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鯨腹囚籠與鏡像迷局
噬魂鯨的喉嚨里沒有預想中的腥臭,只有一片刺骨的冰涼,像是被投入了萬年玄冰窖。
沈硯秋抱著墨影,感覺身體在快速下墜,耳邊是呼嘯的風聲,卻聽不到任何消化器官的蠕動聲。碎星劍的青光在黑暗中格外明亮,照亮了周圍——這里根本不是生物的內腔,而是由無數冰晶組成的隧道,冰壁上布滿了細小的裂紋,隱約能看到外面流動的紅光。
“這不是鯨肚子……”墨影的聲音帶著顫,“是‘鏡獄’!有人用噬魂鯨的幻象做了個囚籠!”
“鏡獄?”沈硯秋剛抓住一個冰晶凸起穩住身形,就聽見身后傳來“咔嚓”一聲脆響。
她猛地回頭,只見剛才進來的“入口”已經凍結成了一面光滑的冰鏡,鏡中映出她此刻的模樣——衣衫凌亂,眼神警惕,懷里抱著只炸毛的黑貓。
可下一秒,鏡中的影像突然變了。
鏡里的“沈硯秋”嘴角勾起一抹詭異的笑,左腕的月牙傷疤滲出的不是血珠,而是黑色的霧氣,手里握著的碎星劍上,纏繞著無數細小的鎖鏈。
“你是誰?”沈硯秋握緊劍柄,掌心冒汗。
鏡中人沒有回答,只是緩緩抬起手,做出了一個拔劍的動作。
幾乎是同時,沈硯秋懷里的碎星劍突然不受控制地顫動起來,劍身的青光變得忽明忽暗,像是在抗拒什么。冰壁上的裂紋開始蔓延,發出刺耳的“咯吱”聲。
“別跟它對視!”墨影急道,“這是‘鏡中影’,能模仿你的動作,還能勾起你心里的恐懼!你越怕,它就越強!”
沈硯秋立刻移開目光,可眼角的余光還是瞥見鏡中人拔出了劍——那動作、那姿勢,竟和她記憶里紅衣女子揮劍的樣子一模一樣!
“斬月。”
鏡中人無聲地吐出兩個字,鏡外的沈硯秋突然感覺手腕一麻,碎星劍竟自己出鞘了,青光流轉的劍身直指她的咽喉。
“不!”沈硯秋驚怒交加,拼盡全力想奪回劍柄,可手臂像是被無形的線操控著,根本不聽使喚。
就在劍尖即將碰到皮膚的瞬間,冰壁突然劇烈震動,無數冰晶碎片從頭頂落下。鏡中的影像一陣扭曲,揮劍的動作也頓住了。
“看來有人不想讓你死在這里。”一個熟悉的聲音從上方傳來,帶著點戲謔。
沈硯秋抬頭,只見白硯正站在一塊突出的冰晶上,月白道袍在冰屑中飄動,手里的玉佩散發著柔和的白光,將周圍的寒氣驅散了幾分。
“你怎么會在這里?”沈硯秋又驚又疑,“這鏡獄是你設的?”
“我沒那么無聊。”白硯縱身躍下,落在她面前,目光掃過那面冰鏡,眉頭微蹙,“是骨仙的手筆。他抓不到你,就用‘噬魂鯨’的靈核布了這個局,想逼你自己毀了碎星劍。”
“逼我毀劍?”
“鏡中影是用你的靈識和碎星劍的靈力生成的,”白硯解釋道,“你若被它操控著傷到自己,碎星劍就會認主失敗,自動碎裂。”他頓了頓,語氣復雜,“不過,你剛才差點就成功了。”
沈硯秋臉色一沉。她確實感覺到剛才有股力量在引誘她——與其被鏡中影殺死,不如先毀了這柄惹來無數麻煩的劍。
“你為什么要救我?”她盯著白硯,“你不是要奪劍嗎?”
白硯沒回答,只是抬手彈了彈玉佩。玉佩的白光射向冰鏡,鏡中的影像發出一聲刺耳的尖叫,化作黑煙消散了。冰鏡上的裂紋越來越多,眼看就要碎裂。
“快走,鏡獄要塌了。”白硯轉身往隧道深處走去,“骨仙設這個局,不止是為了碎星劍。”
沈硯秋猶豫了一下,抱著墨影跟了上去。她不知道白硯的話可不可信,但眼下顯然不是追究的時候。
隧道兩側的冰壁上,開始浮現出更多的影像。
有穿著鎧甲的士兵在廝殺,鮮血染紅了大地;有仙風道骨的道人在高臺作法,臺下跪著無數百姓;還有個模糊的紅衣身影,正將碎星劍插進一塊巨大的石頭里,石頭上刻著“誅仙”二字。
“這些是……”沈硯秋看得心驚。
“誅仙臺事件的殘憶。”白硯的聲音有些冷,“骨仙想讓你看到這些,逼你想起‘不該記起’的事。”
“什么事?”
白硯停下腳步,回頭看她,眼神里帶著沈硯秋看不懂的情緒:“比如,你娘當年為什么要毀了誅仙臺,又為什么要把碎星劍扔進亂葬崗。”
沈硯秋心頭劇震:“我娘毀了誅仙臺?”
傳說中誅仙臺是天界處決犯人的地方,堅不可摧,怎么可能被凡人毀掉?
“她不是凡人。”白硯的聲音很輕,“你娘是……”
他的話被一陣劇烈的震動打斷。頭頂的冰晶大片大片落下,隧道開始坍塌。白硯一把抓住沈硯秋的手腕,將她往側面一拉,躲過一塊墜落的冰錐。
就在兩人肌膚相觸的瞬間,沈硯秋左腕的月牙傷疤突然劇痛,白硯手里的玉佩也發出刺眼的光芒。
一段陌生的記憶碎片猛地沖進她的腦海——
她站在一片云霧繚繞的高臺上,身邊是穿著紅衣的娘,娘正把半塊玉佩塞進一個少年手里。那少年穿著月白道袍,眉眼和白硯一模一樣,只是年紀更小些,眼眶紅紅的。
“阿硯,照顧好妹妹。”娘的聲音帶著哽咽,“等我回來……”
“娘!”少年抓住娘的衣袖,“不要去!他們是騙你的!誅仙臺根本不能……”
記憶到這里戛然而止。
沈硯秋猛地回過神,發現自己還被白硯抓著,他的手滾燙,像是在發燒。
“你也看到了?”白硯的聲音有些沙啞,眼神復雜地看著她,“那半塊玉佩,是你娘給我的。她說……等你長大了,讓我把這個還給你。”
沈硯秋甩開他的手,后退一步:“你到底是誰?那個少年是你?你認識小時候的我?”
白硯剛要開口,前方突然傳來“轟隆”一聲巨響,隧道盡頭的冰壁碎裂開來,露出一片詭異的紫色天空。天空下是一座殘破的石橋,橋上站著個熟悉的身影——正是那個自稱守墓人的骨仙。
“看來你們聊得很愉快。”骨仙拄著拐杖,獨眼在兩人身上來回掃視,“沈姑娘,白小郎君,別來無恙?”
“你怎么會在這里?”白硯將沈硯秋護在身后,玉佩的光芒再次亮起。
“我為什么不能在這里?”骨仙笑了起來,聲音像破鑼,“這里可是‘回魂崖’的舊址啊。你娘當年就是在這里,把誅仙臺的碎片封進了你的身體里。”
沈硯秋渾身一震:“你說什么?”
“你以為你左腕的傷疤是怎么來的?”骨仙用拐杖指著她的手腕,“那不是傷疤,是封印!里面封著的,是能毀天滅地的誅仙臺核心!你娘怕天界發現,才故意讓你看起來像個沒有靈力的凡人!”
白硯臉色驟變:“你胡說!”
“我胡說?”骨仙從懷里掏出個黑色的壇子,打開壇蓋,一股濃郁的血腥味飄了出來,“那你說說,這是什么?”
壇子里裝著的,竟是一截泛著青光的骨頭,骨頭上刻著的符文,和碎星劍、沈硯秋傷疤上的一模一樣!
“這是……”沈硯秋的聲音發顫。
“你娘的指骨。”骨仙的語氣帶著殘忍的笑意,“我磨了三十年,才勉強解開上面的一層封印。只要再拿到你身體里的核心,就能重組誅仙臺,到時候……”
“閉嘴!”白硯怒吼一聲,玉佩化作一道白光射向骨仙。
骨仙不慌不忙地舉起壇子,壇口的血腥味化作一道黑盾,擋住了白光。“白小郎君,別沖動。你難道不想知道,當年你爹為什么要判沈夫人死刑嗎?”
白硯的動作僵住了。
沈硯秋震驚地看向白硯:“你爹……判了我娘死刑?”
白硯的臉色蒼白,嘴唇緊抿著,沒有回答。
骨仙笑得更得意了:“看來他沒告訴你啊。當年沈夫人毀了誅仙臺,按天規本該魂飛魄散,是你爹,天界的執法長老,親自判的刑。可他又偷偷改了刑罰,讓沈夫人入了輪回,還把你藏在人間……嘖嘖,一邊是天規,一邊是舊情,你說他難不難受?”
舊情?
沈硯秋只覺得腦子像被塞進了一團亂麻。白硯的爹是執法長老,判了她娘死刑,卻又偷偷放了人?白硯和她娘的關系,遠比她想象的更復雜!
“你還不知道吧?”骨仙又拋出一個重磅炸彈,“你娘入輪回前,曾求過你爹一件事——讓你永遠做個凡人,永遠不要接觸修仙界。可你呢?偏偏撿了碎星劍,偏偏喚醒了封印……你這是在逼你娘死第二次啊。”
“我沒有!”沈硯秋下意識地反駁,心里卻像被什么東西狠狠揪住了。
如果娘真的只想讓她做個凡人,那她現在所做的一切,是不是都違背了娘的意愿?
就在這時,她懷里的碎星劍突然發出一聲悲鳴,劍身的青光黯淡下去,像是失去了力量。左腕的傷疤劇痛難忍,黑色的霧氣從傷疤里滲出來,在她手臂上凝結成一個詭異的符文——和骨仙壇子里那截指骨上的符文一模一樣!
“封印要破了!”墨影驚恐地叫道,“小主人,快用靈力壓制!”
沈硯秋想運起靈力,卻發現體內空空如也,剛才在鏡獄里被鏡中影消耗的靈力根本沒恢復。黑色符文順著手臂快速蔓延,所過之處傳來火燒般的劇痛。
“哈哈哈!”骨仙狂笑起來,“就是現在!誅仙臺核心歸我了!”他舉起壇子,壇口散發出強大的吸力,沈硯秋感覺體內有什么東西正在被強行剝離。
“沈硯秋!”白硯突然抓住她的手,將自己的靈力源源不斷地輸進她體內,“別信他的!你娘不是讓你逃避,是讓你變強!”
他的靈力溫暖而純凈,順著手臂流進沈硯秋體內,暫時壓制住了黑色符文的蔓延。可白硯的臉色卻越來越蒼白,嘴角甚至溢出了一絲血跡。
“蠢貨!”骨仙怒道,“你以為用你的靈力就能護住她?她身體里的核心一旦蘇醒,第一個吞噬的就是你!”
沈硯秋看著白硯蒼白的臉,心里五味雜陳。這個一直想奪劍的天界執法者,此刻卻在拼命救她。他說的是真的嗎?娘讓她變強?
就在這時,她腦海里突然響起紅衣女子的聲音,這次清晰得仿佛就在耳邊:
“阿硯,記住,封印不是枷鎖,是你的鎧甲。當你真正想保護什么的時候,它才會為你所用。”
保護什么?
沈硯秋看著正在為她耗損靈力的白硯,看著懷里焦急的墨影,看著骨仙手里那截泛著青光的指骨——那是娘的骨頭。
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從心底涌起。
她不想再被人擺布,不想再讓娘的心血白費,不想再失去身邊的人!
“碎星!”
沈硯秋猛地握緊劍柄,之前消失的力量瞬間回歸,甚至比以往更加強大。碎星劍發出一聲響徹云霄的劍鳴,青光暴漲,竟將白硯的靈力和她自己的力量融合在一起,化作一道青白色的光柱,直沖骨仙而去。
骨仙沒想到她能爆發出如此力量,急忙舉起壇子抵擋。
“轟隆!”
光柱與黑盾碰撞,發出驚天動地的巨響。骨仙被震得連連后退,手里的壇子“哐當”一聲摔在地上,里面的指骨滾了出來,落在沈硯秋腳邊。
沈硯秋下意識地彎腰去撿。
就在她的指尖觸碰到指骨的瞬間,指骨突然化作一道青光,鉆進了她的傷疤里。
左腕的劇痛驟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龐大的力量,流遍四肢百骸。碎星劍的劍身徹底亮起,上面的符文與她傷疤上的符文遙相呼應,發出共鳴。
她低頭看向自己的手,掌心竟浮現出一個和誅仙臺一模一樣的印記。
而骨仙看著她掌心的印記,突然露出了極度恐懼的表情:“不……不可能……你竟然能……”
他的話沒說完,身體就開始化作飛灰,在青白色的光芒中消散了。
隨著骨仙的消失,殘破的石橋和紫色天空開始扭曲、碎裂,像是鏡面般崩塌了。
沈硯秋感覺身體在快速下墜,白硯伸手想抓住她,卻被一股無形的力量隔開。
“沈硯秋!”白硯的聲音越來越遠,“去忘川渡口!找……”
后面的話被風聲吞沒了。
沈硯秋閉上眼睛,任由自己下墜。她知道,骨仙雖然死了,但事情遠沒結束。
她掌心的誅仙臺印記,骨仙沒說完的話,白硯的身份,娘的真正目的……還有太多謎團等著她解開。
而當她再次睜開眼睛時,發現自己正躺在一艘小船上,身邊的墨影睡得正香。船身平穩地在水面漂浮著,兩岸是熟悉的灰霧和綠火。
船頭坐著個穿蓑衣的老者,正低頭抽著旱煙。
是擺渡人。
“醒了?”擺渡人吐出一口煙圈,聲音沙啞,“剛才在鏡獄里,多謝你幫我拿回了‘鎮船木’。”
沈硯秋一愣:“鎮船木?”
擺渡人指了指她懷里的碎星劍:“碎星劍的劍柄,是用往生渡的鎮船木做的。沒有它,我這船可到不了回魂崖。”
沈硯秋這才注意到,碎星劍的劍柄上,果然刻著一個小小的“渡”字。
“您早就知道?”
“沈夫人三十年前就把一切都安排好了。”擺渡人笑了笑,“包括讓骨仙替你解開第一層封印。”
沈硯秋渾身一震:“您說什么?娘她……安排了這一切?”
擺渡人沒直接回答,只是指著前方:“到了。”
小船穿過一片濃密的灰霧,前方出現了一個小小的渡口,渡口邊立著塊石碑,上面刻著三個字——
忘川渡。
而渡口旁,站著一個穿青色衣裙的女子,正微笑著看著她。
那女子的眉眼,竟和沈硯秋有七分相似。
“阿硯,我等你很久了。”女子開口,聲音溫柔得像春風,正是沈硯秋記憶里母親的聲音。
沈硯秋看著她,眼眶瞬間紅了。
是娘。
真的是娘。
可就在她想開口叫“娘”的瞬間,突然注意到一個細節——
女子的左腕上,也有一道月牙形的傷疤。
但那傷疤是淡粉色的,早已愈合。
而沈硯秋自己的傷疤,剛剛才被青光修復,應該也是淡粉色才對。
可她低頭一看,自己左腕的傷疤,不知何時變成了深黑色,像一塊洗不掉的污漬。
這個“娘”,是真的嗎?
還是……另一個鏡中影?
擺渡人在她身后輕輕敲了敲船槳,發出“篤篤”兩聲,像是在提醒,又像是在暗示。
沈硯秋看著眼前微笑的女子,又看了看自己深黑色的傷疤,心臟猛地揪緊了。
她該上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