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她心緒翻涌之際,窗外極輕微地“嗒”一聲響。
像是一片落葉被風吹動。
沈生瀾瞬間屏住了呼吸,全身肌肉繃緊。她悄無聲息地翻身下床,赤足貼在冰涼的地面上,像一只警惕的貓,挪到窗邊,透過窗紙的縫隙向外望去。
院子里月光如水,靜謐無聲。
但就在那片陰影里,她看到了一點極其微弱的反光——是金屬!靴尖?還是……刀鞘?
有人潛入了回春堂!
是南宮祈霽的人?還是……別的什么人?
她的心臟驟然縮緊,后背沁出一層冷汗。墨玄知不知道?他一個大夫,能應付嗎?
幾乎是同時,隔壁房間傳來一聲極輕的悶響,像是人體倒地的聲音。
沈生瀾不再猶豫。她迅速掃視房間,目光落在墻角那堆待分揀的草藥上。她記得里面有幾位藥材,藥性猛烈,若是用法得當……
她悄步過去,飛快地抓起幾樣,碾碎,混合,動作快得幾乎帶起殘影。然后她將混合好的藥粉緊緊攥在手心,另一只手摸到了桌上那根堅硬的木簪,拔下,尖銳的一端對準了門口。
她貼在門后,呼吸放到最輕,全身的感官都提升到極致。
腳步聲在門外停下。
很輕,帶著一種刻意的小心。
門栓被從外面用薄刃悄無聲息地撥開。
“吱呀——”一聲輕響,木門被推開一道縫隙。
一道黑色的身影,如同鬼魅,側身閃了進來。
就在他踏入房間,視線尚未適應屋內黑暗的剎那——
沈生瀾動了!
她不是后退,而是猛地向前一撲,左手攥著的藥粉劈頭蓋臉朝對方眼睛撒去!右手握著的木簪則帶著全身的力氣,狠厲地刺向對方的咽喉!
快!準!狠!
沒有絲毫猶豫!
那黑影顯然沒料到會遭到如此迅猛的攻擊,倉促間抬手格擋,藥粉已經迷了眼睛,他悶哼一聲,動作慢了半拍。木簪擦著他的脖頸劃過,帶出一道血線!
但他反應極快,另一只手如鐵鉗般猛地抓住了沈生瀾握著木簪的手腕,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她的骨頭!
“唔!”沈生瀾痛得悶哼一聲,卻借勢抬膝,狠狠頂向對方下腹!
黑影側身避開,手上力道不減,將她狠狠摜向墻壁!
眼看就要撞上,另一道灰色的身影如同憑空出現,快如閃電般切入兩人之間!是墨玄!
他一只手穩穩托住沈生瀾的后背,卸去了沖力,另一只手并指如風,精準地點向黑影的肋下!
黑影被迫松手,后退兩步,抬手抹去眼睛上的藥粉,露出一張帶著幾分狼狽和驚怒的年輕臉龐——竟是燕俠翎!
“咳咳……呸!什么東西!”燕俠翎揉著發紅流淚的眼睛,瞪著被墨玄護在身后的沈生瀾,又驚又氣,“你這女人!下手也太黑了點吧!”
沈生瀾靠在墻上,胸口劇烈起伏,手腕上一圈清晰的青紫指痕,她看著燕俠翎,眼神冰冷戒備,緊握著木簪的手沒有絲毫放松。
墨玄擋在兩人中間,面色依舊平淡,看了看燕俠翎脖頸上那道血痕,又看了看沈生瀾手腕的傷,語氣沒什么起伏:“她不知道是你。”
燕俠翎一噎,沒好氣地指著自己的脖子:“不知道就能往死里招呼?這要是再偏半分,小爺我……”
“你夜闖藥堂,形同宵小。”墨玄打斷他,語氣里聽不出情緒,“自找的。”
燕俠翎被噎得說不出話,悻悻地放下手,又看向沈生瀾,眼神復雜。
這女人,不僅膽子大,下手也夠狠。剛才那一瞬間爆發出的殺意,絕非普通閨閣女子能有。
沈生瀾這時也看清了來人,緊繃的神經稍微松弛,但眼神里的警惕并未完全散去。“燕公子深夜來訪,有何貴干?”她的聲音因為剛才的搏斗而帶著微喘,卻依舊冷靜。
燕俠翎揉了揉還在發癢的眼睛,扯出個有點扭曲的笑:“來看看你恢復得怎么樣,順便……給你帶個消息。”
他頓了頓,神色正經了些,“南宮祈霽那邊,搜捕的動靜小了些,似乎是宮里出了點事,牽扯了他的精力。不過,他并沒放棄,城門口盤查得依舊很嚴。”
沈生瀾心下了然。這消息很重要。
“多謝。”她說道,目光卻看向墨玄,“墨大夫,你沒事吧?”她記得剛才隔壁的悶響。
墨玄搖了搖頭,看向燕俠翎:“你打暈了前堂守夜的藥童。”
燕俠翎摸了摸鼻子,有點尷尬:“我這不是……不想驚動太多人嘛。”
沈生瀾垂下眼眸,慢慢松開了緊握的木簪,尖銳的一端沾著一點殷紅。她走到水盆邊,默默清洗掉手上的藥粉和血跡。
剛才那一瞬間的爆發,耗盡了她好不容易積攢起來的氣力,此刻松懈下來,只覺得渾身發軟,傷口也開始隱隱作痛。
但心里某個地方,卻仿佛有什么東西破土而出。
她不是任人宰割的沈生瀾了。
無論是南宮祈霽,還是任何想要她命的人,都得付出代價。
燕俠翎看著她沉默清洗的背影,又摸了摸脖子上的傷,齜了齜牙。
這女人,像朵帶刺的毒花,漂亮,卻扎手得很。
他忽然有點明白,為什么那位爺會對她另眼相看了。
“消息帶到,我走了。”燕俠翎擺擺手,身形一晃,又從窗口掠了出去,消失在夜色里,仿佛從未出現過。
院子里重歸寂靜,只有月光無聲灑落。
墨玄看了一眼沈生瀾蒼白的側臉,淡淡道:“夜深了,休息吧。”
說完,他也轉身離開,并細心地帶上了房門。
沈生瀾獨自站在房間中央,看著地上那點屬于燕俠翎的血跡,又抬起手,看著手腕上那圈青紫。
前路艱險,危機四伏。
但她知道,自己已經踏出了第一步。
不再是獵物了。