬的拳頭,就沒法和人好好講道理。
只是這封建王朝,不能只練拳法,拳法再強,也是手無寸鐵之徒,倘若遇到危險,根本沒法保護自己的女人。
要學就學帶把的家伙什,這冷兵器,一寸長則一寸強,槍棒就是不錯的選項。
要不然學劍法也可以,隨身帶著一把大寶劍,真有個三長兩短的時候,有件利器傍身,也就不怵了。
目前尚無小廝來給林寅傳話,說明沒什么活。賈夫子走馬上任了,暫時也沒有學可上了。便在林府閑逛起來。
且說這林府坐落于京城的皇城周邊,類似于皇城根的地段,乃是歷朝圣上賜給京中權貴家族居住。
而這地段東側便有一塊占地三十余畝的府邸,御賜的超規格一主一次五進四合院,還帶東花園,正大門匾上寫著:敕造列侯府。
乃四代列侯林氏,蒙太祖皇帝重恩所賜,但因林氏為姑蘇籍貫,故而京城林府常常作為暫居之所。
林氏乃姑蘇書香門第,因此這府邸雖是四合院,許多地方卻按蘇州園林之法修筑。
疊山理水,曲徑通幽,其中風景小中見大,咫尺乾坤,一步一景,水鄉意韻,已是具足。
可謂是,身在北方,魂歸江南。
也難怪賈雨村上完課,就在獨自去府里賞玩了。
林寅由衷感嘆,若能長久住在這里,陪著黛玉,花前月下,便是給我個一品大員,日理萬機,我也心甘情愿。
林寅正看著池水里空游無所依的百余頭魚兒,自在追逐,撿起木桶里的魚食,撒了進去。
而后就聽到小廝對自己說道:“師爺,可讓我好找,林老爺叫你去世澤堂。”林寅只好隨著小廝去見林如海。
進了世澤堂,只剩林如海和林黛玉,雖說賈雨村人品低劣,但突然少了個人,確實顯得有些冷清。
林如海說道:“賢侄來了,坐,今日喚你前來,是有件大事相商。”
林寅還是同往常那般,坐到黛玉的旁邊。
林寅問道:“世叔,但有所命,小侄無有不從。”
林如海繼續說道:“如今正值多事之秋,朝局之復雜,非你所能預料。我再過些時日,便要重新回到兩淮巡鹽。
江南鼠盜蜂起,荊襄流寇作亂,無論是朝廷用兵還是修吉壤,都需要錢,恐怕我在京城待不了太久。”
林寅繼續問道:“那我們還像往常那般,繼續下江南,隨世叔巡鹽就好了。”
林如海搖頭道:“你們不要去了,太危險了,就留在京城吧。賢侄,我打算讓你和玉兒擇日成親。”
林如海對此事猶豫已久,如今江南動亂,不便攜帶家小,女兒必須托付旁人。事到如今,短期之內,他只有榮國府和林寅兩個選項。
榮國府固然門當戶對,可有癩頭和尚讖語在前,除去性命之憂不談,一旦把女兒嫁到榮國府,便有一個被吃絕戶的風險。
林寅雖然出身不行,但畢竟自己調教了快二十年,如師如父,感情頗深,況且林如海也有足以托舉他的權勢。
林如海從不懷疑林寅的能力,林寅與黛玉又如此親密無間,目前來看,兒徒繼承衣缽和家業,總比被親戚吃了絕戶來得好。
林寅和黛玉聽到這個消息,皆心中一驚。
林寅仰慕黛玉已久,本想考個舉人或者進士什么的,證明自己的才學,獲得世叔的賞識,順理成章的迎娶黛玉過門。
但其實林如海根本就不在意這些,在林如海這種四代列侯的世家眼里,科舉就是一個錦上添花的東西。
當然書還是要念,科舉還是要考,能考上自然再好不過,但考不上也不妨礙人家有異路功名的途徑。
只有庶民和寒門才必須十年寒窗,二十年寒窗,莫欺少年窮,莫欺中年窮,莫欺老年窮,死者為大。
林寅問道:“世叔,會不會倉促了些。”
黛玉聽他客套,小聲嗔道:“你既不愿意,橫豎又沒人逼你。”
林寅小聲笑道:“我太愿意了,我怕是在做夢,我胡亂說兩句客套話,看看是不是在做夢。”
黛玉這才轉嗔為喜,扭過螓首,也不理他。
林如海道:“確實倉促了些,應該是沒有時間走完六禮了,擇個吉日,召集親朋,明媒正娶,及早把婚事辦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