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容璟那句“隨本王同去”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在沈生瀾心中漾開層層漣漪。
楚王府賞花宴,那是頂級權貴云集的場合,他為何要帶她去?是為了向某些人宣告她的存在?還是另有圖謀?
她無從揣度那個男人的心思,只能做好萬全準備。
這三日,她除了照料安安,便是通過燕俠翎和云錦閣的蘇東家,盡可能多地了解揚州局勢、王府規(guī)矩以及可能出席宴會的重要人物。
她要知道,此去是龍?zhí)哆€是虎穴。
賞花宴前夜,月華如水。
沈生瀾哄睡了安安,獨自在院中踱步,梳理著明日可能面對的各種情況。
夜風微涼,吹動竹葉沙沙作響,更襯得夜色深沉。
就在她準備回房時,院墻角落的陰影里,忽然傳來一聲極輕微的、類似夜梟的啼鳴。
不是真的夜梟。這聲音帶著某種特定的節(jié)奏。
沈生瀾腳步一頓,全身瞬間繃緊。這是……棲水鎮(zhèn)時,燕俠翎與她約定的緊急聯(lián)絡信號之一!他怎么會用這種方式在此時此地聯(lián)系她?
她不動聲色地掃視四周,確認無人注意,這才悄無聲息地挪向那處陰影。
陰影里,果然藏著一個人,卻不是燕俠翎。
那人身形矮小,穿著一身與夜色融為一體的夜行衣,臉上也蒙著黑布,只露出一雙精光四射的眼睛。見到沈生瀾,他迅速遞過一個小巧的竹筒,壓低聲音,語速極快:
“燕爺遇襲重傷,無法親至。此物乃爺命我務必交到姑娘手中,說明日賞花宴,或有變故,讓姑娘萬事小心,隨機應變。”
沈生瀾心頭巨震!燕俠翎遇襲重傷?!
她接過那尚帶著對方體溫的竹筒,觸手冰涼沉重,里面似乎不止一物。她來不及細看,急聲問道:“他傷勢如何?何人下手?”
那黑衣人搖頭:“詳情不知,只知對方下手狠辣,皆是死士路數(shù)。爺拼死才將消息傳出。姑娘,此地不宜久留,小的告退!”說完,他身形一縮,如同貍貓般敏捷,幾個起落便消失在重重屋脊之后,仿佛從未出現(xiàn)過。
沈生瀾握著那冰冷的竹筒,站在原地,只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直竄頭頂。
燕俠翎是南宮容璟的心腹,武功高強,竟會遇襲重傷?對方顯然是沖著切斷南宮容璟臂膀來的!
明日賞花宴……果然不會太平!
她立刻回到房中,栓好門,就著昏黃的燭光,打開竹筒。
里面是兩樣東西。一件是一枚打造得極其精巧的紫玉耳墜,玉質與她當年那枚令牌相似,只是形狀更為婉約,墜子底部鑲嵌著一粒幾乎看不見的微小機關。
另一件,則是一張折疊的、質地特殊的薄絹,上面用極細的筆觸繪制著明日賞花宴所在的花園部分區(qū)域的簡圖,其中幾處用朱砂做了不起眼的標記,似乎是暗示可能存在危險或需要留意的地方。
沒有只言片語。
但沈生瀾瞬間明白了。
耳墜是信物,或許也是某種防身或聯(lián)絡的工具。
地圖則是提醒,甚至可能是……求救的路線?
南宮容璟……他早就料到會出事?所以提前做了安排?那他又為何還要帶她去?
無數(shù)疑問在她腦中盤旋,但此刻已沒有時間深究。她將耳墜小心戴在左耳,冰涼的溫度貼著肌膚。又將那張薄絹上的內容牢牢記住,然后湊到燭火前,看著它化為灰燼。
她坐在床邊,看著安安恬靜的睡顏,心中一片冰冷與決絕。
明日,無論等待她的是什么,她都絕不能退縮。
就在這時,窗外忽然傳來一聲極其輕微的、幾乎與風聲融為一體的叩擊聲。
不是之前的信號。
沈生瀾猛地抬頭,握緊了袖中的匕首,壓低聲音:“誰?”
窗外靜默了一瞬,隨即,一個低沉而熟悉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與沙啞,緩緩響起:
“是本王。”
南宮容璟?!
他怎么會深夜來此?而且是以這種……近乎潛入的方式?
沈生瀾心頭警鈴大作。她穩(wěn)了穩(wěn)心神,走到窗邊,并未立刻開窗:“爺深夜來訪,不知所為何事?”
窗外的人似乎低笑了一聲,那笑聲在寂靜的夜里顯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危險。
“開門。”他命令道,語氣不容置疑。
沈生瀾指尖微顫。她不確定此刻站在窗外的,究竟是真正的南宮容璟,還是……別的什么人假冒?畢竟,燕俠翎剛剛遇襲,消息來得太過蹊蹺。
她悄悄將匕首換到更順手的位置,另一只手摸向耳垂上的紫玉耳墜,深吸一口氣,猛地拉開了窗栓!
窗戶被從外面推開,月光如水銀般瀉入,照亮了窗外那張俊美冷冽的臉。
琥珀色的眼眸在月光下顯得更加幽深難測,正定定地看著她,帶著一種審視,一種……她看不懂的復雜情緒。
確實是他。
沈生瀾微微松了口氣,但戒備未減,側身讓開:“爺請進。”
南宮容璟卻沒有動。他的目光掠過她耳垂上那枚新戴上的紫玉耳墜,眸光幾不可查地動了一下,隨即,視線落在她身后床上熟睡的安安身上,停留了片刻。
“他睡了?”他問,聲音壓得很低。
“是。”沈生瀾答道,心中疑竇更深。他深夜前來,難道就是為了看孩子一眼?
南宮容璟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她,月光在他挺直的鼻梁上投下淡淡的陰影:“明日賞花宴,跟緊本王。無論看到什么,聽到什么,沒有本王的示意,不得妄動。”
他的語氣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凝重。
沈生瀾心念電轉,忽然問道:“燕俠翎……他怎么樣了?”
南宮容璟瞳孔微縮,眼底瞬間掠過一絲冰寒的殺意,但很快又歸于沉寂。“他無事。”他只回答了這三個字,語氣平淡,卻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肯定。
無事?那剛才那個黑衣人……
沈生瀾瞬間明白了。剛才那個送信的黑衣人,恐怕并非燕俠翎所派,而是……另一股勢力!
他們是想利用燕俠翎遇襲的消息和她對南宮容璟的擔憂,擾亂她的心神,甚至可能那竹筒里的東西本身就有問題!
好險!若非南宮容璟恰好此刻出現(xiàn),她恐怕已經著了道!
“民婦明白了。”沈生瀾垂下眼睫,掩去眸中的后怕與冰冷。
南宮容璟深深看了她一眼,似乎想從她平靜的臉上看出些什么。最終,他什么也沒說,只是抬手,輕輕拂過她鬢邊被夜風吹亂的一縷發(fā)絲。
那動作極其自然,卻又帶著一種不容抗拒的親昵。
沈生瀾身體一僵,下意識地想后退,卻被他指尖那冰涼的觸感定在了原地。
“記住本王的話。”他收回手,聲音低沉,“明日,護好自己,也……護好他。”
說完,他不再停留,轉身融入夜色,如同來時一般,悄無聲息地離去。
窗戶依舊開著,夜風涌入,帶著涼意。
沈生瀾站在原地,耳畔似乎還殘留著他指尖冰涼的觸感,和他那句意有所指的話。
護好自己,也護好他……
這個“他”,指的是安安,還是……別的什么?
她抬手,輕輕碰了碰左耳那枚冰冷的紫玉耳墜。
明日看來注定不會是一場簡單的賞花之宴了。
而南宮容璟今夜這番突兀的現(xiàn)身與警告,又究竟意味著什么?
她關好窗,回到床邊,看著兒子毫無防備的睡顏,眼中最后一絲猶豫化為堅冰。
無論前方是何等的龍?zhí)痘⒀ǎ瑸榱税舶玻脖仨毴リJ一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