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容璟離揚后,靜語苑的守衛明顯加強,明哨暗卡,晝夜不息,連只陌生的飛鳥掠過都會引起警覺。
沈生瀾約束著安安,幾乎足不出戶,整日待在聽竹軒內,或教導兒子,或翻閱云錦閣悄然送來的各方消息簡牒。
她知道,風暴正在醞釀。
南宮祈霽的到來,官映雪的蟄伏,以及南宮容璟看似巧合的離開,都預示著揚州城即將迎來一場疾風驟雨。
這夜,月黑風高,萬籟俱寂。
沈生瀾睡得并不踏實,半夢半醒間,似乎聽到院墻外傳來幾聲極輕微的、類似夜貓打斗的嘶鳴,隨即又歸于沉寂。她并未在意,翻了個身,將睡在身邊的安安往懷里攏了攏。
然而,不到一炷香的功夫,花韻軒外突然響起一陣壓抑的喧嘩和急促的腳步聲!
火光驟然亮起,將窗紙映得通紅!
“有刺客!”
“保護姑娘和小公子!”
沈生瀾瞬間驚醒,心臟狂跳!她猛地坐起,第一時間檢查身邊的安安。
小家伙也被吵醒,揉著惺忪睡眼,茫然又害怕地看著窗外晃動的光影。
“安安別怕,娘親在。”沈生瀾將他緊緊摟住,另一只手已迅捷地從枕下摸出匕首和那小巧的機括匣子,眼神銳利如鷹,掃視著門窗。
外面的打斗聲短暫而激烈,夾雜著兵刃相交的脆響和悶哼聲,但很快便平息下去。整個過程,快得讓人心驚。
“姑娘!姑娘您沒事吧?”周管事急促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帶著喘息。
沈生瀾深吸一口氣,穩住心神,揚聲道:“我們沒事。外面情形如何?”
“刺客共計五人,四人被當場格殺,一人被生擒!護衛傷了三個,都是輕傷!”周管事快速稟報,“燕爺正在審問那活口!”
燕俠翎也在?看來南宮容璟離開前,做了周密的安排。
沈生瀾心下稍安,但疑慮更深。
什么人敢夜闖靜語苑?目標是她還是安安?還是……另有所圖?
她穿好外衣,將安安交給聞聲趕來的嬤嬤嚴加看護,自己則走到門邊,隔著門縫向外望去。
院子里火把通明,幾名護衛正在清理現場,地上躺著幾具黑衣尸體,血跡蜿蜒。
燕俠翎站在院中,臉色陰沉,正對著一個被反剪雙手、跪在地上的黑衣人低聲喝問。
那黑衣人垂著頭,一言不發。
沈生瀾推開房門,走了出去。夜風帶著一絲血腥氣撲面而來。
“姑娘,您怎么出來了?”燕俠翎見她出來,連忙上前一步,下意識地想擋在她身前。
“無妨。”沈生瀾擺了擺手,目光落在那名被俘的刺客身上。
那人身形精悍,即使被擒,依舊透著一股亡命之徒的兇戾之氣。“問出什么了?”
燕俠翎搖了搖頭,語氣懊惱:“嘴硬得很,用了手段也不開口。”
沈生瀾走近幾步,仔細打量著那名刺客。他的衣料普通,沒有任何標識,但手指關節粗大,虎口有厚繭,是常年用兵刃的痕跡。她的目光最終落在他靴幫內側一點不起眼的泥漬上——那泥漬的顏色,似乎與揚州本地常見的河泥有些差異,帶著點罕見的赤褐色。
她心中微微一動。
這種赤褐土……她似乎在云錦閣送來的、關于城外礦產的簡報中看到過描述,產于城西三十里外的赤霞山一帶,那附近好像有座廢棄的磚窯……
“搜他的身,尤其是鞋底、發髻、耳后這些容易藏匿細微之物的地方。”沈生瀾忽然開口,聲音冷靜。
燕俠翎愣了一下,雖然不解,但還是示意護衛照做。
護衛仔細搜查,果然在那刺客的發髻深處,摸到了一個極小、幾乎與頭發融為一體的硬物——是一枚打造得極其精巧的銅錢,但比尋常銅錢薄上許多,邊緣刻著一道淺淺的蛇形紋路。
“這是……”燕俠翎接過那枚特殊的銅錢,臉色驟變,“‘黑蛟’的信物!”
果然是官映雪派來的死士!“黑蛟”竟然真的潛入了揚州,還敢直接對靜語苑動手!
那刺客見信物被找出,眼中閃過一絲絕望的兇光,猛地掙扎起來,似乎想咬舌自盡!
燕俠翎眼疾手快,一把捏住他的下頜,卸了他的下巴,讓他求死不能。
“看好他!別讓他死了!”燕俠翎厲聲吩咐,轉頭看向沈生瀾,眼中帶著前所未有的凝重和后怕,“多虧姑娘心細!否則真讓這雜碎死了,線索就斷了!”
沈生瀾看著那枚蛇紋銅錢,心中冰冷。
官映雪這是狗急跳墻了?還是得到了南宮祈霽即將抵達的消息,想搶先一步除掉她這個“隱患”?
“燕爺,此事恐怕還沒完。”沈生瀾沉聲道,“他們此次行動失敗,必會驚動其同黨。需得立刻順著這枚信物和……他靴上的赤霞山泥土這條線索,追查下去,務求將其在揚州的據點連根拔起!”
燕俠翎重重點頭:“姑娘放心,我這就去辦!靜語苑我會再加派一倍人手!”
他匆匆帶著那俘虜和信物離去,院子里很快被打掃干凈,仿佛什么都沒有發生過。
但空氣中殘留的血腥味和那短暫的廝殺,卻如同烙印,刻在了這個夜晚。
沈生瀾回到房中,安安已經被嬤嬤哄著重新睡下,只是小眉頭還微微蹙著。她坐在床邊,看著兒子恬靜的睡顏,手指無意識地拂過左耳那枚冰涼的紫玉耳墜。
官映雪……“黑蛟”……
她不能再被動等待了。
次日一早,她便通過云錦閣的隱秘渠道,發出了兩道指令。
一道是給蘇東家,讓他動用所有能動用的關系,全力追查“黑蛟”在揚州的殘余勢力,尤其是與赤霞山廢棄磚窯可能相關的線索。
另一道,則是給她暗中發展的那幾個中間人,讓他們暫停所有明面上的活動,轉入更深層的隱匿狀態,同時留意市井中關于晉王行程和官家的一切風吹草動。
她必須掌握主動權。
接下來的兩日,靜語苑外松內緊,看似平靜,實則暗流洶涌。
燕俠翎那邊似乎有了進展,整日不見人影。
沈生瀾則安心待在苑內,陪著安安讀書習字,仿佛對外界一無所知。
第三日黃昏,燕俠翎終于回來了,臉上帶著疲憊,眼神卻亮得驚人。
“姑娘,查到了!”他屏退左右,壓低聲音對沈生瀾道,“根據那枚信物和赤霞山的線索,我們順藤摸瓜,端掉了‘黑蛟’在城西的一個秘密聯絡點,擒獲三人!據他們交代,官映雪確實下令,不惜一切代價,要在晉王抵達前,將您……和小公子,‘處理’掉。”
沈生瀾眼神一寒。果然如此。
“還有,”燕俠翎語氣更加凝重,“他們招認,官映雪似乎與北邊來的某些人也有聯系,具體身份不明,但似乎在密謀什么事情,可能與……邊關軍務有關。”
北邊來的?邊關軍務?沈生瀾心中一震。
官映雪一個深宅婦人,竟敢插手軍務?這背后定然有官家殘余勢力的影子,甚至可能牽扯更廣!
這消息,比她預想的還要驚人。
“消息可靠嗎?”她沉聲問。
“交叉審問過,基本屬實。”燕俠翎肯定道,“爺那邊,我已經通過緊急渠道將消息送出去了。”
沈生瀾點了點頭。
南宮容璟此時離揚,恐怕也與邊境或朝中某些動蕩有關。
官映雪此舉,無疑是撞在了刀口上。
“那幾名俘虜……”
“爺臨走前有吩咐,涉及軍務,格殺勿論,不留后患。”燕俠翎眼中閃過一絲狠厲,“已經處理干凈了。”
沈生瀾默然。這就是權力的游戲,冷酷而血腥。
“晉王殿下,何時抵達?”她轉而問道。
“最快明日晌午。”燕俠翎答道,“姑娘,晉王來者不善,您……”
“我知道。”沈生瀾打斷他,臉上看不出絲毫畏懼,只有一片沉靜的冰冷,“該來的,總要來。”
她撫摸著耳垂上的紫玉耳墜,感受著那冰涼的觸感。
南宮祈霽,官映雪。
你們費盡心機,不擇手段。
那就看看,在這揚州城,究竟誰能笑到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